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榆林坊。
“表姐，应当就是这里了罢？”邵宁婉率先下了马车，扭头朝陆晏清道。
陆晏清点点头，跟着从车上下来：“我们往里面走罢。”
她们今日到这里正是来看望前两日救助的那位女子和她的孩子。
那日她们替那女子的孩子付过钱看完病后，原想带她一程将她送回家中，那女子却连连推辞，说自己身份低微，家里破败，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她们。
陆晏清倒也没再坚持，毕竟她们那日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只是告诉这女子：“娘子不必忧虑，我们既出手助你，也是希望孩子快些好起来，不知改日我们可能再来看看这孩子？”既是帮了，便帮到底罢。
果然，提到孩子，这女子便有些犹疑，最后还是点点头答应了。她告诉她们她姓秦，住在榆林坊中，她们可以来这里找她。
何钰舒今日有事，便仅陆晏清和邵宁婉两人一同过来，当然，后者还是偷偷溜出来的。
“表姐，这地方……”邵宁婉往里面走去，不禁拿帕子捂住了鼻子。
秦娘子那番话确实不是虚言，榆林坊在长安西南，可谓是长安城的贫民窟之一。举目四望，尽是破烂歪斜的房屋，一块完整的木板似乎都难以见到，屋顶多半盖着茅草勉强遮风挡雨，里巷中堆着久未处理的垃圾，想来她们闻到的臭味就是散发于此。
但来都来了，没有到这里就回去的道理，陆晏清顺着秦娘子告诉她的地址走去，来到一户人家门口。
比起先前所见那些肮脏污秽之地，此处虽仍是蓬户瓮牖，狭小简陋，却已齐整得多。
“陆姑娘，邵姑娘。”秦娘子正从屋中出来，看到她两人前来，露出有些惊喜的神色，急忙招待两人进去。
陆晏清和邵宁婉随着对方走进去，在秦娘子搬出来的一条长凳上坐下。
秦娘子给她们端来两个瓷碗，沿角有些磨损，里面盛着白茉莉泡的茶水。她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布裙，有些拘谨地朝两人道：“寒舍简陋，还请两位姑娘不要嫌弃。”
陆晏清也明白这是对方能力范围内能拿出来的好意了，她轻抿了口茶水，入口倒是有些清香，朝秦娘子浅笑道：“娘子言重了，不知令郎可有好转？”
提到儿子，秦娘子的目光明显亮了，面上也涌出感激之情：“好，好多了，还要多谢二位姑娘出手相助，奴家实在是感激不尽。”作势竟要给两人跪下。
陆晏清急忙扶起对方，从长凳上站起：“秦娘子不必如此，令郎身体康健便好，不知我们可否一见？”
“好，好。”秦娘子领着她和邵宁婉往屋里走去，屋中只有一张简陋的木床，上面正躺着秦娘子的儿子，身上盖着薄被，只有脸庞露了出来。
陆晏清走上前去，看到这孩子面上红潮已经退去，如今正在睡梦中，一副恬静安然的模样，想来是高烧已经退了。
“烧退了便好，娘子还可再抓两副药来让令郎服下，还望令郎早日痊愈。”上回她们走后，还另外留了十两银子给秦娘子，以便她后续需要。
秦娘子点点头，又重复自己的感激之情：“实在是多谢几位姑娘，姑娘的恩德，奴家无以为报。”
陆晏清知晓对方说这话是再诚心不过的，但有时出手相助不过是最基本的恻隐之心和动容而已，她们本也不需要她的回报。
倒是邵宁婉四下打量了几下，仿佛发现了什么，朝秦娘子问道：“秦娘子，这家中只有你二人吗？”
陆晏清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从那日回春堂门口到这家中，始终见到的只有秦娘子与她的儿子，再无旁人的身影，可秦娘子既有儿子，这儿子总不能是凭空冒出来的罢。
不打扰孩子的安睡，她随着秦娘子走出里屋，也开口问道：“不知这孩子的父亲是在何处？”
秦娘子也知晓这个问题难免会被问到，但面上还是浮现出纠结难言之色，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陆晏清也看出了对方的犹豫：“娘子可是有什么难言之处？若是不便的话也无妨。”对方若是不想说，她们也不会逼迫。
秦娘子咬了咬嘴唇，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一般：“不，我要说，这件事早该说出来了。”
秦娘子所遭遇的事情，说震撼也震撼，说寻常也寻常。
秦娘子本是豫州人氏，为家中次女，上面有一兄一姐，下面还有一个妹妹，然而家中贫寒，早年又值饥荒，举家生计艰难，为了五斗米便把她卖给了邻县的一名男子。
这孩子便是她同那名男子所生。然而这仅仅是故事的开始，那男子父母早亡，久久娶不到妻子也是有原因的。
嫁过去后，秦娘子不仅要洗衣做饭，做绣活维持生计，这男子还有酗酒好赌的毛病，她还要忍受他时不时的发疯打骂，好不容易挣来的银子也多半被他拿去挥霍。
终于有一天，秦娘子实在忍受不下去了，她决心带着儿子一同离开，可是碰巧那日那男子竟早早回来，发现了秦娘子要跑的事实。
力量的悬殊让秦娘子难以从那男子手中挣脱，又是一顿打骂，过了几日，没等秦娘子想再寻时机出逃，却被那男子以五两银子再次卖到了他人手中。
秦娘子已经认清了现实，哪怕被卖也好过再待在这男子身边，只是她舍不得自己的儿子，而且自己的儿子在这人身边更是没什么好日子，便苦苦央求那买家允许她将儿子一同带走。
然而她却没想到，她被卖到的地方竟是那么一个可怕中透着诡异的地方。
她同儿子在路上奔波了好几日，马车坐得要吐了，才被带到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
那地方造得倒是气派恢弘，像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府邸，然而却守备森严，说得好听些是井然有序，说得直白些便是所有人做事都一板一眼的，严格按照某种规定执行。
然而这地方的模样她也只是被送来的时候惊鸿一瞥，后来她便被拘在一个院子里，同她住在一起的是许多被买来的姑娘，像她这样带着个儿子的实属异类。
起初十来日无事发生，但后来她们便被陆陆续续地带了出去，她也被带到一间单独的小院里居住。
她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直到有天晚上她听到了从隔壁传来的声音。
隔壁应当住着和她同样被买来的女子，她是经晓过人事的，那隔壁的声音，一听便知是女子被掠夺强暴的哭喊声。
她当下便是心中悚然，她们同是被买来的女子，命运也当相差无几，这意味着，那女子的今天很可能就是她的明天。
她已经受够了先前那样的生活，如今被卖到这里还是要遭受这样的命运吗？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放手一搏。
借着出来活动的机会，她悄悄查探了这小院里的情况，不看不知道，一看倒真被她发现了一个突破口，那小院的后墙角落有一个狗洞，平时被长草掩住，好在她身材削瘦，蜷缩着身子勉强能够通过。
只是平时这院子周围都有人看着，她找不到出去的机会。直到她等到那一晚，果然同样有一名男子走进她的院中。
这人相貌平平无奇，也不多说话，但秦娘子已经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自从那男子进来后，院子周围看管的人便都聚到了院子门口。
她假意和他周旋几句，随后在他走进屋子后关上房门，拿凳子猛地朝他后脑勺一击。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用了多大的劲，印象里自己仿佛要把胳膊都甩出去一般，一声重响后，果然看到那男子身子缓缓滑下去。
她上前几步，看那男子毫无动静，又试探性地在他眼前晃了几下，探了探他的鼻息，终于确定了这人是暂时昏迷过去了。
不再犹豫，她从柜子中接出自己的儿子，打定主意立刻就跑。她的儿子原本在侧屋中，先前听到门外的动静，她便迅速把儿子接过来，暂时塞进了屋内的空柜子里躲着，就算要跑，她当然得带着自己儿子一块走。
然而临走之时，她又瞥见了这人腰间挂着的一块玉牌，想到自己现下身无分文，她便咬咬牙拽下了这块玉牌塞进怀里。
不多逗留，她带着自己的儿子相继从狗洞中钻了出来，不知道是她们运气好还是确实避开了守卫的视线，她竟真的带着儿子从那地方一路逃了出来。
她对自己所处的地方毫无概念，逃出来后才知道她们应当在京畿附近，这时不管是回她那所谓的丈夫家还是原本的家庭，都不太现实，倒不如干脆进京城去，说不定能谋得一份生计。
她从那地方逃出来，自然是没有路引的，然而她还带着从那人身上扒下来的玉牌，好不容易当了些银两贿赂了那城门处的兵士，她终于得以进城来。
随后便是找地方安置，再找份生计，她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绣工，便靠给别人做绣活为生。
然而长安物价高昂，衣食住行又样样都要花银子，她原本找的当铺已然给她压了价钱，典当得来的钱又几乎都给了那守城的兵士，没过多久手中就已无余钱。
她原本最为庆幸的就是这一路奔波下来，自己的儿子始终和自己在一起，自己更是成功带他逃了出来，不料到京城后却发起高烧来。
这也不难理解，孩子年纪还小，本身也过着贫寒的日子，身体素质原就有些堪忧，这些日子以来又一直担惊受怕，好不容易勉强安定下来，自然是病状显现了。
然而她手边却已没有给孩子看病的钱，儿子的高烧几日不退，她心下实在是焦急万分，她在这京城中又无相识之人，要不是确实走投无路，她也不会到回春堂门口去哭诉。
“还是多谢三位姑娘好心相助。”讲到最后，秦娘子又表达了对她们的感激之意。
如此曲折而又令人心颤的故事，秦娘子讲来却并未落泪，只是讲到有些地方时，声音有些发抖。
而在听者听来，这经历实在难以让人心下不起波澜，邵宁婉更是直接站起身道：“这世道怎会如此？秦娘子，你就不去大理寺诉讼吗？”
秦娘子没再出声，只是无言地摇了摇头。
陆晏清也沉默了。
这世道怎会如此？这世道可不就是如此么。
诉讼？秦娘子能去哪里诉讼，又能诉讼谁？
世间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自古以来的三纲五常便是如此，女子的命运掌握在这些男子手中。邵宁婉她们因出身而不必遭受那些坎坷苦楚，甚至没有面对过这样血淋淋的现实，可这只是她们运气好了那么一点而已，不代表现实不存在。
在齐朝那些底层穷苦百姓的生活中，卖妻鬻女早是存在已久的事情。对秦娘子而言，她要告她的父亲卖了她吗？她要告她的丈夫打骂、发卖她吗？她要告那地方的人的□□之行吗？不，官府根本不会受理这种事情，这是现状，也是囚禁所有女子的一道牢笼。
“是我多言了，二位姑娘不必挂在心上。”看着陆晏清与邵宁婉的神色，反倒是秦娘子抱歉地笑笑，试图安抚她们。
陆晏清能说什么呢？她只能说几句不咸不淡的，没有什么说服力的安慰话语。
没有改变现状的能力和行动，再多的言语也只是苍白的。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多少，只是走的时候尽数买走了秦娘子做好的那些绣活，并且告知了对方昌陵侯府的所在。她想，至少她还是可以做些什么的，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点。
回到昌陵侯府，陆晏清和邵宁婉都还怀揣着沉重的心情，陆晏清面上还好，邵宁婉则一看便知心情不佳。
然而陆晏清刚到府中，却被告知萧夫人唤她前去。
邵宁婉原本听到萧夫人还心下一惊，听到是唤陆晏清才放下心来，她背着萧夫人出来，自然是赶紧溜回自己院中。
于是陆晏清便一人去了萧夫人那里，然而她却从萧夫人那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您说英国公府来提亲？”
“表姐，应当就是这里了罢？”邵宁婉率先下了马车，扭头朝陆晏清道。
陆晏清点点头，跟着从车上下来：“我们往里面走罢。”
她们今日到这里正是来看望前两日救助的那位女子和她的孩子。
那日她们替那女子的孩子付过钱看完病后，原想带她一程将她送回家中，那女子却连连推辞，说自己身份低微，家里破败，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她们。
陆晏清倒也没再坚持，毕竟她们那日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只是告诉这女子：“娘子不必忧虑，我们既出手助你，也是希望孩子快些好起来，不知改日我们可能再来看看这孩子？”既是帮了，便帮到底罢。
果然，提到孩子，这女子便有些犹疑，最后还是点点头答应了。她告诉她们她姓秦，住在榆林坊中，她们可以来这里找她。
何钰舒今日有事，便仅陆晏清和邵宁婉两人一同过来，当然，后者还是偷偷溜出来的。
“表姐，这地方……”邵宁婉往里面走去，不禁拿帕子捂住了鼻子。
秦娘子那番话确实不是虚言，榆林坊在长安西南，可谓是长安城的贫民窟之一。举目四望，尽是破烂歪斜的房屋，一块完整的木板似乎都难以见到，屋顶多半盖着茅草勉强遮风挡雨，里巷中堆着久未处理的垃圾，想来她们闻到的臭味就是散发于此。
但来都来了，没有到这里就回去的道理，陆晏清顺着秦娘子告诉她的地址走去，来到一户人家门口。
比起先前所见那些肮脏污秽之地，此处虽仍是蓬户瓮牖，狭小简陋，却已齐整得多。
“陆姑娘，邵姑娘。”秦娘子正从屋中出来，看到她两人前来，露出有些惊喜的神色，急忙招待两人进去。
陆晏清和邵宁婉随着对方走进去，在秦娘子搬出来的一条长凳上坐下。
秦娘子给她们端来两个瓷碗，沿角有些磨损，里面盛着白茉莉泡的茶水。她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布裙，有些拘谨地朝两人道：“寒舍简陋，还请两位姑娘不要嫌弃。”
陆晏清也明白这是对方能力范围内能拿出来的好意了，她轻抿了口茶水，入口倒是有些清香，朝秦娘子浅笑道：“娘子言重了，不知令郎可有好转？”
提到儿子，秦娘子的目光明显亮了，面上也涌出感激之情：“好，好多了，还要多谢二位姑娘出手相助，奴家实在是感激不尽。”作势竟要给两人跪下。
陆晏清急忙扶起对方，从长凳上站起：“秦娘子不必如此，令郎身体康健便好，不知我们可否一见？”
“好，好。”秦娘子领着她和邵宁婉往屋里走去，屋中只有一张简陋的木床，上面正躺着秦娘子的儿子，身上盖着薄被，只有脸庞露了出来。
陆晏清走上前去，看到这孩子面上红潮已经退去，如今正在睡梦中，一副恬静安然的模样，想来是高烧已经退了。
“烧退了便好，娘子还可再抓两副药来让令郎服下，还望令郎早日痊愈。”上回她们走后，还另外留了十两银子给秦娘子，以便她后续需要。
秦娘子点点头，又重复自己的感激之情：“实在是多谢几位姑娘，姑娘的恩德，奴家无以为报。”
陆晏清知晓对方说这话是再诚心不过的，但有时出手相助不过是最基本的恻隐之心和动容而已，她们本也不需要她的回报。
倒是邵宁婉四下打量了几下，仿佛发现了什么，朝秦娘子问道：“秦娘子，这家中只有你二人吗？”
陆晏清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从那日回春堂门口到这家中，始终见到的只有秦娘子与她的儿子，再无旁人的身影，可秦娘子既有儿子，这儿子总不能是凭空冒出来的罢。
不打扰孩子的安睡，她随着秦娘子走出里屋，也开口问道：“不知这孩子的父亲是在何处？”
秦娘子也知晓这个问题难免会被问到，但面上还是浮现出纠结难言之色，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陆晏清也看出了对方的犹豫：“娘子可是有什么难言之处？若是不便的话也无妨。”对方若是不想说，她们也不会逼迫。
秦娘子咬了咬嘴唇，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一般：“不，我要说，这件事早该说出来了。”
秦娘子所遭遇的事情，说震撼也震撼，说寻常也寻常。
秦娘子本是豫州人氏，为家中次女，上面有一兄一姐，下面还有一个妹妹，然而家中贫寒，早年又值饥荒，举家生计艰难，为了五斗米便把她卖给了邻县的一名男子。
这孩子便是她同那名男子所生。然而这仅仅是故事的开始，那男子父母早亡，久久娶不到妻子也是有原因的。
嫁过去后，秦娘子不仅要洗衣做饭，做绣活维持生计，这男子还有酗酒好赌的毛病，她还要忍受他时不时的发疯打骂，好不容易挣来的银子也多半被他拿去挥霍。
终于有一天，秦娘子实在忍受不下去了，她决心带着儿子一同离开，可是碰巧那日那男子竟早早回来，发现了秦娘子要跑的事实。
力量的悬殊让秦娘子难以从那男子手中挣脱，又是一顿打骂，过了几日，没等秦娘子想再寻时机出逃，却被那男子以五两银子再次卖到了他人手中。
秦娘子已经认清了现实，哪怕被卖也好过再待在这男子身边，只是她舍不得自己的儿子，而且自己的儿子在这人身边更是没什么好日子，便苦苦央求那买家允许她将儿子一同带走。
然而她却没想到，她被卖到的地方竟是那么一个可怕中透着诡异的地方。
她同儿子在路上奔波了好几日，马车坐得要吐了，才被带到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
那地方造得倒是气派恢弘，像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府邸，然而却守备森严，说得好听些是井然有序，说得直白些便是所有人做事都一板一眼的，严格按照某种规定执行。
然而这地方的模样她也只是被送来的时候惊鸿一瞥，后来她便被拘在一个院子里，同她住在一起的是许多被买来的姑娘，像她这样带着个儿子的实属异类。
起初十来日无事发生，但后来她们便被陆陆续续地带了出去，她也被带到一间单独的小院里居住。
她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直到有天晚上她听到了从隔壁传来的声音。
隔壁应当住着和她同样被买来的女子，她是经晓过人事的，那隔壁的声音，一听便知是女子被掠夺强暴的哭喊声。
她当下便是心中悚然，她们同是被买来的女子，命运也当相差无几，这意味着，那女子的今天很可能就是她的明天。
她已经受够了先前那样的生活，如今被卖到这里还是要遭受这样的命运吗？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放手一搏。
借着出来活动的机会，她悄悄查探了这小院里的情况，不看不知道，一看倒真被她发现了一个突破口，那小院的后墙角落有一个狗洞，平时被长草掩住，好在她身材削瘦，蜷缩着身子勉强能够通过。
只是平时这院子周围都有人看着，她找不到出去的机会。直到她等到那一晚，果然同样有一名男子走进她的院中。
这人相貌平平无奇，也不多说话，但秦娘子已经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自从那男子进来后，院子周围看管的人便都聚到了院子门口。
她假意和他周旋几句，随后在他走进屋子后关上房门，拿凳子猛地朝他后脑勺一击。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用了多大的劲，印象里自己仿佛要把胳膊都甩出去一般，一声重响后，果然看到那男子身子缓缓滑下去。
她上前几步，看那男子毫无动静，又试探性地在他眼前晃了几下，探了探他的鼻息，终于确定了这人是暂时昏迷过去了。
不再犹豫，她从柜子中接出自己的儿子，打定主意立刻就跑。她的儿子原本在侧屋中，先前听到门外的动静，她便迅速把儿子接过来，暂时塞进了屋内的空柜子里躲着，就算要跑，她当然得带着自己儿子一块走。
然而临走之时，她又瞥见了这人腰间挂着的一块玉牌，想到自己现下身无分文，她便咬咬牙拽下了这块玉牌塞进怀里。
不多逗留，她带着自己的儿子相继从狗洞中钻了出来，不知道是她们运气好还是确实避开了守卫的视线，她竟真的带着儿子从那地方一路逃了出来。
她对自己所处的地方毫无概念，逃出来后才知道她们应当在京畿附近，这时不管是回她那所谓的丈夫家还是原本的家庭，都不太现实，倒不如干脆进京城去，说不定能谋得一份生计。
她从那地方逃出来，自然是没有路引的，然而她还带着从那人身上扒下来的玉牌，好不容易当了些银两贿赂了那城门处的兵士，她终于得以进城来。
随后便是找地方安置，再找份生计，她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绣工，便靠给别人做绣活为生。
然而长安物价高昂，衣食住行又样样都要花银子，她原本找的当铺已然给她压了价钱，典当得来的钱又几乎都给了那守城的兵士，没过多久手中就已无余钱。
她原本最为庆幸的就是这一路奔波下来，自己的儿子始终和自己在一起，自己更是成功带他逃了出来，不料到京城后却发起高烧来。
这也不难理解，孩子年纪还小，本身也过着贫寒的日子，身体素质原就有些堪忧，这些日子以来又一直担惊受怕，好不容易勉强安定下来，自然是病状显现了。
然而她手边却已没有给孩子看病的钱，儿子的高烧几日不退，她心下实在是焦急万分，她在这京城中又无相识之人，要不是确实走投无路，她也不会到回春堂门口去哭诉。
“还是多谢三位姑娘好心相助。”讲到最后，秦娘子又表达了对她们的感激之意。
如此曲折而又令人心颤的故事，秦娘子讲来却并未落泪，只是讲到有些地方时，声音有些发抖。
而在听者听来，这经历实在难以让人心下不起波澜，邵宁婉更是直接站起身道：“这世道怎会如此？秦娘子，你就不去大理寺诉讼吗？”
秦娘子没再出声，只是无言地摇了摇头。
陆晏清也沉默了。
这世道怎会如此？这世道可不就是如此么。
诉讼？秦娘子能去哪里诉讼，又能诉讼谁？
世间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自古以来的三纲五常便是如此，女子的命运掌握在这些男子手中。邵宁婉她们因出身而不必遭受那些坎坷苦楚，甚至没有面对过这样血淋淋的现实，可这只是她们运气好了那么一点而已，不代表现实不存在。
在齐朝那些底层穷苦百姓的生活中，卖妻鬻女早是存在已久的事情。对秦娘子而言，她要告她的父亲卖了她吗？她要告她的丈夫打骂、发卖她吗？她要告那地方的人的□□之行吗？不，官府根本不会受理这种事情，这是现状，也是囚禁所有女子的一道牢笼。
“是我多言了，二位姑娘不必挂在心上。”看着陆晏清与邵宁婉的神色，反倒是秦娘子抱歉地笑笑，试图安抚她们。
陆晏清能说什么呢？她只能说几句不咸不淡的，没有什么说服力的安慰话语。
没有改变现状的能力和行动，再多的言语也只是苍白的。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多少，只是走的时候尽数买走了秦娘子做好的那些绣活，并且告知了对方昌陵侯府的所在。她想，至少她还是可以做些什么的，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点。
回到昌陵侯府，陆晏清和邵宁婉都还怀揣着沉重的心情，陆晏清面上还好，邵宁婉则一看便知心情不佳。
然而陆晏清刚到府中，却被告知萧夫人唤她前去。
邵宁婉原本听到萧夫人还心下一惊，听到是唤陆晏清才放下心来，她背着萧夫人出来，自然是赶紧溜回自己院中。
于是陆晏清便一人去了萧夫人那里，然而她却从萧夫人那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您说英国公府来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