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唤醒了位于布里斯托尔的圣玛丽红崖教堂,通过秋间澈租赁的小公寓二楼卧室的窗户,轻而易举就能看清主教堂前的花坛里每天更换的花的颜色和品种,一般都是白色,而今天,花坛边沿多了一簇红玫瑰。她坐在书桌前,阅读着赤井玛丽的发来的邮件,她对秋间澈为她编造的身份——被□□丈夫追杀的柔弱母亲——十分不满,英国时间的早上六点,秋间澈冷不丁打了个寒噤,她看向风挤进来的窗缝,但现在是夏天,风是热的。
她放下手机,神色凝重——她从没跟秋间澪透漏过世良玛丽的身份,假的也没有。
她都猜到什么了?
“作为一个神棍,我们澪真的成熟了呢……”
她动身了,转椅轱辘到一边,取下衣架上的衬衫,衣角走边走的很潦草,挂着线头,戴了顶棒球帽,松垮的裤子遮住了常年坚持不懈锻炼而练就的肌肉线条,站在镜子前俨然成为了从人群中随手一揪一大把的落魄又自命不凡,没什么见识的无业游民。
布里斯托尔的街道七扭八拐,没什么道理可言,空气里涤荡着悠闲的湿气,通常接近十点,这座城市才能彻底挣脱睡神修普诺斯的束缚,唯一恪守本分,忠于人类劳动本能的就是圣玛丽红崖教堂。秋间澈只能靠自动贩卖机解决早餐,穿过狭窄逼仄的巷道直达教堂大门。
看门人跟她打招呼:“美丽的小姐,您来的可真早。”
“我明天就要离开布里斯托尔,前往爱丁堡,今天特意来和乔托神父告别。”她解释。
“刚巧水果商送来了新鲜水果,这个季节来自意大利的桑娇维塞葡萄很昂贵。”他停下手里挥舞起灰尘的扫帚:“我想多少要一周后才能成熟,我还打算去弗利克斯托旅行时带回来,没有中间商,价格更便宜。”
“那我今天真是幸运。”她抬起帽檐,回以温柔的笑意。
“阿啾——”
副驾驶上的秋间澪打了个喷嚏:“谁在骂我。”
波土禄道的告别演唱会在zapphall举行,以鼓手身份参加彩排的白鸟信玄得得瑟瑟的出示了工作证,在泊车员的指挥下停好车,慢腾腾的动作让秋间澪衷心打了个哈欠。
通往彩排现场的大门外莫名聚集着人,才下午四点,最积极的观众也不会提前三个小时来现场检票。白鸟信玄凭借着身高优势,一眼通过外圈此起彼伏的人头,看到了被包围起来的经纪人圆城佳苗:“嘿,圆城姐。”
大嗓门成功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五六道目光齐刷刷朝他看过来,吓得他一哆嗦,在半空中挥舞的手顿时僵硬了。
“嗯——”秋间澪把墨镜拉下鼻梁,悬在鼻头,视线逐一扫过杵在眼前的熟悉脸庞,从高大挺拔的冲矢昴,到到短小精悍的江户川柯南,站的跟一排信号线似的:“今天吹的什么风。”
“秋间小姐?”铃木园子率先认出了那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铃木家与秋间家都是鼎鼎有名的簪缨世家,名门望族,彼此相识毫不意外。就有钱人的做派来看,秋间澪和走平易近人路线的少女大相径庭,总摆出一副遥不可及的姿态——对所有人都是如此。
秋间澪慢条斯理的斜过眼珠,把她容纳进视线一角:“园子,好久不见。”随后挪向安室透和挽着他胳膊的榎本梓,不加掩饰的上下打量一番,最后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臂上:“安室和榎本也在。”
安室透猜到自己和贝尔摩德假扮的榎本梓之间亲昵的姿势已经引起了怀疑,面不改色的把对话继续进行下去:“我们来看波土先生的彩排。”
直到看到冲矢昴,她的眼睛才迸射出绚丽的光芒:“妖怪先生,又见面了。”
“你好,秋间小姐。”他默认了这个称呼,不做挣扎了。
“怎么不进去?”她抬起下巴指向紧闭的入口,仿佛动动胳膊抬抬手都嫌累。
“波土先生他要求自己一个人待着,其实新歌的歌词还没写出来……”经纪人小姐闪烁其词,面露为难。
她意味深长的拉长了叹息:“希波克瑞涅圣泉并不时时喷涌。”
“既然如此,我们走吧。”毛利兰牵住江户川柯南的手,如此提议。
“我的鼓在里头。”鼓手白鸟信玄没有离开的机会,他指着门口的现场:“我跟波土老师商量商量,让他去化妆师写词,总不能耽误调音和灯光吧。”
“等等——”
没等经纪人女士反应过来,白鸟信玄拖腔拉调破破烂烂的喊着:“波土老师,打扰了——”推开了笨重的大门。
声音中止了。
秋间澪在他难有的安静中往前迈了几步,站在从门厅投下来的灯光和晦暗的房间形成的一方矩形地带上,顺着他的瞠目结舌的表情,施舍给吊在远方舞台正中央模模糊糊的人影长达半分钟的注意力:“瞧瞧,今天有血光之灾,看来不假。”
zapphall是个小型会场,大约有一千两百个坐席,会场没开灯,黑黢黢的一片,只有应急灯和安全出口标识是室内唯一的光亮。从秋间澪两侧掠过的安室透和冲矢昴卷起一阵风,吹乱了她披散的头发,一路顺着阶梯冲到舞台上。
“柯南——”试图阻拦江户川柯南踏入案发现场的毛利兰胸前横了条胳膊,坚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行,angel——你绝对不可以进去。”
对日本人来说,过于标准的英式发音实在罕见。
而且,这个称呼……
真肉麻。
不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委屈自己,尽可能追求舒适的秋间澪坐在最后一排座椅上,抬起眼皮扫了一眼立在斜上方入口处的,站在毛利兰身前的【榎本梓】,支着下巴,从口袋里套出两枚坚果硬糖递给她:“别担心,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
刚好能缓解尴尬的气氛。
她捏着塑料包装:“谢谢。”
“客气。”
“澪……”蹲在台阶上的白鸟信玄一副鬼上身的便秘表情,抱着脑袋自我反省:“你给我驱驱邪吧,我最近也太倒霉了。”
“想走运?”
“可不。”
她翘着二郎腿朝舞台上来回搜寻的小男孩点了点下巴:“看到没?”
“哦,看到了。”
“以后看见他记得绕开走。”
来自警视厅的警官们简直就是二十四小时待机且续航时间超长的人工智能,距离遗体被发现才过去三分钟,警笛光临了案发现场。
配合高木警官做完笔录——不得不说他可真可怜,川田和早见的遗体还没凉透,今天又发生了一起新的命案,这已经是警视厅连轴转的第三天了,他皮肤发黄,眼下发青,嘴唇发紫,两颊带着被暑气蒸出来的红,而脸色用是五彩斑斓的颜色调出来的脏颜料,灰不溜秋的,只能勉强用板正的西装来保持得体,秋间澪跟目暮警官报备过,独自走向洗手间。
她对案情并不关心,轮到她进行字迹比对前自顾自的坐在椅子上吹着空调玩儿手机,就连写字时都是辅警卑躬屈膝的替她端着本子递来笔,签一锤定音的投资合同一样游龙飞凤的划出几个谁都认不出来的字。
zapphall被警车层层围住,按理说不存在目击证人之外的滞留人员,秋间澪停在走廊上茫然四顾,她没来由的感觉身上贴着灼热隐晦的视线,并不是类似看了场恐怖电影之后幻想在空荡阴森之处尾随着幽魂的恐惧,那束目光是有实体的,是实实在在的,有重量的,不是凭空捏造的。
她捏着手指盘算一二,瞄了眼近在咫尺的洗手间,抿紧嘴唇,转身折回会场——在胆小怕事这方面——尽管除了生死之外也没什么值得怕,她数一数二。
“这里力气最小的人是秋间小姐吧,麻烦你把波土先生拉上去吧。”
刚走到入口,就传来安室透毫不客气的差遣。
“你力气才小。”怎么也要回敬一句才对得起她嚣张跋扈的气焰。
会场里绕了几圈麻结,绳子另一端把丢在舞台上的波土先生——是遗体——五花大绑,她由衷感叹:“这么对待死人可真有你的。”
走过去,借了副手套,握住麻绳,直感觉喇手,使劲拽两下,场地中央的尸体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升到了半空。
“不错的主意。”她对这道巧妙的杠杆装置给予肯定后立马嫌弃的松开手,一刻也装不下去似的,那具丝毫没有尊严可言的道具扑通一声掉回地上,套出手帕擦去发红的掌心里一小片碎屑,难受的皱起眉:“脏死了……”
白鸟信玄浑身长满了口袋,左翻右翻找出消毒喷剂丢给她,一看就是照料她多年的老手:“哝。”
“你才是压根没尊重过死者的人吧……”安室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况且死的还是跟她的小跟班有老交情的同行前辈。
还好冲矢昴把走偏了的谈话拉回正轨:“通过这种方式,就连秋间小姐也可以轻易把自杀的波土先生悬在舞台上方,何况是圆城小姐。”
经纪人圆城女士还想继续辩解,稚嫩的男孩指向藏在她后背上的致命性证据:“波土先生的眼睛有些下三白,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像驾照上那样凶,他平时上节目开演唱会都会戴彩片,现在,他死时佩戴的彩片其中一只就粘在您的衣服上。”
“我希望他能死的有尊严。”沉默良久,圆城女士打破了空白。
感情今天晚上上演的是场你爱他,他爱她,她爱他的俗套爱情剧。
根据圆城小姐的陈述,她七年前曾为工作伙伴兼男友的不知名三流硌手波土先生联系演出,奔波往来,他们的孩子途中不幸流产,因此,波土先生知道后内心倍受煎熬,在今天,在他打算为多年前写给没能看一眼世界的女儿所写的曲子填上词时,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受灵感之神丝毫的泽被,他焦灼难安,选择以自杀的方式与他辜负的,信任的,深爱的圆城女士告别,前往往生世界与胎死腹中的女儿相遇:
“我不希望他最后因为填不了词而死,这既对不起他热爱的音乐,也对不起他期盼着,但最后没能回应他的孩子。”
圆城女士捂着脸,泪水从她指缝里漏出来,顺着手背一直往下淌。
“所以说,波土先生就因为这件事而自杀了吗?”白鸟信玄摆出一副“我听不明白但我大受震撼”的表情,和秋间澪面面相觑,后者沉默了一会儿朝他后脑勺上甩了一巴掌:“反思反思你为什么成不了大艺术家。”
“为什么?”
“因为你的脑子虽然不正常,但没有不正常到一个极端。”
“你是在夸我吗?”
秋间澪站起身,掏出他口袋里的车钥匙,钥匙环食指上打了一圈又一圈:“是呢。”
“哦,我听着也像。”他亦步亦趋的追上去:“哪儿去?”
“这事儿结了,走吧,喝点,压惊。”她突然想起些什么,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还在会场里听圆城小姐陈词的冲矢昴,缓了会儿。
不能用金钱摆平的事都是麻烦事。
“啧……”她为难的咂了咂嘴。
“怎么停下了,澪?”
她收回贪婪的目光,作为一名神职人员,她刚刚的眼神过于裸露:“没什么,去原宿吧。”
不怀好意的视线直直刺在脊背上,想不察觉都难。
冲矢昴仰起头,看向台阶上形态张弛有度的秋间澪,借着入口处一点光亮,他看到了她纤细的脖子上闪着锋芒的项链,搭扣上的品牌缩写和死者川田小姐佩戴的一模一样。
安室透的目光悄悄在冲矢昴和秋间澪之间兜了个圈,他愈发直觉冲矢昴身上藏着不可告人的惊天秘密,他到底给秋间大小姐灌了什么迷魂汤?
而立在一旁的榎本梓亦把注意力分散在了秋间澪身上,她不理解,冲矢昴是如何点燃一个无欲无求之人心中的欲望的?
这里的每个大人都心怀鬼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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