几名小厮服侍着林景时起床,眼前放着几张字,多是些药石之名,不过墨迹空灵飞动,颇有飘逸之感,而并非照搬硬套,有她所创新之处。
因而拿在手中久不释手,可见所爱。
隔着窗,南枝与丫鬟们端来食盒朝里问,“少卿可在这里用饭?”
“不了。”他缓步走出,手里却还攥着张纸。
南枝瞧了一眼,发现是朱巧娥平日里随手所写,而欲拿回来,轻声道:“这是姑娘的······”
可林景时似乎没听见,他将纸叠好收入衣袖,便往外去,却又停下,对南枝说:“日后你便多跟着朱巧娥,细心照顾着,必有你的好处。”
说完,仿佛踩着风就走了,南枝还没缓过来,等她缓过来了,别说有多高兴,立刻往卧房里跑去。
“姑娘,少卿刚刚许了奴婢跟着姑娘。”她到底是高兴,眉飞色舞的。
然朱巧娥因刚醒便听闻林景时晕了,所以才匆忙去看,知道没事,便又松懈下来,如今还倒在床上难以清醒。
却听见南枝喜气洋洋,还是折腾着起来,手撑着额头,微微有些发热。
“姑娘这是怎么了?”南枝见朱巧娥眼神涣散,饶是笑了却很吃力,如凋零后褪白的花瓣,略有些破碎。
“不碍事,恐怕是昨日淋了雨,又伤了心神,所以不济,过会我写个单子,你自去帮我买回来,熬了喝就没事了。”说起话来还是无力,南枝立刻放她躺回床上。
摆上一张小桌子,再叫人搬来笔墨,勉强扶着朱巧娥写上药方子。
南枝忽然说道:“方才林少卿将姑娘在书房里写的几个字拿去了。”
一边担心着朱巧娥的身子,也一边偷偷窃喜着,“都说这林少卿的眼光极严厉,连皇帝写的字他也是不放在眼里的,却喜欢姑娘的字。”
这话只当是逗朱巧娥开心,使她心宽,病能好的快些。
谁料朱巧娥反而红了脸,身上越发烫了,“姐姐总爱取笑我,他不过是嫌我的字好笑,所以拿出去给邓无为他们笑话我罢了。”
扭捏着最后一笔还写飘了,朱巧娥瞧着,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微笑道:“这下好了,可是写差了,罢了,姐姐快拿去,我要睡了。”
说完倒头就闭上眼睛。
南枝只哄着她,“少说尝几口肉粥,都是厨房里的师傅们费心做的,可不要辜负了。”
这千哄万哄的,总算是爬起来,喂了两口,放了些酸甜的梅丝在里头,竟有些开胃,所以再多吃了几口,见了底就把东西都撤下去了,容她好生歇息片刻。
而林景时回到如故居,邓无为便早就等在里面,已吃上几口饭菜,没等他。
“昨夜实在累人,明明是我们的案子,最后功劳却都成了刑部的。”邓无为一边吃,一边抱怨着。
小厮们帮林景时布好碗碟,又多取出一些肉粥小菜放在上面,等林景时坐下了,再送来擦手的热帕子,才能伺候着吃饭。
林景时小舀了一口肉粥,尝着味道与他平日吃的有些不同,因而问道:“这粥里是加了什么?”
小厮垂手回道:“是厨房听说朱姑娘昨日不好,恐怕没有胃口,所以加了一些干梅丝,因大人平日就是吃粥的,所以是一齐煮的。”
邓无为听完立刻喷饭出来,笑得合不拢嘴,又忙找帕子擦嘴,才说:“这人果然都是疼女孩子的,少卿还得去谢谢人家姑娘才是。”
林景时放下手中的饭匙,正色道:“可我从未见过邓寺丞向我道过谢,不也每日来吃我的吗?”
又拿起来,舀了一勺,心平气和地吃下去了。
“那也是林少卿府里的东西好吃,下官自然能蹭一口是一口。”邓无为腆着脸笑笑,再继续喝了一碗竹笋鸡汤。
等饭毕,小厮忙撤下饭菜,给榻上放好软垫,便关上门出去了。
如今天儿渐渐暖起来,林景时在房中也不用烧炭,只吃半碗热茶,便暖了身子,眼睛只盯着茶汤,低声问道:“最终是怎么判了?”
邓无为知道是在问昨日的案子,因林景时急着入宫上呈血书,所以后来刑部见事闹大了,姚尚书便亲自来查问,而后来宫里来报,说此案交由刑部负责,大理寺只做监察。
田寺卿便派了邓无为跟着去刑部,才将这案子料理清楚。
可也不忿,“不过是拿着我们找出来的证据抓人罢了,如今功劳都成了他们的。”
林景时朝他看了一瞬,眼波稍有晃动,“你以为这案子是好办的吗?”
邓无为心思一转,将嗓子压低了说道:“难道是少卿自己要求的,可为何,若有了这件功劳,少卿必定能再晋升,我可听说田寺卿马上就要告老还乡,这空出来的位置,谁会上去?”
林景时默了默,自把剩下的半碗茶也喝了。
“嗯?”邓无为追着问。
“朝廷官员的任用绝非你我可议论的,我只是问你这案子最后办的如何?”林景时的态度依旧的冷淡。
邓无为没了兴趣,懒懒说道:“到底是把下毒的案子查清了,那赖兴竟把千蛛散混在李季同书房的灯上,一点燃就会使毒气进入体内,不过少卿是如何发现的?”
“从李季同的性格来看是个极炫耀的人,他能将前院建造的富丽堂皇,即便是少入的书房也摆放这个古玩,却独独少了一只灯,这不奇怪吗?”
邓无为凑上来,“你是说那书房内少了一只灯,如何知道?”
林景时眼眸微微一沉,“他桌上的书有灰,但案面却是干净的,他们不希望我们找到真凶,因为赖兴曾发现了那个密室,并且知道那密室中藏着什么。”
“这倒是,前面那李府的管家还偷偷跑了,幸好少卿一直派苏方盯着,这才没叫他们被湮灭了证据,稍微逼一下就把那烛台给供出来了。”邓无为应和道。
“不过可惜没能治余家的罪,听闻今早余府便把灵堂设起来了,皇上还命钦天监为其择日,又叫来相国寺的一百零八名僧侣替其诵经超度,实在是大场面,哪有一点犯了案自缢的样子。”
邓无为好打抱不平,所以多说了几句。
林景时静静听着,再问,“那其他人呢?”
“到底是凭着曹知府那封血书上去抓了,如今还在查着,就是那账本,少卿不是找到了,为何不派人去拿?”
林景时冷冷地扫了邓无为一眼,转而往下看微微摇了摇头,“自然还不到时候。”
说的这些话,邓无为听不懂,正巧小厮在外面敲门,“少卿,抓到一个从围墙上翻下来的男子,他嚷着要去见朱姑娘。”
“是谁?”邓无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不等小厮说,他自己就抛开林景时往外面去,只寻着吵闹处去,正在离拾翠轩不远的一道竹篱。
众人扭打在一团,那人也不像是下狠手的样子,只将这些个小厮推开,直奔石子路。
邓无为心想他显摆功夫的机会来了,立刻拔出长剑,而拦在路上。
他挑了挑眉,端的是侠客潇洒无羁的模样,不过学个四五分。
然薛永见面前一个颇有些能耐的,立刻拔出刀,先劈下去,邓无为多有防备,以柔化刚,他的剑锋灵巧,三两下就化解了攻势,而飞身跃起,打算自上而下攻薛永的破绽。
但薛永却将大刀收起,朝上挥出左拳,疾如闪电,如此猛烈的拳法,邓无为只好收去剑锋,而翻了一圈,用腿将其手臂控住,再借力抱住其脖子,想要摔倒。
到底是错估了薛永的体量,他虽比不过凌岳,可比邓无为却是绰绰有余,几乎纹丝不动。
等林景时与凌岳赶来,才被凌岳以隔山打牛之势轰倒在地,邓无为也被砸了,感觉骨头碎了几根。
“哎呀,我定要找朱姑娘替我瞧瞧。”邓无为捂着痛处,不停“嗳哟”。
便往拾翠轩跑去,而薛永紧随其后,说道:“我也要去。”
厨房刚煎好的药给朱巧娥端来,所以南枝才唤醒了她。
可突然院外一阵喧嚣,从窗纱看出来,发现邓无为正往里来,还跟着一个陌生男子,以及末尾林景时也慢慢走来。
声势如此浩大,南枝摸不着头脑只好出来迎着。
“见过林少卿和邓寺丞,可是来看姑娘的?”
邓无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挤进去再说,却被南枝硬生生把他从阶矶上扯下来,没有好脸色,“此乃我们姑娘的闺房,可容你擅闯的。”
因此林景时使了个眼色,凌岳也上前,将朱巧娥的房门拦住了。
“既是进来了,先入正室吧。”林景时带头往室内去,邓无为和薛永只好跟去。
丫鬟们替三人都斟满茶,方退到室外听候。
“快叫了朱姑娘来给我看看吧,我按着这骨头像是都碎了,万一误了时间,接不上了怎么办?”邓无为一脸痛苦,汗也滴了几滴。
而薛永倒还好,他是打惯了的,身上一点小伤是不显的,却是在心里佩服凌岳刚刚那一拳,看着好像还没出全力,却比他刚刚蓄满力还打的厉害。
所以坐在下首,而偷偷往朱巧娥的门前瞄去,不知是看凌岳还是朱巧娥。
“咳咳。”林景时眼睛频频看向薛永,也注意到他的目光,心中平白生了一股气,抒发不了,所以咳了出来。
这时南枝走来回话,“回少卿,姑娘刚刚把药吃了。”
林景时站起来,“既是吃了药,恐怕分不下心看病,如此都一起出去吧,找其他大夫瞧瞧。”
说这话时,林景时心里松了一些。
“少卿。”邓无为实在是脸色都白了,忙的求了他。
薛永也不走,听说朱巧娥病了,反而更激动,走上去问南枝,“怎么病了,可是什么病,要紧吗?”
南枝不认得薛永,可见他与林景时等一路,所以也不好怠慢,因而一边退一边说,“只是风寒,姑娘说了没什么大碍。”
“那我去瞧瞧,我这特地给巧儿打了几只野兔,可烹来吃了大补元气。”薛永才拿出身后一只皮囊,竟是三只血淋淋的兔子。
南枝吓得腿软倒在邓无为的身上,像是落了火炭里,立刻又跳起来,红着脸,强颜欢笑,“既是公子的一份心意,就叫丫鬟们拿到厨房去吧。”
随手找了几个丫鬟,命她们同着囊袋一起交到厨房去了。
而林景时不发一言,神色微凉,他观察着薛永,略微有些戒备。
正这时,朱巧娥被人扶着进来,四双眼睛都齐刷刷看过去,神色各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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