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权之争,总要有牺牲,可若能选择,只盼不是他们……

    时玉书将她送回院子,交由丫头扶着她去换了伤药,她不愿束在床榻之上,不顾丫头们的劝阻,执意走出屋外,寻了个摇椅坐在院前瞧着千代灵练功夫。

    摇椅是竹制,丫头们怕她受了寒气,特意寻了两条褥子,一条铺着一条盖着。

    千代灵的身姿轻盈,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剑光凌厉之中折射出霞色绚烂,确是一番美景。

    春花灿烂,丫头们折了两支花摆在青碟碗中,坐在廊下端着绣绷对着绣,柳简手上也端了一枝,习着千代灵的剑势。

    时玉书再过来,便正是见到这样的场景。

    丫头们惧他,便悄摸着将青碟碗拿开,连同着绣绷都送回了屋里头。

    怕是此举刻意,二人便又从屋里头搬出了个凳子放到柳简旁边,又伺候了茶水点心,直到二人说起话来,她们才吐了口气退下。

    “为何会去狱中?”

    柳简将手上的花放下,用仅能动的一只手去拿茶杯,时玉书拦下,抬手倒了两盏茶,推了一盏到她面前。

    她笑了笑:“想起了案子,本想寻少卿一叙,本是问了府衙的捕快才去的,结果到了狱前却闻少卿已然离开,后想着那日少卿在顾家周围发现的那根绳索,便回头去问了杜经义几个问题。”

    说完便端起杯子,轻轻朝时玉书扬了扬:“还不曾谢过少卿,若非少卿恰好出现,我怕是倒在牢中了。”

    她笑如清月,半分不惧时玉书投递过来的目光。

    时玉书也只是看了她一瞬:“非是恰好。”

    他饮了一口茶水,在柳简的静默之中继续道:“公主着人来报,道你不知去向,问了几人来知你往牢房方向而去。”

    柳简微顿,又点了点头,却没说什么。

    周渚领着两人走了进来,拿着几包形状各异的药材对着两人吩咐了几句,又指了柳简的住所,待得二人走进了屋子,他才走到两人面前坐下。

    柳简偏了头去瞧,只见得两人正一人收拾着一个小炉子,又倾了些草药,接下来便“啪嗒”一声将窗子屋门关了个严严实实,惊得檐下偷懒的两个丫头忙起了身。

    她不解道:“这是?”

    “以药熏熏屋子。”周渚从旁又端出一只药包送到她面前:“如是往夏日去,蚊虫渐多,将些物常佩衣上,可避蚊虫。”

    说着便又从怀里掏出好些模样相似的药包,不止时玉书,连那两个丫鬟都一人得了一个。

    柳简抬眼看向时玉书,见他并无疑色,便也坦然接下:“多谢三公子。”

    千代灵此时也收了剑器,坐了过来,利落冲他抬了抬手:“周公子来了。”

    周渚便温和见礼,也奉上只藕荷色的荷包:“阿灵姑娘。”

    小丫头忙上前奉了巾子,千代灵将就擦了手,又吩咐丫头端了杯香片茶,喝了两口才道:“你们今日一个两个皆往牢中去了,可知那伙人是因何朝你们下手,与那沈鸿可有关联?”

    柳简同时玉书对视一眼,齐齐摇了头。

    千代灵却松下一口气:“倘若果真是沈鸿所为,真是不知谢容瑜要如何是好。”

    她转头向时玉书:“方才谢容瑜着人来送帖子,道是要替秦将军接风,想来是这兄弟来了,不得不归了家去。”

    柳简暗笑一声。

    这哪里是谢容瑜不得不归家,而是沈府不得不去请她归家吧。

    可她到底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千代灵道:“若是依着理儿,如今沈府家事乱不休,当是拒了的,可念及她到底是我故交,今日所遇,非是我所想见,我便直接应了下来。”她轻叹一声:“若是时卿不愿去,我亦不勉强。”

    时玉书却道:“公主既有此心,便一处去吧。”

    霞色已成醉红,沈府门前小厮举了高杆挂上两盏灯笼,趁着夜色未曾全落,时玉书一行四人由小厮带进了沈府。

    谢容瑜早守在一处,一见了千代灵便领着一群人上前来,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后又唤了观雪:“快将温纶请来。”

    她热热乎乎上前攀了千代灵的胳膊,仿若周遭无人一般向她咬着耳朵:“我这弟弟真是半刻闲不下来,今天整日都在练武场上,前些时让闻风去催了两回,这才回了。”

    千代灵侧耳听着她说话,几次想开口相问这两日之事,可却苦于在人前,只勉强与她应付两句。

    几人入了宴厅聊了几句闲言,时玉书被沈章成请至上座叙话,甚至连周渚都被沈府几个客人拉去小声聊起生意之事,柳简落了闲,干脆出了厅堂。

    本想寻着人再问问惜月之事,谁料拐角处竟险撞上一男子。

    那人身姿矫健,当下便往旁移了半步,恰好避开。

    “对不住……咦,你是昨日那位姑娘……”

    眼前男子声音有些低沉,身材精瘦,肤色也比寻常公子哥儿要黑些,行走如风,他身后跟着个婢女,正是先前被谢容瑜打发去寻人的观雪。

    柳简猜到他的身份,便又将他好好打量了一番。

    五官分明,眉眼极浓,一身墨蓝长衫衬得身形修长有劲,许是常年在军中,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硬气,虽此时身不着铠甲银袍,整个人却都带着张扬的血气。

    这是一室文、商皆比不得的英武。

    她绽出个笑容,轻轻行了一礼:“正是,昨日多谢秦将军救命之恩。”

    他听了此言,先是连连摆了摆手,又前方不搭后语道了只是举手之劳,又关切了她的伤,得知无碍,便干巴巴说了一句这便好。

    观雪忙上前解了他的困境:“将军,宴席怕是快开始了。”

    秦温纶点了头,又看向她:“姑娘同行吧。”

    他一进屋,谢容瑜眼中笑意便更真切了三分,当下便朝他招手道:“快来快来。”

    说着又转头向千、时二人道:“这是秦温纶,自幼长在我父亲膝下,此次父亲回京都述职,他先行了几日,便绕路来了宁州。”

    秦温纶话倒不多,上前朝着二人抬手各行一礼:“末将秦温纶见过淮临公主,少卿。”

    二人品级皆在他之上,不过因昨日之事,皆是郑重起身将他扶起。

    千代灵向来不爱端着架子,笑着询了几句西南边军的闲事,他只言片语答过,谢容瑜想他多说两句,却只得了几句生凑的应答。

    “当真是个木愣子!”谢容瑜半气半叹,回过头替他向千代灵道了声歉。

    千代灵反倒笑道:“是我不是,这军中之事向来严密,本便不可与旁人道……昨日见秦将军出手气吞山河,改日有空不如比试一二可好。”

    秦温纶看了谢容瑜一眼,又低头应了一声:“是。”

    说是为他接风,但宴席规模倒却不似按风宴,厅中上设三主桌,下两侧各立两桌,至厅外,还有数人同坐。

    依沈府设位,柳简之席本于外厅,然她肩伤不便,时玉书留她同坐,她推辞不得,只得依言。

    眼瞧着几人将她上下打量了个遍,她不由将目光放至时玉书身上。

    时玉书似是不解她为何意,抬手便将面前一菜碟移至她面前,动作极自然,倒教她不好意思起来。

    “方才怎么同他一处过来的?”

    酒过三杯,时玉书压低了声音。

    柳简瞧了一眼秦温纶,他酒量颇好,端着杯子来者不拒,一会工夫十数杯酒下肚,竟不见一点异样,还如初始清醒模样。

    “只是偶遇……今日宴席,怎不见沈鸿。”

    虽秦温纶非是谢容瑜亲弟弟,可二人自幼情谊是真。

    更何况这两日谢容瑜离了沈家,沈鸿也非是不急的。

    可……

    对面席位,竟只谢容瑜一人落坐。

    她才问出此言,便见沈鸿从门外匆匆而来。

    他形容俱乱,衣上竟还挂着几片叶子,偏面上带着温笑:“有些事耽搁了,秦老弟,多多担待。”

    谢容瑜紧咬着唇,虽未曾开口,但显然不满于丈夫如此形容。

    秦温纶僵硬点了几下头,目光落在沈鸿衣襟之上,那处沾了一点湿痕,惹眼得紧,可他或是不善言辞,又或是察觉出了什么,到底是未深究,只是举了杯子向他:“无碍。”

    说罢他一口饮尽杯中酒,沈鸿便也忙端了桌上酒盏,饮下一杯。

    他抖了抖衣裳,在地上落下一片绿叶,他几是毫无察觉坐到了谢容瑜身旁,凑近同她说了几句话,可谢容瑜紧盯着那片绿叶,并未理会于他。

    他得了个没趣儿,也不在意,夹菜倒酒倒是伺候的殷勤。

    柳简也瞧着那绿叶,瞧是叶片细长,并不曾瞧出什么异样。

    忽有一声锣音,惊得众人纷纷停了笑闹看向前头。

    原是沈章成起身夺了锣锤,他多饮了几盏酒,竟就涨红了一张脸,加之他肥胖过度的身材,使得他模样有几分可笑,像是街头吃酒买醉的酒腻子。

    “今日我沈府有双喜,一喜便是替秦将军接风洗尘,这二一喜,是沈某人自己得了一物,天工造物……罢了罢了,说尽千万,不如请诸位上眼一瞧。”

    柳简看了时玉书一眼,见他亦是摇了摇头我,不由好奇心顿起。

    倒是谢容瑜强撑着笑脸:“公公,今日宴席不就只是为了温纶接风洗尘吗?”

    “是是是。”沈章成红着脸点头:“此事最为重要,不过此物难得一见,正趁今日,与诸君……”他大力敲了下锣鼓:“同赏!”

    堂上厅外,不知谁起带头唤了声好,一时气氛热闹,竟比方才还胜几回。

    门外两小厮吃力抬着一物上来,其上遮着青布,但闻水声潺潺,青布勾勒轮廓起伏,又有一美婢取了檀香。

    沈章成目光盯着那物,比起旁人期待只多不少:“起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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