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此理!竟敢如此构陷朝廷命官,一干人等罪不容诛!”

    朝阳殿中,林景时上呈了曹子墨所写之血书,字字钻心,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帝王年轻气盛,急怒攻心之下,竟也吐出一口血沫来。

    旁侍的太监纷纷上前,连呼太医,被他一只手按住了,脸色铁青,“无妨。”

    谢琮十岁登基,却被太后把持朝政至今,积郁成疾,心中始终有一口闷气不出,如今反而通畅一点。

    林景时坐在下处,两边一色宫灯,夜烛微晃,如斜阳照江,波光粼粼的暖黄灯火流淌在他的身上,一点未动。

    他两只手指端起天青色的茶盏,缓缓开口,“陛下接下来可有何打算?”

    其声清冷,仿佛山间冷泉击石,亦能安抚内心浮躁。

    谢琮凝望过去,烛光不曾透过他鸦羽般细密的长睫,而使得眼底的晦色难辨。

    “若不能一击即中,自然要韬光养晦。”他这会儿冷静下来了。

    林景时小呷一口,唇边浮起一丝隐秘的笑意,很快便消失了,“既然陛下知道怎么做了,那微臣便先告退。”

    话音刚落,便起身辞去,人刚行至门前,却迎面撞上仁寿宫里来的人。

    “老奴恭请陛下万安,太后娘娘听闻余家父子不幸落井身亡,念及余老太师于朝廷社稷有功,如今年迈丧子,望陛下谨遵先帝之教诲,以仁德服人。”

    夜里长风,吹乱了林景时的衣袍,他立身于朝阳殿外,台下数十层白玉长阶,月色之下,有如身在云端。

    而高处不胜寒,他将手揣入宽袖,略感虚弱,但也听见里面谢琮一个毕恭毕敬的“是”字。

    飘来一片黑云,将漫天洒下的银辉遮掩,身后高挂的门灯将林景时的影子拉出硕长。

    “还不到时候。”他的话飘入风中,在宫墙之内便被吹散。

    传话的太监快他一步,在半路相逢,笑道:“林少卿此次办案有功,过几日太后娘娘设宴赏花,希望林少卿一定到席,可不要推脱,宫里自有御医备着。”

    “是。”林景时躬身回敬。

    自宫门出去,凌岳已备车在外头等候。

    上了马车,他再也无法掩饰身体的疲惫,而倚靠在车上一个石青地金胡桃迎枕上,忽然想起,之前从白沙寨出来在城外待的那晚,朱巧娥睡着后枕在他的膝盖上,使他只有把这迎枕给她垫上。

    “回府。”松懈下来的声音低沉沙哑。

    大街上少有人走,只有车碾过石板路细细的声响。

    “我真的是来找你们府上的朱大夫瞧病的!快让我进去!”

    刚转入深巷中,就被几句大吵大嚷惊醒了阖眼小憩的林景时。

    他咳嗽了两声,问道:“怎么回事?”

    凌岳勒停了马儿,瞧着府里的小厮正推着一个虎背熊腰的男子,等火光照到他脸上,才发现竟是薛永。

    因而回道:“是白沙寨的薛大当家。”

    林景时打开车门,低着头从车上下来,款步至其面前,“都散了吧。”

    见是林景时回来,小厮们立刻就不闹了,而退到他身后,薛永这才面对到林景时。

    “少卿可是回来了,你走之后,又把我提去了刑部,说我只是受人胁迫,不过罚了一些钱,这会儿出来,城门都关了,只好来找林少卿借宿一夜了。”

    薛永大大方方地朝林景时拱手,又斜着眼瞧他脸上的颜色。

    然而林景时素日就是一副冷面,到底揣摩不出什么,吓得把眼低下去了。

    “我这里也不是客栈,那案子既已在刑部审结了,你大可放心,日后朝廷必会派人去招安,到时只听从安排便是。”林景时转身欲走,态度十分坚定,而心里不明就里添上堵,导致他心跳加快。

    薛永却还要在后面嚷一嗓子,“可是朱大夫叫我来的,说是若要治病,大可来林府寻她。”

    林景时深吸了一口气,只好转回来,将手藏于背后,抿紧唇,冷漠开口:“你既知这里是林府,还拿朱巧娥的话来堵我吗?”

    再不理会,叫人把门关起来,任薛永在外面闹出天大的动静也不可搭理。

    凌岳和一众小厮从未见过林景时这样,虽说态度和之前差不多,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立刻把神经绷紧了。

    “安伯呢?”林景时问。

    一旁小厮走上来回道:“还在拾翠轩,因请了几个大夫,都说是失魂之症,可大可小,先下了几剂药,可还不放心,说要等着醒了才肯走。”

    林景时拐入园中,又停了下来,往左便是往如故居,往右便是去拾翠轩。

    他稍微打量了一下,踌躇一时,还是往左行去。

    凌岳与小厮只有跟随的。

    而林安在拾翠轩得知林景时回来了,再者问了几句好不好,累不累的话。

    小厮只回道:“恐怕是有些累,现下已经回房去歇了。”

    南枝偷偷在帘子里听见,心里骂这林景时无情无义,头上却是急出一脸的汗来。

    哪里想到每次朱巧娥随他们出去,总不是这里伤了,就是又晕了,明明也不是个娇弱的性子,可如今怎么也不醒。

    厨房煎好了药,刚拿来南枝便接过来吹了两口,掂量着不烫了,才叫丫鬟们把朱巧娥扶起来,她自是小心翼翼的把药喂去。

    可朱巧娥深陷混沌,神志不清的,吃进去什么都倒吐回来,洒了南枝一手的汤药。

    “这可怎么办?”

    正想着法子,朱巧娥手一抬,却将南枝手里的碗给推下去,哐当一声,打了个粉碎。

    林安在外面听见响动,立刻掀了帘子进来,瞧朱巧娥面色憔悴,额角挂着豆大的汗珠一粒粒往下滚,浸湿了枕头,嘴唇蠕动着,又听不清说话。

    立刻叫正堂里等候的大夫来看,隔着床幔,大夫捏住那一截雪白温软的手腕,细细诊来,眉头却是越锁越深。

    “如何?”林安和南枝都问道。

    这已是京城内最好的大夫,他叹了口气,站起来,“恐怕是不好,只有快叫人再熬一碗药来,这次一定要吃下去,再看吧。”

    南枝听到此言,溃败如山倒,全失颜色,眼神溃散,再不能聚焦。

    林安手颤着,亦是坐倒在床角,艰难起身,叫厨房再把药熬来。

    林景时仍在灯下钻研朱巧娥曾捏过的那只木雕花,看不出什么端倪,正要睡了,可心里一颤,却又起来,披上斗篷,叫上凌岳,“走,去拾翠轩看看。”

    前面打着一只灯笼,离拾翠轩越近便越吵闹,哭声一片,脚下就更加忙起来,凌岳立刻去搀扶住。

    行至院门前,他仰头望了望匾额,是他年幼时书写的三个大字,笔触稚嫩,可父亲却觉得有童趣因而挂了出来,他从端州入京,这匾额便也一同带来。

    只是这地方造的太像端州时旧宅中父亲的书斋,这一层翠竹掩映,闯入眼的还是昔日父母手捧诗书,谈笑风云。

    他踏出一步,却发现又有所不同,数十盆花草点缀了满园的翠色,熏得时不时有花香药气。

    突然跑出来一个女子,跌倒在路旁,小厮去扶。

    坐起来,见月下一神仙似的公子,玉为骨,云为皮,只是眉间两寸柔,眼底生倦容。

    立刻用帕子擦干了泪,款款走到面前,盈盈拜下,“见过林少卿。”

    林景时到底不能习惯初次见面就贴上来的女子,使了个眼色,凌岳便替他挡了,先进屋去。

    没人想到他会来,林安忧心忡忡在堂中踱步,一头撞到林景时的身上,因而骂咧咧道:“这么宽的路,你挡我做什么?”

    “安伯。”这声音传入耳,略微艰涩可亦清冷。

    林安立刻抬头,双手捧住了林景时的胳膊,“大人来了!”

    不消多话,就滚下热泪来,一旁大夫也随之起身,向林景时作揖。

    “这病情如何说?”他亦是拿出平日里审案的态度,威严更重,吓得堂内众人无不拭汗。

    “回林少卿,府中这位姑娘得的是失魂症,其心脉不稳,恐无力回天。”

    “无力回天?”林景时斜着眼剜来,众人只有屏声静气,不敢再多说一句。

    “既如此,却还坐在这里干嘛?”林景时手一拂,刚倒好的一杯茶就砸在地上,茶水泼的满地都是,室内雅雀无声,却有些窒息的气氛。

    林安忙叫那些大夫领了钱出去,只等他自己气消了,方才缓过来,前去朱巧娥的床边查看。

    一如林安适才瞧的那样,果然心神难定,眉尖频频蹙起,时展时合。

    林景时眉头紧蹙,问到南枝,“你可知道她随身有一个瓷瓶,里面装的是护心的药。”

    南枝是急疯了,竟没有想到,她立刻从朱巧娥的身上去翻,果然发现一只瓷瓶,就要喂下去。

    “拿来我看看。”这屋里只有林景时吃过那个药,因此他要在查证一下,是对的,这才交给南枝。

    立刻放在舌底,等这药化了,朱巧娥像是平复了一些,众人才放下心来。

    可只听扑腾一声,众人不察时,林景时终究是撑不下去,所以昏迷倒了下去。

    只好安顿在另一侧的书房。

    中间醒来一次,对林安说,“无妨,我只是太累了些。”

    所以只能容他在房中的矮榻上歇息,林安自是两边跑,不过十来步的距离。

    这一折腾,便是第二天晌午。

    而林景时自然苏醒,星眼微朦,隐约是少女倩影,他脱口而出,“朱巧娥。”

    少女回头,一张鹅蛋般的秀气小脸,少些血色,可笑起来还是娇美可爱的,“我听说你昨夜来看我,自己却晕倒了,可把安伯吓坏,于是我一醒就来替你瞧瞧,幸好是没事。”

    林景时恍惚不觉是真的,可映在眼底的人影却如一团火,灼烧着,立刻移开视线,淡淡道:“你醒了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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