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萧夫人拉着她的手让她在一旁坐下,“说是为世子提亲,有意求娶你作世子侧妃。”

    陆晏清都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事情居然会这样发展?

    提亲?这是谁的意思,是乔鹤远还是英国公府其他人?侧妃,说得倒是好听,还不是嫁过去做妾。

    婚姻嫁娶为人生大事,又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陆晏清当然不可能当堂直接表明自己的意愿,她冷静下来,朝萧夫人接着问道:“可是英国公府今日派人来同姨母说的?”

    萧夫人先是叹了口气,随即道:“正是,你啊,这几月来我看着,也是出落得越发标致了。若是姐姐还在,想必也要挂心此事,现在只好由我这个姨母来暂代了。”

    陆晏清抿了抿唇,她只觉得脑子里还有些杂乱,她知道自己迟早是要议亲的,甚至想方设法为自己图谋此事,但当这件事真的摆在她面前时,她却也没办法一时给出回应。

    况且,英国公府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还说不准呢。

    萧夫人显然也不指望她一下子作出什么决定,只是拍了拍她的手道:“这事原也不是一下子能决定的,说是父母之命,却也得看你们的意愿,今日只是告知你一番,你回去再想想罢。”

    陆晏清对自己将来的归宿当然是有设想的,在她还年幼时,父母恩爱的情景曾一度是她理想的婚姻,然而后来理想破碎,她便也转变了想法。

    皇亲国戚她是没什么想法,最好是嫁与京中有一定基础的家族子弟为妻,做妾?那从来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原先邵斐是她心中的最佳人选,不过现在对方已经被剔除在外了。

    而后来,盛顾言这人从天而降,她又掺和进他的那些事情里,便没分出精力再来仔细谋划此事。

    至于英国公府今日这番举动,她仔细回想一番,自己同对方长辈夫人并无交集,对方显然也不会听闻她这个所谓的昌陵侯府表姑娘,勉强可以称得上有来往的只是乔鹤远。

    所以这是乔鹤远的意思?他究竟是什么想法?

    这算是他的出手?把手伸到了她这里来?

    想到此处,陆晏清不由得脚步顿了顿,转身改道而行。

    “你们公子可在?”盛顾言如今下职比先前稍晚一些,不过现下应当是回来了罢。

    “你进来便是了。”话音方落,那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陆晏清朝她眼熟了的无花点点头,顺着走近那声音。

    呵,看到眼前的场景,陆晏清不由得心下讽笑一声,这人倒是闲适。

    换下官袍,这人一身月白色直襟长袍,曲腿靠在窗边,手中执着一卷书,少许日光落在身上,模糊了那张如画如琢的面庞,留下一个优越的轮廓,竟平添几分神性。

    然而盛顾言毕竟还是个俗人,他顺势抬眸,看到来人后,放下手中的书卷,整个人也从原本有些神性的光辉中走出。

    “坐罢。”他随手推开堆在一旁的那些书,腾出个位置给她来。

    这副样子,一点疑问惊讶也无,倒像是他早知道她会来找他一般。

    陆晏清便也不气地坐下了,直入主题道:“你已经听说了?”

    没明说是什么事情,但两人心中也都有数。

    盛顾言点点头,他得知这消息时比她还早一些。这种目前还没敲定下来的事情,府里自然不会传开,目前知晓的人也不过几个,不过他自有获知信息的办法。

    “你觉得,这是乔鹤远的意思吗?”她心下有所猜测,也先开口问他道。

    盛顾言却没回答这个问题,转而微微撇开目光:“你想嫁他吗?”

    陆晏清听闻只是蹙了蹙眉,这哪里是她想不想的事情?这些人打的算盘,可会参考她的想法?

    “说这个有什么用,问题是他究竟意在何处?”

    盛顾言却轻笑了一声,像是没注意她的脸色一般,自顾自地说自己的话:“乔鹤远虽为英国公世子,世袭荣华,但并非良人。”

    “他先前早已娶过一房妻子,为平康侯府楚氏,然而成婚三月楚氏便不明不白地亡了。现下房中已有两名妾室,又有庶子庶女各一人。”

    “英国公夫人虽并非那等严格守教之人,却也为当家主母,牢牢把持府上中馈。英国公府又枝叶繁多,旁支族系关系复杂,嫁过去后难免深陷乱麻。”

    陆晏清对他说的这些也略有耳闻,只是这人是如何了解这么详细的?连乔鹤远房中几人都打探清楚?

    她刚想开口,却见盛顾言的目光朝她看来,幽深的双眸不知道透着什么情绪。

    “乔鹤远此人,实非良配。”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结论。

    陆晏清顺着点点头,想揭过这个话题,却发现盛顾言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你若是想嫁他,萧夫人同你说这件事时,你便该应下。可你如今过来寻我,却恰好证明了你对乔鹤远此人无意,可是如此?”

    盛顾言直直注视着她,像是要从她这里得到一个什么回答才行,语气里既是询问又有些微妙的肯定意味。

    虽说这人的结论倒是差不离,她确实没打算真嫁过去,但陆晏清不明白这人后面那句话是怎么建立起逻辑关联的,什么她来找他就是不想嫁乔鹤远,明明是同他来探讨这件事背后的意思。

    “便依你说的。”陆晏清随意点了两下头,“那你说,乔鹤远这番举动是有什么含义?”

    这显然不可能是对方心血来潮,必定蕴含着某种动机与目的。

    盛顾言看到对方这种像是没太把他的话放心上的样子,不由得俊眉微微皱起,听到她后面的问话,却心下轻笑了一声。

    一名男子求娶一名女子,又能有什么理由呢?

    尽管只见过那位英国公世子一面,盛顾言却觉得自己对对方的厌恶似乎在此刻攀到了高峰。

    然而这样的话他是不会对陆晏清说的,他只是微微勾起唇角,仿佛刚才的情绪全然不存在一般:“他这番作为,必然是有他的考虑。”

    “你如今占据着昌陵侯府的名号,出去也算是昌陵侯府的人,乔鹤远总归不外乎是看到了你身上的利益,或者想借这桩婚事来打击旁的什么人。”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陆晏清总觉得对方说了跟没说一样。乔鹤远看中她显然是有利可图,问题就是这利是什么呢?

    她目光在这人身上打了个转,那人会知道自己同盛顾言的关系吗?可即便昌陵侯府中也无多少人知道他们从前相识的经历。

    “这件事,离结束还早着。”盛顾言把他那几本散落的书重新垒起来,垂眸开口道。

    陆晏清目光扫过他修长的指节,心下一沉:“然而只怕这并非我能决定的事情。”

    萧夫人说是要看她的意愿,但很可能不过是说着好听罢了。

    这倒不是说由萧夫人来决定的意思,若是乔鹤远真的打着什么利益算盘,那这便是公府同侯府之间的事情,萧夫人不能一人拍板,更大的可能是会把昌陵侯也牵扯进来。

    “英国公府同昌陵侯府,这倒是一桩好结合。”盛顾言也迅速想到这一层,然而即使如此,也并非他们想娶便娶,想嫁便嫁的。

    陆晏清先是颔首,随即微微摇头:“恐怕不止如此。”昌陵侯府又不是没有姑娘,就说邵宁婉,也差不多是议亲适嫁的年龄,对方何必舍近求远,求娶她这位不算正统的表姑娘呢?

    “你我都不是乔鹤远,再猜也不知他究竟是如何想的。”盛顾言语气平淡道。

    他其实更想说,你又不是男子,你怎么知道身为男子心中会是怎么想的?

    但这么说,却仿佛在替那人表明什么心意一般,遂还是闭口不谈。

    陆晏清眉头微皱,这说来说去,还是不外乎一个“等”字。

    然而盛顾言却站起身来,拍拍稍有皱痕的衣袍,侧身朝她看来:“时候不早了,便在此处用膳?”

    陆晏清顺着对方的动作朝窗外看去,才注意到天色稍暗,近处是夕阳余晖,远处是弥漫的绯色云霞,仿佛一种无言的浪漫。

    新月轩离东篱院极近,她走两步便到,但看着这人凝眸浅笑的模样,映着身后的窗外丽景,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随即才清醒过来,这人的这副皮囊,当真是极能哄骗小姑娘的。

    然而应都应了,她也不可能转眼改口,还是和这人一同坐下了。

    平心而论,东篱院中的晚膳也没特别到哪里去,毕竟都是出自昌陵侯府的厨子手下,然而这菜式却似乎有些心思在。

    蒜泥茄子、醉虾、荷叶鱼丸羹……都是合了她的口味的。

    “怎么,胃口不佳?”盛顾言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讲究,从前在台州时,他能日日吃饱饭已是多亏母亲操劳不易了。

    但他的吃相很斯文,咽下嘴里的东西才朝陆晏清开口问道。

    陆晏清摇摇头,随即也跟着动筷。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饿了,她竟也用去了不少。

    回到新月轩中,又随意看了些闲书,摹了几个字消磨时光,正要休息时,却突然见到窗外有个人影。

    烛火昏暗,她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心下一颤,刚要转身往外走,那扇窗却被人直接从外面打开。

    “陆晏清!”邵斐低沉却略带焦急的声音从窗边传来。

    她这才认出对方,刚走到窗边,还没来得及出口问这人有何事,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腕,质疑又急切的话语直冲她而来——

    “你是不是要嫁给乔鹤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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