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山当即就问:“卖给单雪洲的第二批香雪膏是不是还没有运走?”
“已经运走了。”
晏听潮见她面露失望,这才补上一句:“不过我已经让晏七秘密带人跟踪。如果运气好,能一直跟到底不被发现,那这次就可知道扁舟岛的具体所在。”
周小山又惊又喜,双眼放光的望着他。
她嘴巴上不想夸他,但心里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真的聪明过人,很多事都想在前头,布局滴水不漏。可惜这人太懒,只喜欢钱,不喜欢操心,不然可以在官场上大展拳脚,混的如鱼得水。
晏听潮说:“你现在去找眉山,让他明天输掉比试。”
周小山担忧道:“万一老狐狸明日使诈,眉山叔输了他又不肯给我们证据怎么办?”
“别忘了仓然还在我手上,他不会不给。”
晏听潮对此很有把握,但是还有下一句话没说出来,段九尊给了之后会不会夺回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眼下走一步算一步,先拿到东西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
周小山转身打开房门去二楼找眉山。
眉山听完周小山的话,和她的反应差不多,先是不解,但转念一想,就明白晏听潮这个方法的确更好,把段九尊逼急了,他可能会拼个鱼死网破。拿不到证据,天字派就算赢了也白搭。
不过他也同周小山一样,担心地字派赢了之后,段九尊反悔使诈。
周小山道:“仓然在晏听潮手上,他不敢不给。不过我担心老狐狸给了之后,会想办法再夺回去。所以我想拿到东西之后交给眉山叔带回扬州,交给我干娘保管。段九尊不知道你是我干娘的朋友,如果他真的有心要抢回去,也只会对晏听潮下手,不会想到东西在你哪儿。”
眉山怔了一下,脸上露出宽厚的笑意,“你这么相信我?”
周小山认真道:“干娘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让我信任一个陌生人。段叔叔为了帮我,冒着风险,不远千里回到伤心之地,这份恩情阿宁没齿难忘。”
段叔叔?
眉山怔怔看着周小山,“你知道我是谁?”
周小山含笑点头,“我知道段叔叔真名不叫眉山。是干娘不想暴露你的身份,随口替你取了个名字。”
眉山好奇:“你怎么猜到的?”
周小山扫视了一眼这间屋子,轻声道:“你对金谷的布局很熟悉,进来的时候一点也不陌生。因为,你小时候和重莲长老在这里住了七年。”
眉山被识破身份也没否认,感慨道:“你真是和你娘一样聪明伶俐。”
“干娘说当年有一位战傀因为百毒不侵而侥幸脱身,是不是就是段叔叔?”
眉山缓缓点头。
周小山好奇道:“所以你和我娘一样,也是没有痛感的人?”
“我的确没有痛感,不过,并非像你娘那样是天生,而是被外公锻造百毒不侵的体质而失去了痛感和嗅觉,反应比常人慢。所以,七岁那年的文武考试我被淘汰。母亲不忍我被扔到谷外自生自灭,带我离开苗神谷,隐姓埋名到了同州。”
说到同州的时候,他停下来,古井无波的眼中浮起一抹亮色。
“我和你干娘是在眉山绣坊认识的,算是……青梅竹马。她聪明可爱,我娘也很喜欢她,教了她武功和易容术。”
周小山听到“聪明可爱”这个词,突然之间难过的不能自己。
原来,她的干娘谢小水曾经也是个聪明可爱的小姑娘。
可她把自己真正的模样,真正的性情深藏了十七年,任由无情岁月如刀风霜把她磋磨成了剽悍泼辣的李美娘。
“后来,北戎屡屡犯境,同州不断招兵,我想入伍混出个名堂,让我娘扬眉吐气过上好日子,让阿水风风光光的嫁我为妻。”
眉山叹了口气,“谁知我进了同州军营没多久就被私下带走,编入一支名叫单家军的队伍,这支队伍里全是没有痛感的人,被编上以单字为首的名号,我的名号是单十七。”
他垂下头,神色黯然,“我们这批人,就是他们口中的战傀。事与愿违,我带給亲人的不是荣耀,而是……生离死别。”
生离,死别。
死别是和母亲重莲,再无相见之日。
那生离呢?是不是一样的痛?明明知道对方的所在,却只能天各一方,互不相见。
十七年的时光就这么虚度。
因为她周小山,李美娘放弃了段流。
一种强烈的负罪感像是鞭子狠狠抽过来。
周小山泪盈于睫,“你为何没有和我干娘在一起?是因为我吗?”
“阿水答应过你娘,要把你平平安安养大成人。”眉山苦笑道:“我这个唯一漏网的战傀,一直是贤王府的心腹大患。他们秘密追查我的下落,想要杀我灭口。阿水怕和我在一起,会让你置于危险之地。”
“她干嘛不把我送人?”周小山愧到无地自容,眼泪簌簌往下掉,“她为什么这么傻,为了一个朋友的女儿就要葬送一辈子的幸福?段叔叔你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你为什么也那么傻,要答应她?”
眉山忙道,“阿宁,这不是你的错,是我对不起你和你娘。当年你娘已经被晏长安送出金陵,本可以带着你远走高飞,可是她知道贤王府的人在追杀我,她为了掩护我和阿水才被人发现抓住。
阿宁,是我害了你娘,我也对不起你,让你从小成为孤儿。所以我为了你来一趟苗神谷,根本不是什么恩惠,是我欠了你的。如果能找到你娘,我豁出去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周小山含泪摇头,“不,段叔叔你不欠我的,这不是你的错。恶毒卑鄙手沾鲜血的是单家姐弟和李琨父子!”
她仰起头,果决的看着他,“段叔叔,我已经长大成人,找我娘是我的事。你带着我干娘远走高飞,不要再插手。你们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等我找到我娘,我再好好孝敬你们。”
眉山哭笑摇头,轻轻叹了口气,“阿宁,我今年三十八岁了。”
三十八岁就是战傀的极限寿命。言下之意,他已经时日无多。
周小山猛然意识到这一点,心里狂跳起来。
“不!段叔叔你不会死。”
她又急又惊,狠狠抹了一把眼泪,“晏长安也服用了红伥,可他活到了四十岁。段叔叔的外公是重五爷,我不信他没有办法!”
“重五爷也不是神仙,没用的。”
眉山感慨万分:“你倔强的模样儿,可真像你娘亲。她特别讲义气,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我能在死之前能找到她,也就死而无憾了。”
“不,段叔叔你别说丧气话。我不信命。”
周小山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既然有晏长安这个例外,那就说明,段九尊说的没有那么绝对。我想到了一件事,晏听潮说过,他大哥临死前,一直在服用国师的丹药。等回到金陵,我就去国师府,把他的丹药方子要过来,我一定能找到破解之法。”
眉山早已报了必死之念,只是看小姑娘伤心欲绝不忍心打击她,便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好,等回到金陵再说。”
“段叔叔,我在世上只有干娘和师父是最亲的人,现在又多了一个你,我好开心。我一定要找到破解之道,我要你活到长命百岁。”
段流一个大男人也被周小山这些情真意切的话给弄红了眼眶。他点点头,“好,我听你的。你快回去吧。别让天以知道我们认识。”
周小山回到三楼,晏听潮眼尖的发现她鼻尖红,眼眶也红,立刻问道:“你哭了?”
周小山绝口否认:“没呀。”
“你还说没有。”晏听潮出其不意的捏着她的下颌,手指在她脸上抹了一道儿,“啧,这湿漉漉的是什么。”
“不可能,眼泪早就干了。”
周小山说完就窘了,不打自招自己流眼泪了。
晏听潮盯着她,“你哭什么?”
“我不告诉你。”
“……”
周小山振振有词,“谁让你挟持仓然不告诉我的。”
晏听潮失笑,“哎呦,睚眦必报啊。”
“这叫来而不往非礼也。”
“用词不当。”晏听潮作势要敲她的额头。
周小山往后一躲,正色道:“我担心段九尊给了东西又会想办法抢回去,想让段叔叔和我们分开走,他带着东西先回金陵,天目阁的人暗中跟随保护。”
“我也正有此意。”晏听潮笑微微的看着她,意味深长道:“我们真是心有灵犀。”
周小山听到“心有灵犀”毫无反应,“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回房了。”
说完一扭身走的飞快,毫无留恋。
晏听潮皱起眉。
这丫头是木头脑袋吗?言语暗示不管用,他这两天开始上升到“动手动脚”了,她还不明白?
这不对劲啊,明明是个小机灵鬼,一脑门的心眼。
她这是装糊涂呢吧?
一想到这儿,脸就黑了。
装糊涂岂不是比不懂还要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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