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听潮心里浮起一些不解。
他大哥服用过红伥,为何死的时候是四十岁?
再者,他大哥并非江湖中人,对武学并不痴迷,更无意考武举取得功名,为何要服用红伥提升内力?是被迫还是自愿?
段九尊发完了感慨,很无耻的又补上一句,“说起来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战傀的事,无论你大哥有没有参与,都难脱干系。”
晏听潮听见这话,忍不住冷笑:“谷主想拉天目阁下水,我看还是省省吧。李琨和我大哥都已不在人世,想诬告我大哥和战傀有关系简直在做梦!无凭无据,空口白牙的就靠一张嘴乱咬,你当圣上那么好糊弄的?”
段九尊尴尬的摸了摸胡子,“帝王之心,我等庶民也无法揣摩,不过历朝历代都不缺那些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人的案子。天目阁和苗神谷也曾来往密切,晏公子还在苗神谷住过五年。若真的查起来,恐怕晏公子也会卷入其中,还请晏公子三思。”
“我三思个屁!”
晏听潮被勾起火气,不留情面的嘲讽起来,“我看段谷主才应该三思,好好想想怎么全身而退,保住全家大小的性命。你们段氏先祖好不容易找到的这个地方苟存残喘,若是毁在谷主的手里,只怕谷主死了也无颜见各位列祖列宗吧。”
段九尊涨红了脸,“正因如此,我才让仓朱离开苗神谷,万一贤王府的事发作出来,还可以保住谷中百姓。”
保住百姓?真是可笑。老狐狸只想保住自己偏安一隅的尊主地位,即便是小小的苗神谷也依旧可以拥有权力和财富。
晏听潮继续冷嘲热讽,“谷主若真的想要保住苗神谷,早就该断了和贤王府的联系。你当初上了贤王府的船,是妄想有朝一日,老贤王登基能让南诏复国。结果老贤王没当上皇帝,李琨又短命死了,谷主难道还抱着幻想?”
段九尊摇头,“我早就不做梦了。”
“既然如此,那贤王府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看来谷主是舍不得单雪洲陆海商行的银子。”
段九尊面露尴尬,讪讪道:“苗神谷和外头打交道做生意的并非只有陆海商行。”
晏听潮讥诮的笑了笑:“这谷中物资匮乏,想维持谷中百姓的生活,还有段氏一族的富贵日子,全靠陆海商行给苗神谷提供了大笔银两。所以段谷主宁愿冒着风险也不舍得下船。可惜啊,仓朱两次行刺李瓒都没有得手,这位小贤王机敏过人,已经有了防备,翌日一定会好好清算这笔账。谷主等到了那个时候再想下船,可就来不及了。”
段九尊并不是没想过这些,只是舍不得眼前的利益。
“晏公子有何高见?”
晏听潮:“我没什么高见。及早断掉和陆海商行的交易还能保命。继续放纵仓然和单雪洲勾连那就死的快点。”
段九尊没有接话,那可是苗神谷最大的一笔收入。若是少了这笔钱……
晏听潮知道他舍不得,冷冷道:“单太妃机关算尽,可挡不住天命。李琨早逝,李瓒袭爵,她不可能再有翻盘的机会。我奉劝谷主早做打算,别等李瓒找到你头上来,那就晚了。”
段九尊点了点头,“容我考虑考虑。”
晏听潮脸色一沉,“谷主慢慢考虑吧,我言尽于此。”
眼看他转身要走,段九尊连忙拦住他,“晏公子,你挟持仓然是作何打算?”
晏听潮直言不讳道:“我知道这么多秘密,担心无法离开苗神谷,拿仓然做个护身符。我若是死在苗神谷,就让天目阁的人把仓然交给李瓒。”
段九尊窘笑道:“晏公子多虑了,我怎么会害你呢。”
晏听潮冷冷淡淡的瞟他一眼,“那很难说。段谷主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我不得不防。”
段九尊当即举手发誓,“我绝无谋害晏公子之心,天地可鉴。”
“谷主发誓也没用,没有离开苗神谷之前,我不会放了仓然。还有,”晏听潮抬手指了指金谷大门口的石兽,“那是眉山的手笔。明日的比试,就算段谷主在抽签上做手脚,在柜子上做记号,他都一定会赢。”
段九尊脸色微变,“晏公子怎么知道他一定能赢。”
晏听潮傲慢的笑了笑,语气带着漫不经心的威胁,“你若是不信,那就走着瞧。”
段九尊此刻已经不得不信了,最关键的是,仓然在晏听潮手上,万一这他真的把人交给天以带回金陵,后果不堪设想。
“晏公子究竟想要什么,不妨直说,一切都好商议。”
老狐狸终于肯上套了,晏听潮也不再拿乔,“段谷主,我来时就对你说过,我要你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红伥和麻药,还有陆海商行和苗神谷银货交易的一册账本。”
段九尊立刻道:“那有什么账本?”
晏听潮冷笑:“段谷主就别瞎扯了,长老阁的钥匙是七瓣莲花,至少四把钥匙才能开启库房大门,就是为了防止一人单独进长老阁,独吞财物,篡改账目。大到朝廷小到商铺都有账可循。谷中进项支出,银两储备,长老和谷主的花销用度,这些难道都靠谷主一张嘴去说,一个脑子去记?”
段九尊语塞,思量片刻问道:“晏公子要这个做什么?”
“就算当下能安然无恙离开苗神谷,来日方长,我担心谷主日后会害我。所以手里得有个东西,让谷主不敢轻举妄动。你放心,这东西放在我手里,只是用来自保而已。我不会让任何人知晓。国师那里,我也会替你周旋掩盖。”
“这,”段九尊犹豫不决。
晏听潮摸摸下颌,“作为交换,我可以让眉山输给地字派,让地字派依旧掌控长老阁。”
段九尊难以置信,“当真?”
晏听潮笑了,“段谷主,你除了相信我,没有别的路。”
段九尊思前想后,最终咬了咬牙,“好,我答应你。明日在议事堂,我带着东西过来,只要眉山输了,我便把东西给你。”
晏听潮点头,“好,一言为定。”
段九尊又急问:“晏公子何时放了仓然?”
“等我离开苗神谷,自然就放他回来。”
“此话当真?”
真不真的你还不得听我的。
“我留着仓然干嘛?吃喝拉撒的都要费钱。老子的钱也不是大风吹来的。”
晏听潮懒散的紧了紧狐裘,“谷主应该也知道。我这个人不爱操心,更不爱管闲事,贤王府和苗神谷之间的勾当关我屁事,我只想安安生生的数钱过日子,乌七八糟的事,我一点不想沾手。我拿你这些东西,不过是为了自保,以免不知不觉就被人下毒,谁知道除了百日忧,还有没有什么千日忧,老子还想活一百岁呢。”
段九尊立刻赌咒发誓,“请晏公子放心,我绝对不会”
话未说完,晏听潮白他一眼,打断他,“我不放心。”
段九尊:“……”
晏听潮谈成交易,懒得和他啰嗦,转身下了石桥。
两人在金谷外的石桥上密谈了半晌。
金谷内的天以和天玄等的心急如焚,晏听潮一进大门,天以便立刻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晏听潮微微一笑,“我故意反着说的,实际上是我挟持了仓然,交给安庭带了出去。万一段九尊对我们不利,可把仓然当做人质。”
天以怒目一瞪,“他敢!”
晏听潮:“国师小看了他的胆量和脸皮。他为了阻拦天字派进长老阁,什么招数都会用上。昨日阿宁和仓然的第二关比试,段九尊在柜子上涂抹了药粉,阿宁取了什么毒,仓然一看便知。所以我才临时起意,想要拿仓然做个人质,以防他再施出什么阴损的招数来对付我们。”
天以气结,“这老不死的。”
晏听潮微笑,“反正我们手里有个人质防备着老狐狸坑害我们,也没有什么坏处。等我们安全离开了苗神谷,再把仓然放回来。”
天以有点难以相信,“他就这么认了?”
晏听潮点头:“他也只能认了。”
天以畅快的笑了笑,“这样也好。地字派也不是只有仓然一个弟子。”
天玄点头,“就看眉山明日能否赢了比试,成败在此一举。”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周小山静候一旁也没插上话,抱着双臂不声不响的盯着晏听潮,看他怎么忽悠人。
晏听潮应付完天以和天玄,对周小山递了个眼色,示意她上楼再说。
周小山跟着他上了三楼,关上房门就不客气的哼了一声:“你昨夜挟持仓然为何不和我商量?”
晏听潮的反应叫她很没脾气。
他目露柔光的望着她,“我怕你担心。”
周小山板着一张脸,本来是要算账的,一句话扑面而来,仿若被春水浇了一脸,火星都浇灭了不说,还窘了个红脸,差点没冲口说出:谁担心你啊!
她张了张口又咽了回去,没他脸皮厚,说不出口。
晏听潮解释:“再说,我也是睡到半夜临时想到的,不好意思去吵醒你。”
我信你才怪!
周小山翻了个白眼,“你对国师没有说实话吧?你和老狐狸聊了那么久,不会只说了一件事。”
晏听潮笑:“我家阿宁真聪明。”
周小山又窘了个红脸,心说谁是你家的。
“我和段九尊做了一笔交易。让他把贤王府私养死士的证据给我,我让眉山明日输掉比试,长老阁依旧交由地字派掌控。”
周小山急了,“为何要输掉比试?赢了比试就可以正大光明的进长老阁啊!”
晏听潮嘘了一声,出其不意的捏了一下她的嘴唇,“小声点。”
周小山脸腾的一下红了。
晏听潮正色道:“你和眉山来苗神谷真正的目的,并不是来当长老,而是要进长老阁找到贤王府私养死士的证据和战傀的秘密。”
周小山点点头,不错。
“如果天字派进入长老阁,苗神谷所有的秘密都会被天以知道,段九尊即便拼个鱼死网破也不会让这些东西落入天以的手里,进而被圣上知晓。逼急了他会炸掉长老阁的库房,毁掉所有证据,即便眉山赢了又如何,你拿不到证据,岂不是白来一趟?”
的确是这个道理,周小山迟疑了一下,低声问:“这些事你瞒着国师?”
“一旦告诉天以,这件事就没那么简单了,也不是你我所能掌控的。”
晏听潮蹙了蹙眉,“我倒是很想把这事揭开,可这件事牵扯到很多无辜的人。苗神谷的百姓,陆海商行,怀善堂,杏林药铺,甚至天目阁。所以,暂时不能让天以知道这些。”
周小山沉吟片刻,“那如果眉山叔不愿意输呢?”
“他来苗神谷的目的就是为了帮你,你拿到了你想要的,他不会在乎这个长老位。”
“你这么肯定?”
“一个被苗神谷遗弃的人,这个地方有何留恋。”
周小山吃惊道:“他是重莲长老的儿子?”
“他的真名应该叫段流,重五爷是他外公。”
周小山恍然道:“难怪了,他说自己从小被外公采用特殊的方法锻造成了百毒不侵的体质。原来他外公就是重五爷。”
“看来他就是你干娘提过的那个唯一逃脱的战傀。因为百毒不侵而逃过一劫。”
周小山又吃惊又不解:“他为什么要去做战傀?”
晏听潮叹道:“他想借用红伥来提升内力,成为强者。”
当初要被扔到谷外自生自灭的他,恐怕比寻常人更想成为强者,证明自己。
“红伥?”
“苗神谷特有的一种奇草,服用后能提升内力,但是痛苦无比,皮肤干裂出血,血管渐渐爆裂,最终吐血而亡,活不过三十八岁。”
周小山眼眸一亮,“我明白了。服用红伥后手脚开裂皮肤流血,所以会用到香雪膏。你大哥利用香雪膏秘密跟踪单雪洲,发现扁舟岛,画下了那副地图。”
晏听潮点头,“或许,你娘就被关在扁舟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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