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京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顾薛两家退了亲。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陈舒窈从美人榻上惊坐而起,一脸震惊地看着杏儿。
顾从钧退亲,怎么可能?
这可是世家联姻,说退就退了?这不是把薛家的脸按在地上踩吗?
这样一来顾家可是彻彻底底把薛家给得罪了。
陈舒窈直呼荒谬。
“千真万确,现在全京城都在说这件事呢。”杏儿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说。
“顾家那位公子,行事实在是张狂无度,那退婚书竟被他用箭钉在了薛家门匾上头。”
“薛家哪能受这个气,当即跑到顾家把亲给退了。还强调是我们薛家女瞧不上你们顾家子。”
“薛小姐更是女中豪杰,一人舌战群儒,将顾家上下骂得不敢还口。”
“顾将军脸都气绿了,回过神来想找那罪魁祸首的麻烦,却发现早就不在京城了。”
“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顾将军发话要顾公子断绝关系,只要他活着一天,顾公子就别想踏进京城。”
杏儿叹了口气感慨道:“这事也真是够好笑的,定亲都还没几天呢,就退了亲。”
“也不知当初为何要定这个亲。”
“倒是可怜了薛小姐。”陈舒窈摇了摇头,只觉得这顾从钧实在是过分离谱了。
这不是把婚姻当儿戏吗?
还好表姐离开了。
杏儿又问道:"小姐,你说这顾公子会去哪里呢?”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陈舒窈与顾从钧不熟,想不到他能去哪,而且她也不关心。
她翻过最后一张书页,合上书,起身对杏儿说:“我出去一趟,不必跟着我。”
谢书白最近放了几天假,她便从他那里借了几本书过来看,现在看完了,该还回去了。
谢书白的院子里很安静,院中有一棵银杏树,掉落了一地的黄叶,看上去有几分萧索。
青竹不在,院门却开着,陈舒窈便直接进了屋。
“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谢书白从屏风后来走出来,他只着里衣,衣襟还大开着,露出一片白皙精壮的胸膛。
待看清楚了来人后,谢书白捂紧衣领又躲进了屏风内,脸上一片通红。
“你先出去。”
他的脸热得发烫,声音也有些慌张。
陈舒窈也是落荒而逃,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很烫。
回想起自己刚刚看见的,身体内不断涌出尴尬的热意。
他比之前要强壮了,已经初显了男人的轮廓。
“你进来吧。”
屋里再次传来谢书白的声音,陈舒窈脸上的燥热这才褪去。
走进屋,却低着头不敢去看他。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刚刚发生的事情。
“前几日借的书,我已经看完了。”
她将书放在桌子上,推到了谢书白的面前。
“好。”谢书白咳嗽了几声,声音有些虚弱地说:“还有什么想看的吗?”
他有些感冒了,可能是昨夜陪顾从钧喝酒着凉了。
“还没想好。”陈舒窈如实说。
“你生病了吗?”谢书白的脸色有些差,现在都快午时了,他才起来,陈舒窈不禁担心起来。
“青竹呢?怎么没在身边照顾你?”
“青竹去帮我买药了。”
“那我等青竹回来了再走。”
她不太放心。他向来不怎么爱惜自己的身体,也不知道是不是编了谎话来骗自己。
陈舒窈坐了下来,忽然就闻到了一股酒味。
她皱了皱眉头问道:“你喝酒了?”
“生病了还喝酒?”她很生气,垮下脸说,“你怎么能这样。”
谢书白看了一眼墙角隐蔽角落里还未清理的酒坛,惊讶于她嗅觉的灵敏。
看来是瞒不住了,只好如实道来。
“昨夜顾兄来过,让我陪他一起喝酒。”
“我只喝了一杯,剩下的都被他喝了。”
陈舒窈气得想骂人。
“他和薛家退亲了,他昨夜也和你说了?”
谢书白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多少意外,只是没想到顾从钧的动作会这么快。
“这倒没有。”他摇了摇头说,“他喝多了,只说他要去找她,然后便走了。”
这个“她”指的是谁,他们都心知肚明。
“他心意已决,我也没劝他。”
“他舍不下这段缘分,便随他去吧。”
“你最近学得如何?我来考考你吧。”谢书白转了话头,突然有些严肃地说。
陈舒窈一听要考,心先慌了。
她看书就是图个消遣,又没有下功夫去琢磨其中得学问,如何答得上。
“不,不用了,我自己看看书好了。”
“青竹回来我就走了。”
陈舒窈随手从书架上抽了本书出来。
谢书白也不为难她,道了声好,开始研墨温习功课。
她随手拿的是本诗集,初读时还好,当她读到陈陶的《陇西行》时,心中似有所感,潸然泪下。
可怜无定河边骨,尤是春闺梦里人。
“怎如此多愁善感,看个书还哭了?”
谢书白不明所以,听见她抽泣,抬起头,打趣她。
他拿过书,看到她看的那一页,沉默了良久。
陈舒窈怕他误解,解释道:“我只是想到,那些战死的士兵,他们也有家,也有人等他们回去。”
“他们的妻子日夜翘首以盼等着的人,却成了河边的一具枯骨,这让我感到难受。”
“你有这份心倒是难得。”
养在闺中的娇小姐竟也对众生生出了怜悯之情,谢书白这一刻有些恍惚,仿佛好像从来不曾认识过她。
“战争确实残酷。”谢书白将书还给了她,说,“可有时候必须要战。”
“你只读了这句,‘可怜无定河边骨,尤是春闺梦里人’。”
“却不曾读到,‘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他靠近陈舒窈,手在那本书上翻了一页,赫然就是李贺的《南园十三首》
陈舒窈低下头,倒是她狭隘了,任何事物都不只一面。
她想到了关于顾从钧的事迹。
十五岁上战场,初战就杀了狄夷的将领,至今未尝败绩,不到二十便战功赫赫,是当之无愧的大燕战神。
不仅挫了狄夷锐气,让其不敢轻易来犯。更收复了失地,让中原得以安居乐业。
人无完人,她却因表姐的事先入为主,始终对他抱有偏见,属实不该。
“哥哥,对不起。”
“怎么又说对不起?”谢书白从书中抬起头,疑惑地问道。
“我不该对顾从钧有偏见。”
“他这事确实做得不对,你心疼表姐也是人之常情。”
“不必过分纠结这些事。”
陈舒窈点了点头,又有些担忧地说:“你说表姐最后会和顾公子在一起吗?”
“不知道。”谢书白摇了摇头,他真想打开陈舒窈的脑子看看里面天马行空地在想些什么。
“再不好好看书,我要考你了。”
谢书白有些无奈,只好祭出考试这招,防止她继续胡思乱想。
“公子,你屋子里好热闹,是有谁来了吗?”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青竹推门进来了。
青竹瞧见是陈舒窈,呆呆地站在原地,规规矩矩地喊了句大小姐。
大小姐眼睛的怎么红了?难道公子欺负她了?
公子如今胆子未免太大了一些吧?
“让你买的药买回来了吗?”
谢书白的声音打断了青竹的胡思乱想,连忙举起药包,说:“买回来了,都在这里呢。”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煎药。”谢书白催促道。
“哦哦哦,好,好的。”青竹这才如大梦初醒,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他笨手笨脚的样子,都将陈舒窈给逗笑了。
“哥哥,既然青竹回来了,那我先走了。”
“下次我再来找你。”
“下次回家可能要到过年了。”谢书白出声提醒她。
陈舒窈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
陛下开了恩科,开春他们便要下科场了,学堂也抓得紧些了。
虽说谢书白今生考科举的时间比上辈子提前了不少,但陈舒窈却不为他担心。
上辈子他中了探花,这辈子想必也不会太差。
宋瑾瑜离开京城一个月后,来了书信。
先是报了平安,已经顺利归家,又说了几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说和她分别后无甚趣味,有些想她,又问起陈舒窈近况。
末了又说,顾从钧追到了江州,搅合了她的相亲宴,亲没定成,让她很是烦恼。
好几次对他说了重话,本以为他会离开,结果他在江州住下了。隔三岔五便去宋家做客。
因为是救命恩人,父亲对他很是礼遇,倒是母亲十分担忧。
她现在心中乱得狠,不知道该怎么办。写信来也想问问她的意见。
陈舒窈看到最后才知道,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笑着摇摇头,真是拿表姐没有办法。
她略微思索了一番,提笔回信,先是说了顾从钧如何退的亲,又如何让顾家上下被骂得哑口无言。
再说道顾从钧被顾将军单方面断绝了关系,不许再回京了。
又说感情的事最终讲究的还是一个你情我愿,他既然已经追到江州,足见诚意。但表姐最后要不要和他在一起,最终还是要看自己。
末了,她想了想,还是再添上了一句,顾从钧行事虽然张狂无度,但人无完人,他对表姐也算一片真心,算是以为良配。
但最终决定权还在表姐身上,莫被外物影响,还须听从本心。
陈舒窈看到来信后心中便有了猜想,表姐终究还是放不下他的。怕是好事将近了。
果然不出所料。
年边的时候,宋瑾瑜再次来了信。
她从信中看到表姐说:
顾从钧已经成了顾家弃子,已经一无所有,若她再不要他,他便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说,他仅仅是顾从钧,让她无需考虑家世之类的外物,若她不愿嫁给一个一穷二白的人,他也可以入赘宋家。
宋瑾瑜又说,她还是有些心疼他,便想再给他一个机会。
上天让他们相遇相知相爱,或许他们也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当初在寺中他们抽到的同一支签,便是指引。
千里姻缘一线牵。
她跨越千里遇见他,他追了千里找到她,不正是应了那支签的预言。
思来想去后,还是与他在一起了。家中父母也被他的真诚打动,同意了。
亲事就定在六月初一,是个黄道吉日。
末了她又感慨,不知道窈窈能不能来,到时候窈窈与书白成亲,别忘了送表姐一副请帖,千山万水她都过去。
陈舒窈看完,红着耳朵把信收进了镜奁的最深处,深怕被人发现了。
什么与谢书白成亲给她送请帖,她未免也想得太远了些。
而且,这种话怎么可以在信中说出来。被人发现了她不得羞死去。
她害羞不已,但脑海中还真想了想她与谢书白成亲的场景,想着想着,又笑了起来。
她真希望自己可以快些及笄,好早日向他表明心意。
同时,她也为表姐高兴,有情人终成眷属,不负相思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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