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栖从韩箬华那得知,小七是温潋表哥送给温潋的,名字早就取好了,温潋就没改过。
万与铎以前就喜欢小动物,每回来温潋家吃饭,盛栖都能看见他在楼下招猫逗狗。
胖胖的身躯,圆圆的脸,人畜无害的微笑,让他看上去好亲近,动物也喜欢他。
盛栖周六中午从网吧回来,没打算跟他打招呼,他就眼尖地看见盛栖,傻乐着跑过来:“我姨今天做了好吃的,你来跟我们一起吃吧。”
盛栖最近在韩箬华家蹭饭的频率颇高,要在家陪奶奶吃,“不去,你们吃吧。”
万与铎当她不好意思,“去嘛,我姨让我喊你的。”
盛栖“哦”了声,“怎么不让温潋喊?”
“温潋要学习啊,快期末了,在书房闷了一早上。”
又到争分夺秒的时间段了,盛栖最讨厌期中期末。她讨厌的不是考试本身,而是考试会让温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时间陪她玩。
盛栖腿长,一步两阶地上楼,走得极快。
万与铎在她身后跟得费劲,气喘吁吁地说:“你这样容易摔,要是没踩稳,扶都来不及扶,会摔得很疼。”
温潋也说过类似的话,但温潋说的让人听了舒服,盛栖能感觉到她的关心。
相同的话给万与铎表达出来,盛栖听了就很生气:“别咒我了你,你自己太胖了,上个三楼都喘,你这样以后怎么追女孩子?”
“不能早恋!”万铎宇义正言辞。
又是一个乖宝宝。
跟他表妹在这方面很像,无趣。
盛栖开始逗他:“我是说毕业,你连上楼都撵不上我,还怎么跟女朋友约会。谁不喜欢高高瘦瘦的男生,你不高就算了,还给自己养这么胖。”
十几岁时的盛栖说话刻薄,后来她自己回想起来都有点不好意思。那时候万与铎不难看,又白又乖,五官端正。
万与铎是个情绪稳定的男孩子,无论盛栖在言语上怎么欺负他,他都不生气。
推了推鼻梁上的圆框眼镜,站在家门口跟盛栖认真道:“盛栖同学,不可以以貌取人。交朋友跟谈恋爱要看品行,性格跟三观最重要。虽然你高高瘦瘦长得又漂亮,我胖胖的,但是你不可以这样说我。这是非常不好的行为,不信你去问温潋。”
又要跟温潋告状。
他脾气好,盛栖总想给他惹毛,但他真的当成一回事,还有告状的趋势,盛栖就不再逗了。
浮夸地给他鞠了一躬,“对不起,我错了。万与铎同学,请原谅我的嘴欠。”
万与铎心满意足,露出宽容的微笑:“原谅你了。”
盛栖出其不意地给他一拳,“中午还是要少吃一点,控制控制吧。”
说完开锁进家,把门关上了。
万与铎又扶扶眼镜,对着盛栖的门答应:“好的。”
但是隔天温潋就问盛栖,是不是骂她表哥胖,说万与铎连午饭都不敢多吃。
温潋的语气并没有责怪,反而还待着不易察觉的纵容在里头。
盛栖冤枉死了:“他本来就胖,我说他胖就是骂他了?再说了,谁让他那么听话了,我让他别吃他就不吃,傻吗?”
温潋笑了下,“嗯,我妈昨天也问他听你的话干嘛。”
“他怎么说?”盛栖随口问。
“他说不只是你,别人也会调侃他,所以他才想减肥。”
温潋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盛栖,“但是我坐他旁边,看见他耳朵红了。”
盛栖无辜地回视:“天太热。”
温潋目光幽然,那时的盛栖在她眼里是宝贝般的存在,她太怕人觊觎了。
盛栖会意,凑过去,在她脸上啄了一口。
虽然那天她什么都没说,但从那以后盛栖就不没事去招惹万与铎。
中学时期的男男女女心思大多写在脸上,男生喜欢某个女生,要么对她好得太明显,让人一眼看穿;要么就是欺负人家;
而当一个女生有事没事招惹男生时,男生也极容易误会。
盛栖不想让万与铎误会,她乐意跟他讲话,只是因为温潋。
盛栖想到那个小胖子就乐,正想把这事说给温潋听,话到嘴边,又不说了。
因为快乐的记忆所跟着的,是无数并不快乐的记忆。
温潋看她只是自己笑,也不说在笑什么,跟着她开心,却又暗暗失落。
她好希望盛栖能像从前那样,在她面前无话不说,对她有无条件的信任和坦诚。
她喜欢话痨版盛栖,而不是在她身边,独自笑完,却连分享欲望都没有的邻居。
她喜不喜欢又能怎么样呢。
当年的她或许值得盛栖一切的“无条件”,但从她跟盛栖说出“我不想我们再继续下去,不想再浪费我的时间”时,她就不值得了。
现在盛栖的一切都是有条件的,连她们的这个周末,也不过是盛栖心软后的决定。
小区里的娱乐设施被小孩占了,打闹声刺耳,路过时盛栖蹙眉,小七却很开心。
盛栖蹲下,摸着它的头:“傻狗。”
旁边很快蹲下两个小朋友,学着盛栖喊:“傻狗。”
他们也想摸小七,被家长拦住了。
温潋没忍住笑。
盛栖抬头替小七鸣不平,“哪有你这样的主人,宠物被骂了,你还笑。”
“是你带的头,我要怎么办,骂你吗?”
温潋说的还有些委屈,但是盛栖又分明知道她在笑。
回到家,温潋开始做饭,盛栖帮她洗菜。能做的事情做完,她就在厨房附近溜达陪她,时不时跟她说几句话。
她不好意思听温潋的话去做别的事情,好像温潋是佣人一样。
盛栖尝试过炒蛋炒饭,过程那叫一个手忙脚乱,做出来的东西她跟许桐桐都不敢吃。
但温潋做饭看上去不慌不忙,每个步骤都很赏心悦目,盛栖看得入迷。
她想,温潋其实很适合谈恋爱。
漂亮,脾气好,身材好,厨艺好,又不爱玩,不爱花钱,省心且完美。
如果没有以前,她会积极地追求温潋,与她幻想将来的生活,给她所有的承诺。
但是“以前”是拔掉钉子后留下的洞,不是她把钉子扔得远远的,洞就能恢复如初了。
盛栖最不缺的经验就是被抛弃,被留下,她能处之泰然,却不想再多一次。
她不敢幻想,也不信任何承诺了。
第三道菜出锅时时,盛栖正帮忙往餐桌端,温潋拦了一下,拉住她的手腕。
盛栖就没动了,“怎么了?”
温潋示意她帮自己把围裙取下,轻声说:“想你抱我一下。”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温潋,盛栖没有犹豫,直接抱住了她。
两个人什么话都没说,一切都在沉默里,在拥抱里,心跳的声音啐啄同时。
盛栖从前就慷慨得傻气,只要有钱,没有不舍得花的,被温潋说了几次才收敛。
如今也是,无关经济,但凡温潋要的,只要能给,她都大方给予。
亲她也好,抱她也好,盛栖都不抗拒。
但温潋最想要的,偏偏是盛栖给不了的,她记住了温潋的话,“慷慨要有度”。
一顿饭吃得极慢,盛栖食欲不高,不想说话,温潋安静地细嚼慢咽。
两个人都知道,这顿饭一结束,今晚可以在一起的正当理由就消失不见了。
吃完饭,外面的天早就彻底黑下来,夜风吹进客厅,寒气浓烈。两人合作把碗洗了,过程中仍是无言,刚忙完没来得及坐下,门铃就响了。
盛栖心里一直堵着的事情按时发生,她没表现出难过,反而笑着对温潋说:“应该是你妈回来了。”
开门就见韩箬华和蔼的笑,跟盛栖笑完,目光又往后扫了眼温潋。脸上笑意更深,脚却没往门里踩,似是只来看看。
“我看了小盛发我的图片,你们晚饭吃得不错啊。”
盛栖擅长哄人,周末温潋给她做了两顿饭,她都拍了下来发给韩箬华。
大夸色香味,感谢韩箬华把厨艺传给了温潋,让她在韩箬华不在家的周末也有口福。
这些话周全,既夸了大人,也夸了孩子,韩箬华高兴得很。
说了两句,韩箬华就急着回家收拾带回家的菜,“柠柠在这玩会吧,我回去了。”
温潋点点头。
盛栖关上门,对着走去沙发坐下的温潋说:“你两天没见你妈了,可以回去陪陪她。”
“我是幼儿园小孩吗,两天没见就会想妈妈。”温潋语气淡淡地怼了她。
盛栖只好笑:“没有这个意思。”
温潋看了眼表,心下了然,“那就是你想赶我走了。”
话都被她说完,盛栖解释都没法解释,不吱声了,去给温潋倒了杯温水。
温潋喝了两口,见盛栖打起哈欠,看样子是真累了。
“我回去了。”
盛栖默了一默,她没想到温潋会这么干脆,还当她打算再磨两个小时再回去。本来还想一起追剧消磨时间,她直接提了离开,盛栖便觉得这样更好。
大家都干脆一些。
站起之后,盛栖又抱住她,像是临别前的叮嘱:“记着我们说好的,以后不许随便不吃饭,让你妈妈担心。”
“好。”她不会再让妈妈来烦她。
温潋走后,家里忽然空空荡荡,她家比温潋家面积小,然而此刻却像一望无垠的荒漠。盛栖像失了魂一样,木然地在沙发上坐着,将温潋喝剩的半杯水喝下了。
温潋第一次进她家,她就把人骗在这张沙发上。
那时她努力地保持一个得体优雅的前任形象,她不能一回来就把人吓着。
直到现在,她仍是穿着伪装与温潋相处。
以后,伪装就要穿得更厚了。
后面两个月,就是对她的酷刑,惩罚她的矛盾。
想到这里,她开始哭。她是一个懦夫,只会跟自己较劲。明明唾手可得的人,她偏要推开,偏要强迫自己远离。
但她痛苦的根源在于,即便接受,她也不会开心。她一想到过去,她就心梗。想到要若无其事地跟温潋继续感情,重新开始,她就要笑话她自己。
一个人得是多么缺爱,才会做到她这个地步。
她拿出柜子里的酒,边喝边哭。
这个行为让她看上去像只傻狗,她比小七还傻,起码小七傻得快乐。但是家里没人,她也不在乎傻不傻。
在她喝得已经有些难受时,她停下来,缓了一会,看见温潋几分钟前给她发了信息。
[今天腰酸一整天,有点不舒服。刚刚发现出血了。]
盛栖意识不清,将这句话读了两遍,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当场被吓着,瞪着眼睛,手颤地打字问:[怎么办?我现在陪你去医院好吗?]
她没遇到过这种事情,明明昨晚很顺利,她已经够小心了。
[你先过来一趟。]
盛栖不敢磨蹭,晃悠悠地站起来,忍着目眩,迅速洗了把脸过去。
按她家门,是韩箬华来开的。
她焦急道:“韩阿姨,我有点事要跟温潋说。”
“哦,在房间呢,你去吧。”
韩箬华闻到她身上的酒味,但看她彷佛有急事的样子,便没多问。
只是有些担心,不会喝醉了,半夜来吵架吧。
她想跟过去听一听,犹豫了下,回自己房间了,小盛不是坏脾气的孩子。
盛栖打开房间的门,便见温潋穿着睡衣坐在床边等她。
她把门反锁了,快步过去,蹲在温潋腿边小声问:“哪里不舒服,出血多不多?”
温潋张口,但没说出话,又垂下眼帘。
盛栖看她不好意思讲,更愧疚了,主动反思:“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刚刚想到,我昨晚后面没太注意,可能伤着了。我们去医院,你别担心,我跟你妈说我们出去吃夜宵。”
这种情况也是有的,女孩子本来身体就脆弱,还是检查一下比较放心。
“你为什么喝酒?”温潋手撑在两侧,弯了腰,凑近盛栖嗅了嗅。
她其实并不十分难受,只是刚刚脱衣服,见了一点点血迹。洗完澡后又不想睡觉,顺便跟盛栖说说。
今天不是还没过去嘛。
她不紧张自己的情况,反而细细观察了盛栖,柔声说:“眼睛还是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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