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顾从钧最后悔的事,那边是对宋瑾瑜说,让她做妾。
他只想着与她长相厮守,却忘了她那么知书达礼的一个人,怎么会自轻自贱与人做妾。
听到她要离开京城的消息,顾从钧几乎是马不停蹄就赶过来了,一路狂奔,可终究迟了一步。
他不甘心就这样错过。
谢书白说他追不上了,他不信。
以少胜多的仗他都打得,这一湾河,又岂能拦住他。
顾从钧策马在岸上疾行,使足了力气,朝着船方向大声喊着宋瑾瑜的名字。
若她真在那艘船上,总该出来看他一眼吧?哪怕是瞬息。难道她就如此狠心?
“宋瑾瑜!”
“宋瑾瑜你出来!”
无人应他,只有他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又消散。
他终于愿意相信,他追不上了。
河边已经没有了陆地,是陡峭的石山。
身下的马已经踩进了水里,再往前走便是深水区了。
马儿也惜命,无论他怎么扬鞭,都在此地踟蹰,不肯再前进一步。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艘船走远,直到不见。
顾从钧的心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撕开又揉碎,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比心痛更恐怖的是,他对此无能无力。
只能任由后悔,恼怒,痛苦等多种复杂的情绪将他淹没,拉入深渊,不复见天日。
今日方知摧心剖肝究竟是何滋味。
可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他缺了一份勇气,所以失去了她。
只是不知道他若拾回了勇气,她是否还愿意再见他一面。
顾从钧失魂落魄地坐在马背上,上了岸,却漫无目的地走着。
宋瑾瑜不可能听不见顾从钧喊她。
她的侍女对她说好像听见了岸上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问她要不要去看一下的时候,她便猜测是他。
后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距离她也越来越近。她不是没有过犹豫。
想着去再看他一眼,远远地看一眼就好。
但最后她还是没有去。
她不仅仅是宋瑾瑜,她背后是整个宋家的颜面,她不能再给他们丢人了。
“哪里有什么人,你听错了吧。”
“我倒是只听见了橹声欸乃,令人昏昏欲睡。”
宋瑾瑜笑着对侍女说。
“我先小憩一会儿,你在外面守着。”
支走了侍女,宋瑾瑜躺在床榻上,望着帐顶无声流泪。
呼喊声也越来越远,最后终于听不见了。
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这样想着,宋瑾瑜松了口气。
“回去吧,岸边风大,别着凉了。”
看着顾从钧的背影越来越远,谢书白收回了目光,摇了摇头说。
“你们先回去,我想一个人待会。”
宋瑾文面色黑沉,摆了摆手拒绝了。自己一个人先行离开了。
“表哥他一个人,不会出什么事吧?”陈舒窈心里捏了一把汗,总觉得他表情不太对劲。
不会是要去找顾从钧的麻烦吧?
“不必担心,瑾文是聪明人,不会做出傻事的。”
谢书白猜到了她在担忧什么,安慰了几句。
“那表哥到底去干什么去了呀?”
陈舒窈继续追问到底。
谢书白认真思索了一番后说:“大概是去喝酒了吧。”
原来是喝酒啊!
陈舒窈稍稍放下了心来,想必也出不了什么事。
只是一想到顾从钧那样对表姐,她就很生气。本来心情就已经很不好了,看到他就更不好了。
最后倒霉的还是谢书白。
“都怪你。要不是你和顾从钧是好友,表姐才不会和他有往来呢!”
“更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
“你以后不许和他玩了。”
“他是个负心汉,近墨者黑,我怕你到时候也成为一个负心汉。”
陈舒窈气鼓鼓地嘟囔着,其实她也知道不该去干涉谢书白交什么朋友,
只是气不过罢了。
“顾兄他不是这样的人。”
谢书白还想替顾从钧解释两句,看到陈舒窈一脸我不听我不听的神色,又住了口。
他单手扶额,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笑着摇了摇头说:“好好好。都听你的。”
下次再找个机会解释吧。
谢书白放松了身子,靠在车壁上,两人已经很久没有独处一室了,气氛有些尴尬。
陈舒窈身上若有若无的幽香萦绕在他身边,让他想抱抱她。
顾从钧和宋瑾瑜的事他从头至尾都知道,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也难免让人唏嘘。
他们很相爱,只是身份不对。
只是身份不对。
谢书白想到这,脸上浮现出落寞的神色。
身份不对的又何止是他们?
他不也一样吗?
他用余光偷偷看着陈舒窈,若她日后嫁人,他必定也要肝肠寸断,痛彻心扉。
陈舒窈其实也在偷偷打量着谢书白,看见他脸上落寞的神色一闪而过,她突然就有些揪心。
谢书白一直没有什么朋友,他做陈家义子时势弱卑微无人问津,后来掌管了权势,人人都惧他,无人敢接近。
顾从钧大概是他屈指可数的朋友了。
她这样说,无疑是将他再次逼上了孤家寡人的道路。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就不遏制的疼痛起来。十分后悔说出了那样的话。
“哥哥对不起,刚刚是我胡说八道,你不要记在心里。”
她突然就想抱抱他,想对他说这辈子她会一直陪着他。
她突然就有了勇气,大着胆子抱住谢书白的腰,脸枕着他的胸膛,瓮声瓮气地说着些话。
“表姐的事让我一时气昏了头,才口不择言说出这些话来。”
“我希望哥哥可以和顾公子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好知己。”
不要再孤零零一个人了。
温香软玉入怀,谢书白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用手圈住陈舒窈的身子。
他的心头涌现出喜悦之情,那种感觉甜滋滋的,像是饴糖。
看着她红红的眼圈,宠溺地笑了,那笑容直达眼底,仿佛能融化寒冬的冰雪。
“可真是个傻丫头。”
顾从钧是什么样的人,他能不清楚吗?这件事本就有些误会在里头,只是私人感情,他也不好置喙。
毕竟是多年挚友,他又怎会因为陈舒窈一两句话而断绝往来。
只是见她在气头上,才顺着她的话头说。
没想到这个傻丫头,还当了真,随后又后悔起来,生怕他照做。
他自然是不知道陈舒窈心中的百转千回,只是觉得这天底下怕是找不出第二个和她一样傻的姑娘了。
也不知道他不能时时陪在她身边了,会不会叫人欺负了去。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难过,甚至暗暗嫉妒起日后那个要陪她一辈子的男人。
可是她这样傻,若是那人对她不好该怎么办?
他思绪变得有些纷乱,光是想着一些“可能”,都恨不得将那个设想中的人拖出来千刀万剐。
罢了,反正有他在,他会为她撑一辈子腰。
“我才不傻呢,明明哥哥才是最傻的。”
少女娇嗔的话语拉回了谢书白乱飞的思绪,等他回过神来,她已经从他怀中离开了,规规矩矩的坐在他身边,仿佛刚刚只是错觉一般。
看着怀中空荡荡的,谢书白倍感失落。
陈舒窈一本正经地说:“你要听我的话,但也不能全听我的话。你明白吗?”
“我不让你和顾佩容接触,是为了你好,我不让你和顾从钧玩,却是我的一时气话。”
“你要自己能分辨得出来才好。”
“不能傻傻的,什么都听我的。”
“你知道了吗?”
她一本正经说教的模样,让谢书白忍俊不禁,愈发觉得她傻得可爱。
“好,都听你的。”
“你又忘记了,刚才我说不能都听我的。”
谢书白假装思索了一下,有意逗一逗她说:“好,那便不听你的。”
“不行。”
陈舒窈觉得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又扯了一堆给他解释,说得口干舌燥,结果越说越混乱,干脆闭嘴不说了。
结果却发现谢书白笑意吟吟地看着她,她才惊觉上当。
他分明早就听明白了,故意装不明白骗自己。
陈舒窈想到自己语无伦次的样子,脸上一热。干脆侧过身去,双手环膝,靠在马车上,闷声说:“我累了,我要睡觉了。”
真是,太丢人了!
入夜,谢书白正准备吹灯歇息,骤然听见屋外有人敲门。
声音很轻,却又十分急促。
他带着疑惑开了门,喝得醉醺醺的顾从钧顺势就倒了进来。
还好谢书白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他,才不至于摔个跟头。
“书白,来喝酒!”
看见他的第一眼,顾从钧傻傻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举起手中的酒,晃了晃。
谢书白看得眼皮直跳,这人要不是顾从钧,他真的会一脚踹出去。
一身酒气,不成样子。
谢书白扶着他坐下,揉了揉眉心问:“你怎么进来的。”
陈家的护院就这样放人进来吗,未免也太玩忽职守了!
“我翻墙进来的,怎么样,厉害吧!”顾从钧拍了拍胸脯,很是自豪地说。
“别说这些,来喝。”
顾从钧拉着谢书白一起坐下,将一坛酒摆在了谢书白的面前,自己则抱起另一坛往嘴里猛灌。
百两银子一坛的上好黄酒,就这样被他当水一样喝,爱酒的人看了都要说一声暴殄天物。
谢书白打开封泥给自己倒了一杯,自从上次喝多了差点做出错事之后,他便不再饮酒。
若不是顾从钧,他一杯也不会喝。
顾从钧自顾自喝着酒,也不管谢书白喝了多少,到了最后还将谢书白那坛酒也抢过去喝了个干净。
喝完了,就伏在桌上失声痛哭。好在此处偏僻,弄出再大的声响也不会有人过来查看。
谢书白看得直摇头,都很想把他打醒说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过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顾从钧渐渐止住了哭声。手抹了一把脸,将眼泪都抹了个干净。
猛地站起来,拍了拍谢书白的肩膀说:“我要去找她。”
谢书白被他拍得一口酒都呛到了喉咙里,猛烈地咳嗽着。
“她偷了我的东西,我要去找她。”
顾从钧目光炯炯,让谢书白一时分不出来他到底有没有醉。可是没醉的话,会说醉话吗?
“她偷了你什么东西?”谢书白止住了咳嗽问道。
“她偷走了我的心,我要去找她拿回来。”
“只有和她在一起,我的心才能回来。”
“书白,保重!”
说完,顾从钧就走到窗边,打开窗一跃而出,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留下谢书白收拾残局。
谢书白皱起眉头,心想,这人还真是醉得不轻。
不然哪有人不走门非要走窗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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