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热腾腾冒着烟气,朱巧娥不敢下手去试,心里埋怨那薛永竟是个直愣子,叫他拿热水来,当真是把刚烧烫的热水给拿来了。

    如今又不好再叫,未免显得他们金尊玉贵的不成样子。

    因此用两根手指捻着毛巾角,先浸入水中泡了,再拿起来晾它一会,等温热了才敢用来给林景时擦脸。

    而胳膊小腿都是滚烫,可见都要擦,首先得脱了外衣,又怕他受凉,一刻不敢耽搁,所以将帕子扯成两半,一半擦着,另一半挂在桶上晾着,如此循环下去。

    林景时身上比脸上还有白些,虽说整日病怏怏的,可不至于瘦的只剩一张皮包骨,还有些体魄,自然比薛永是差了些。

    只不过朱巧娥指尖刚触及林景时的身子,便被一声喃语,吓得缩回来。

    “阿楚。”

    又是这个名字,朱巧娥方才忆起林景时之前中了迷香后,也曾说过这个名字。

    难道是林景时曾经相好之人?朱巧娥心头微微一颤。

    可如今顾不得什么“阿楚”,她空了心思,只埋头在手上,仔仔细细替林景时擦了。

    热帕子擦过的地方都发出汗来,到底是喝酒惹出来的病,只要随着汗出来必然是能好了,现下也没有其他办法。

    足足将桶里的水都退了凉,朱巧娥方才作罢,赶紧替他把衣裳穿好,又抱着他,将背捂着。

    “是我没能护住你,阿楚!阿楚!”林景时到底是发了汗,所以逐渐醒过来,然心志尚且混乱着。

    他突然张牙舞爪,险些跌下床,朱巧娥只好从背后紧紧揽住他的腰,双手死命扣住,不肯放松。

    忽然一只冰凉的手覆上来,将朱巧娥的两只手都包裹住,骨节细长匀称,却不使劲,只是一味的贴合上来,缠着不肯放。

    朱巧娥垂下眼,心头的鼓声重重敲在林景时的背上。

    “阿楚,是你吗?”

    如今已是说到第四个“阿楚”,朱巧娥还未抚平心绪,却是一股愁思凝结在秀眉间。

    “阿楚。”

    这已是第五声,朱巧娥挣脱开林景时的掌心,不慎动作太大,竟使得他摔下了地。

    不过铺了厚厚的干草,定是没什么大碍的,朱巧娥朝地上啐了一口,“叫你一直唤其他女子的,活该!”

    便也不扶,足足叫他睡到清醒后,方自己起身。

    林景时一睁眼发现自己睡在地上,而朱巧娥却已在床上累得打呼,轻轻扶了扶头,只好坐在她身边。

    这鼾声当真是有如雷响,怪不得能将他吵醒,又见到水痕淌的地上都是,看过去,是一个大桶上搭着两块被撕开的帕子。

    料想又是朱巧娥救了他一次。

    他敛起幽深的目光,将怀里一枚白玉莲花坠放入朱巧娥的手心。

    被关在暗室之中难以辨得出时辰,只没过多久,薛永便先来了,瞧见朱巧娥正睡着,所以将声音压低了些。

    “过会儿便有人来带少卿出去,不知后面有什么吩咐?”

    林景时转过来,说:“之后自会有人找你说话,到时悄悄将她送出去,不要惊动了寨子里任何一个人,我自会保你全寨上下安然无恙。”

    薛永冷笑道:“感情林少卿已算到这一步,寻了个妙手回春的姑娘抓住我的把柄了?”

    “我原没有将她算进来,只是意外。”林景时皱起眉,朝朱巧娥看了一眼,“就算没有她,你也会选择我这条路。”

    “岂不是怕我绑了这姑娘,所以才拿话来框我的。”薛永不以为意,哼了一声。

    林景时转着衣袖,白壁无瑕般高洁的品格,纵使身处暗室也一尘不染。

    “有一件事,先得提醒了你,过会我不便开口,你自己提防着些吧。”

    薛永怔怔发呆,转而端出笑来,“是我说笑了,林少卿可不要责备。”

    没过多久,果然有人寻薛永而来,偷偷耳语,之后便取出一块黑布,在林景时的眼前缠了一圈,又绑住手,拖着他出去了。

    直接步入议事堂内,已站得有一位蒙面的黑袍男子。

    “人已经给你带来了,不知先前说的可还应验?”薛永仍攥着套林景时的绳子,不肯放。

    黑袍男说道:“难道你自认为胜得过我?”

    话间,一只飞镖眨眼便已出手,从薛永的耳朵边擦过,掉落几缕碎发。

    先前这人的身手薛永早已是试过的,绝打不过,否则他又怎么会甘听人的号令,因此将林景时交了过去。

    等那人得到林景时,亦是电光石火之间,突然抽出了袖中剑,朝薛永胸口刺去,然他因为林景时的话果然提防了些,才能避开。

    只是胸口的衣裳已被划破,露出皮肉,薛永直直地盯过去,话未出口,又被人快速靠近,只能抬起桌子以作阻挡。

    他虽然叫喊了两声,可门外无人应,心里越发信了林景时告诫他的话。

    可他始终没有趁手的兵器,那人出手极快,他避之不及,又何以谈攻击。

    而且就算他想破门而出,却也没有机会,那人总把他往里面逼。

    “即便是要杀我也该给个缘由。”薛永吐出一口血沫来。

    黑袍男并无多言,仍朝他杀来,却是窗户外飞进一粒削尖的石子,扎进黑袍男的右肩,使他经脉受损,瞬间破了功。

    他侧脸死盯出去,并未发现人影,恐怕出手之人离他十丈开外,却还能有这样的准头与内力,可见不是寻常,他自知难敌,如今重伤在身,还应当先把主人交代的正事做了。

    因此抓住林景时便飞身出去,消失在黑雾之中。

    薛永只是躲藏却也费尽了力气,因而闭眼暂歇,可突然闯进人来,只听大悲之声,“大当家!大当家!这究竟发生了什么,哪个贼人如此猖狂!竟敢杀了我们大当家的!”

    这声音薛永很是熟悉,便是他视作亲兄弟一般的徐安顺,一时不能相信,心中悲恸难以缓过劲来,目眦欲裂,瞬间闭住了气。

    等徐安顺找到薛永时,见他如此模样,确定他是死了,到底藏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但他却不知,薛永只是暂时休克,刚一瞬间还留有一点清醒,所以听见这笑声,心里更加凉了半截。

    且说薛永带林景时出来时,偷偷给朱巧娥丢了一把牢房的钥匙,等她睡醒,发现林景时已不在身边,当下大惊,才发现手里的白玉莲花坠,更是乱作热锅上的蚂蚁。

    又听见外面似有动乱,手乱摸时抓到了钥匙,因此大喊了几声,见无人应,所以偷偷打开了牢门,伏低身子先走出来探查一番。

    发现寨中竟都乱作一团,几处都无人点灯,所以摸黑从墙角爬出来,并没有被人发现。

    走到一扇小门时,却也无人看守,见前面就是山林,所以不费吹灰之力便逃了出来。

    她想着先赶出去给邓无为送信,叫大理寺去查。

    然如今天黑,辨不清方向,只好先往道上走,或许能碰见农家,好指个方向。

    可刚踏出一步,却天降一人,直接将她拦住,“不可再往前走。”

    那少年回头,不过朱巧娥般高的个子,是以面目清秀,还没长开的模样,却有几分林景时的影子在身上。

    “为何?你又是何人?”朱巧娥提高警惕,将自己抱住。

    “我叫苏方,是林少卿身边护卫。”少年拱手道。

    朱巧娥仍是疑惑,问:“可他身边不是只有凌岳一个护卫,从未听说还有另一个的?”

    苏方自是懒得应付这些问题,不过是因为她救过主人的命,所以才对她礼待,因而再忍了一下,冷冷说道:“姑娘未曾见过,只因为我替主人办事,所以不便露面。”

    见他举止,朱巧娥已信了他是林景时身边的,对人都是一副面孔,起先凌岳亦是如此,因此她不太生气。

    “那你不叫我走,我如今该去哪里?”朱巧娥迟疑过后问。

    苏方望向寨子里,说道:“原本我该带着姑娘回林府去,然那薛大当家的却不好了,这不在主人意料之中,可日后他还有用,所以我需要带你偷偷进去,替那薛永疗伤。”

    朱巧娥原不知薛永受伤之事,如今想来,刚刚那乱的就有说法了,因此点点头,半点犹豫都没有,就答应下来。

    也是叫苏方为之一愣。

    说好了,苏方便用轻功带着朱巧娥到寨子外一棵大树上等着,离寨子还有些距离。

    但苏方聚精会神地盯着,朱巧娥也去看了,却因为太远,所以除了一大团火光,便什么也看不清。

    “你竟能看这么远?”她没忍住问。

    苏方似乎受到打扰,眉毛稍嫌弃的挑了起来,并不回应。

    朱巧娥见着他甚是无趣,比林景时还要无趣,便也不想问了,只是念着林景时,所以还是硬着头皮再问一回,“你可知林少卿去了何处?可有危险?”

    “主人行事自有周章,姑娘不必操心。”苏方才勉强答她一句。

    得了这句话,朱巧娥才宽一宽心,但回过神,却嘀咕道:“明明是比我小的,却不叫声姐姐。”

    不知道苏方有没有听到这句。

    而他发现徐安顺从安置薛永的房间出来,一言不发提起朱巧娥便跳下树,而往寨子里面去了。

    他们走峭壁过来,一路惊险,朱巧娥吓的差点没把舌头给咬断。

    但查看过房内,有几个人,苏方先进,从身后靠近,竟没有一个人察觉,都被苏方敲晕在地,方叫朱巧娥进来。

    她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举止,大咧咧便从窗上爬进来,苏方一旁看着,很不能入眼。

    可朱巧娥哪里知道,一进来便先去看了薛永,替他诊过脉,不过气力衰竭后又急火攻心所致,并不是大问题,因此只用一根扎了,气通畅了,便醒过来。

    薛永见到朱巧娥,忍不住抱着她哭了起来,“没想到,我待他比兄弟还亲,他却与外人勾结想要了我的命,呜呜呜······”

    哭声不绝,朱巧娥只好把他的嘴给捂上。

    “哎呀,失礼了。”方才缓过来,瞧见是谁,又在朱巧娥身后见到另一位生面孔少年。

    想到应该是林少卿所交代之人,所以也起身拜了。

    “大当家不必多礼,我受主人所托,特意给你传个话,如今白沙寨既有奸细,应当捉拿起来,送交官府,方能功过相抵,安稳度日。”

    薛永连连应下,“是是是,我岂能容得了这些叛徒!”

    见他答应,苏方便要带着朱巧娥离去,最后朱巧娥留了两个方子,再交代一句,“第一张先喝两日,如何煎我上面已写的很清楚了,第二张需要前面的药断了两日才喝,我上面也写的很清楚了,切记不可再喝酒。”

    “神医教诲,我必不敢不从的,只是方才轻慢了神医,待我病好,一定上门赔罪。”薛永哪有不敢应的。

    可又黯淡下来,“就怕我们这样的身份,神医不待见。”

    朱巧娥已爬到窗上,回头露出笑来,“可别叫我神医,我一个姑娘岂不被你叫的不好听了,只叫我巧儿便好,若有事只管来林府寻我就是。”

    因而消失在重重树影之中,只有那张笑容仍像是挂在那儿,薛永也不由得抿起唇角。

    登时那些倒地的小子醒来,见到薛永正坐着,吓得大叫“回魂了”,这才回过神,板起脸来,朝他们吼道:“快住口,没瞧见我是活生生的人儿,再叫就将你们嘴都缝起来,快悄声过来,我有事吩咐。”

    这些小子才住口,都围了过去,又是探鼻息,又是把脉的,竟都被一手拂开了,才老老实实听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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