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厅堂,谢容瑜同秦温纶皆已坐在堂中,柳简坐定后,沈府的丫鬟应命奉上一碗热羹,她边喝边往门外瞧。
沈章成红着脸正与坐在外厅几人说话,隐约可听得是在讨论堂中的这石山,李乐成亦在其中,他举着酒盏,旁或有人劝酒,他来者不拒。
“夫人少喝些吧。”沈鸿舀着羹汤:“这伤处还不曾好,若是饮多了酒再伤了身子,可是不好。”
他将碗送到她面前,抬手将她手边的杯盏拿下,又劝道:“我陪秦将军喝就是了。”
谢容瑜眼波如漪,几盏清酒熏红了她的双颊,沈鸿一拿下她的杯盏,她便顺势半倚在他肩上,沈鸿先是僵了一瞬,后也抬手抚上她肩轻拍了几下,这才朝一旁婢女道:“夫人醉了,你们便扶她回房吧。”
闻风同观雪对视一眼,齐齐应了一声。
秦温纶目光一直随着谢容瑜而动,等她身影消失在门口时,他才掩饰一般仰头喝了一盏。
沈鸿目送着谢容瑜离开,后才起身,捡了几句场面话同秦温纶说着。
出乎她的意料,她原以为秦温纶必是不愿理会沈鸿,却是不想二人时而低语,时而高声朗笑,虽无过多亲近之态,倒也算不上疏远。
沈章成此时也回了席位,低首与千代灵小声说了些什么,千代灵轻点了下头,他便举了杯盏向时玉书而来。
再饮几轮,终是在月上枝头之时结束了宴饮,谢容瑜似是醉下,只着了闻风同观雪过来拜谢千代灵。
思及前因,千代灵和善关切了几句,并不为难。
出门前,先前在石林前撞见的那婢女忽而抱了个细竹丝编成了小篓子来寻柳简:“道长且看看,可否有道长丢的荷包。”
柳简回头一看,只瞧得沈章成红着一张胖脸在同千、时二人说话。
估摸着还要些时候惜别一番时候的模样,她坦然行至一边。
目光扫视了一下竹篓,内里胡乱放了几只颜色不一的荷包,有新有旧,还有两只被塞得鼓鼓囊囊,竟也在其中,她这才信了婢女先前的话。
她端了张笑脸,才想摇头,却忽然瞧见几只荷包底下压着只蓝玉色的荷包。
伸手将那只荷包挑出,见上绣彩云燕雀,光看花色绣图,都是个极寻常普通的荷包。
但让人在意的,是荷包下处以同色丝绳绣的怜云两个小字。不细看,是瞧不出的。
婢女探头瞧了一眼:“这不是怜云的么?”
柳简抬头望向她,笑问道:“姐姐怎么知晓的?”
那婢女掩唇笑了下,又好似思及怜云身死之事,她脸上轻松的神色又消失,开口之前反是叹了一口气:“怜云做荷包时,缝边处喜用彩绳,心思灵巧,我们觉着麻烦,她却件件如此,道长你瞧此处……对了,她也不是信了谁的话,喜欢在荷包内里放些玉珠铜钱一类的小东西,道长捏捏,这里头应该也有呢。”
柳简依言将荷包放在手心里摸了摸,果在一角捏到了个圆滚滚的物事,但拉开一瞧,内里却空无一物,她再捏,这才发觉那物事是放在外布与里衬之间的。
她动了动心思,向婢女笑道:“此间并无我的荷包,想来或是掉到了旁处。多谢姐姐费心。”
婢女称了一声不敢。
“不过此物既是怜云姑娘之物,可否容我带去府衙,若是少卿能查到些什么,倒也是能早些还怜云姑娘一个清白。”
婢女下意识看了那只荷包一眼,她抿了抿唇,点了头:“道长请。”
几人多少皆饮了几杯,府衙特意着了马车来接,柳简行在最后,见得时玉书拾步上车时望过来,她先是一愣,后才知时玉书瞧的是她,忙将怜云的荷包塞到袖里,匆匆走上前去。
秦温纶见她上前,难得露了个笑容:“道长伤处可曾好些?”
柳简这才瞧见他竟也在此处,忙应道:“已好些了。”
秦温纶点点头,又将她打量一回:“瞧着柳道长晚间似不曾用多少饭,难怪身子如此单薄。”
他分明还想再说些什么,此时马夫却上前小心行了一礼,接着道:“道长,公主有事寻你。”
柳简回头望去,只见马车车帘轻动,并不能瞧见内里,她只得朝着秦温纶欠了欠身:“那我便先行一步。”
她急急爬上马车,却见千代灵歪坐在车内,单手支着脑袋打盹儿,反是时玉书坐在一侧,见她进来后指了桌上茶壶。
目光闪动,她乖觉伸手倒了一杯茶水奉上,却不曾开口问一句缘由。
马车走得摇摇晃晃,柳简近昏昏欲睡起来,马车一声喝停,她打着呵欠下了车,夜风便灌了她满口,使她一下清醒过来。
千代灵由人扶着回院,时玉书亦是揉着眉头。
行至院前,柳简浅浅低了下头:“今日天色已晚,少卿早些休息。”
时玉书却摇摇头,揉了下眉间,他深吐了一口气,推开屋门,道:“无妨,说说案子吧。”
又唤人端了一壶热茶,拿着剪刀剪了烛火。
柳简跟着他坐到桌前,从袖里将先前在沈府拿的荷包送到时玉书面前,又从自己屋中取来了另一只:“这是怜云枕下的那一只。”
时玉书将两只荷包比对了一下,疑惑看向柳简。
“蓝玉色的这一件,是怜云的。”她指着荷包下处的名儿示意时玉书,而后又指了另一件:“我问过沈府的乐姨娘,沈府之中,会绣弦月的只有她同惜月二人。”
时玉书顿了顿:“既然是惜月之物,怎么会出现在怜云住处……”
他声音愈低,显然只是在思索,而非是问话。
柳简却从旁又拿了把剪刀过来:“虽是惜月所绣,但却非惜月所缝合。”
她自时玉书手中将两个荷包拿过,先后挑开荷包缝合处的绣线,两只皆是五色绳。
蓝玉色的荷包一打开,便有一圆滚滚的玉珠跳了出来,在桌上弹了数下,滚向了一侧,柳简抬手拦其去势,拾了它送到时玉书手边。
另一只荷包内里藏着的,却非是玉珠铜钱。
而是一张纸。
剪裁约莫一指长,寸余宽,上面写着两句诗。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纸条上的字歪歪扭扭,却可见写字人极认真。
端看着这两句诗,两人对视一眼,皆不曾开口说话。
千代灵约了秦温纶第二日比试,柳简本是要跟在时玉书后等着府衙唤惜月过来的,一听此事,随即便改了主意。
“还不曾谢过昨日秦将军赠药之恩,不若今日我便同公主一同去吧。”
她站在时玉书面前,半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的袖上。
时玉书深深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好。”
反是千代灵责道:“时卿莫不是忘了道长受了伤了,还是安份些好。”
说着她便拿了剑出了府衙,全无将她带去的意思。
柳简无奈,只得跟着时玉书往惜月住处而去。
两人敲开屋门时,惜月正在院里晾衣服。
柳简上前露着笑脸道:“我们是过路的客儿,口渴想讨碗水喝,不知姑娘可否得个方便。”
今日她出门前换下了道袍,着了一件碧水色的裙子,发间别了两支绒花,像极了寻常人家的女儿。
惜月将他们打量了一番,抬手请她们入了门,请着他们坐到院内的小矮桌前,倒了两碗水,后道了一声失礼,转身走到晾衣架前将木盆里剩下的两件衣衫晾完。
柳简捧着碗喝了两口,犹如话家常一般开口:“此处倒是幽静,家中只有姑娘一人吗?”
惜月迟疑一下,应了话:“是。”
“瞧着姑娘好生面熟,倒好似先前就见过一般。”她抖了两下衣袖,忽然向时玉书道:“对了,说起来,那时在沈公子书房所见,那画中女子,可像极这位姑娘呢。”
惜月顿了片刻,行至两人面前:“两位今日本就为寻我而来吧,何必故作不识。”
她将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前日里巷子里闹了一回,少卿同姑娘的脸我倒是瞧过两眼。”
见柳简面现尴尬之色,她却又扯开嘴角,静婉一笑,她着的衣裳也是寻常料子,明艳若花的脸上未着脂粉,比起画上神仙一般的容颜,眼前的她更多一分真实感。
她既识破,时玉书也不再遮掩,直接问道:“姑娘是因何故离开沈家?”
惜月涌现出一丝尴尬的神色:“你们能寻到此处,大抵也是知道事情起末吧。”
她惨淡一笑:“身为沈家家生子,竟行偷盗之事,如此重罪,夫人怎能不重责。”
时玉书盯着她道:“看来此事有内情?”
惜月捏别过脸去,语气轻松:“没有内情,不过是我鬼迷心窍,看上夫人镯子,生了贪念。”
“姑娘是为沈家家生子,有公子相护,姑娘若差银子使,何必要行那事。”柳简开口道,她身子微微前向倾,试探询道:“你可知,怜云已经身死?”
惜月果然睁大了眼睛,震惊得久久不能回神,她颤了两下身子:“死,死了?怎么死的?是何时……”
柳简简单将事情说一下,又问:“听闻姑娘在沈府时,同怜云关系最是要好,不知怜云可有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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