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就到了八月份,田野上的稻子笑弯了腰,朱家大院又迎来了丰收的景象。

    本来二季稻的成熟季节一般在霜降以后,但朱家大院因一季稻被五月端午的一场洪水全部毁灭,导至早稻颗粒无收,从而提前种上了晚稻,所以这个时候正是丰收的好季节。

    收割晚稻和收割早稻完全是两种情形,人们在收割早稻时,往往是头上顶着烈日,脚下踩着滚烫的泥浆水,一边抢收、一边抢种。所以人们总是一身泥、一身水的,又热又累。

    而晚稻就不一样了,田里的水都晒干了,田泥都开着不规则的裂缝,土质硬硬的就像乡间的小土路一样,承受得起人踩和打谷架的压力。人们在收割晚稻的时候,收割的稻子不用挑去晒谷坪里,而是直接把打谷架子拉到田里去,就在田里脱粒,把脱粒的谷子挑到晒谷坪去晒即可。稻草就直接放在田里,堆成一个一个的稻草垛。

    收割二季稻时,天气也不再炎热,人们都穿着鞋子和干净的衣服下田,田间笑语飞扬,田野上呈现出一片丰收和欢乐的景象。

    虽然收割就是一种辛苦的劳动,但对于劳动人民来说,收割晚稻却是某种意义上的一种休闲。

    齐伯带着几十名长工和短工,正在田野上紧张的收割,淑贤跟在众人后面捡谷穗,但捡谷穗并不是她的真正目的,她的真正目的是捡野鸡蛋。

    稻田里密密麻麻的稻杆、润泽的土地以及沉甸甸的谷穗,正适宜野鸡藏身、做窝、觅食、下蛋、孵小鸡。所以,淑贤的真正目的是来捡野鸡蛋。

    秋霞在家里做了一天的手工活,也感觉有点腰酸背痛,便想出去走一走。她下得楼来,到客厅里看了看座钟,座钟的时针正指向四和五之间。

    这时候,朱太太打麻将还没有回来,季贤仍在田里帮着齐伯堆稻草垛。

    秋霞穿着自己第一次到朱家大院回访时、朱太太帮她做的那件淡紫色旗袍,外加一件自己钩的绒线坎肩,足着黑色千层底布鞋配上白色平膝盖长袜,娉婷袅娜地走出大院,走在了阡陌纵横的田埂上。

    朱家少奶奶秋霞,出阁前虽不是豪门千金,也算是大家闺秀,别说干田里的活,平常连门都很少出。

    虽然她的脚是一双没有受过任们伤害的正常人的脚,但在并不平整还窄细的田埂上走路,她却像小脚女人似的,几次都因身体失去平衡而单脚踩进了稻田里。好在田里没有水,才不至于弄湿秋霞的鞋子袜子。

    淑贤远远的看见嫂嫂来了,高兴的跑过来说:“嫂嫂,我来牵你。”

    季贤正将一把稻草举过头顶,交给在稻草垛上堆稻草的齐伯。高高的稻草垛挡住了他的视线,所以他没有看见秋霞过来。听到淑贤喊嫂嫂,他便从草垛后面探出头来看。

    见秋霞将两只手摊开,为保持身体平衡,一上一下的像小鸟扑通翅膀一样向他们走来,季贤不禁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秋霞听到丈夫的笑声,抬起头朝丈夫望去,不料一脚踏空,身体摇晃了几下,只觉得天旋地转,一阵晕眩,摔倒在跑过来牵她的小姑子淑贤的怀里。

    十四岁的淑贤,对此毫无准备,瘦小的身体承不住近百斤的身体的重量,于是姑嫂两个双双倒在了软绵绵的稻禾上。

    季贤见状,惊慌的神情布满他英俊的脸庞。他急忙扔掉手中的稻草,一个箭步冲向爱妻秋霞。

    等季贤冲到她面前时,已经醒过来的秋霞就用美丽的大眼睛,困惑地看着丈夫因她突然倒下而惊慌失措的表情,莞尔一笑说“咯咯!我这是怎么了?”

    季贤把秋霞扶起来,被秋霞压在身下的淑贤,一骨碌从田里爬起来说:“嫂嫂真沉。”

    季贤温柔体贴的问:“秋霞,你没事吧!怎么不在家呆着?跑这来干么呢?”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感觉有点晕晕的,是不是坐得太久了?”秋霞摸着自己的太阳穴说。

    季贤听秋霞说头晕,着急的问:“怎么会头晕?是不是营养不良贫血呀?回去就叫吴妈炖只鸡给你吃。”

    这时,一只野鸡,也许是听到他们的说话声,一下子从稻禾中撞了出来,向远处飞走了。

    秋霞因这突如其来的惊扰,又一次晕了过去,这一次没有倒地,而是被丈夫紧紧的抱住了。

    季贤自从遇见秋霞以后,秋霞就是他的全部,也是他的唯一。此时仍在他们的新婚燕尔之期,季贤视秋霞比自己的生命还要珍贵,他怎么能让秋霞晕倒呢?

    他急得面如土色,大声对还在稻草垛上的齐伯说:“齐伯,少奶奶晕倒了,快去把马车赶过来。”

    齐伯闻声,急忙从稻草垛上跳下来问:“少奶奶怎么会晕倒呢?”

    “别问这么多了,快去!”季贤怒吼着。

    齐伯边往路边上去赶马车边说:“好,我这就去。”

    齐伯走了两步,又回头对季贤说:“少爷,掐少奶奶的人中。”

    正在田里忙着割稻子的长和短工见少奶奶晕倒了,一齐扔下手里的活计围了上来,把季贤、秋霞和淑贤团团的围在了中间,你一言我一语的,都示意季贤掐少奶奶的人中。

    季贤听了众人的话,于是用一只手搂住秋霞,用另一只手的大姆指去掐她的人中。他也不知道这办法管不管用,只怕下手重了,反到把妻子掐死,因为人中是人体的一个大穴,所以他的手抖得厉害,根本使不上劲。

    淑贤见状,推开哥哥的手,用自己的小手,对着嫂嫂的人钟,死命一掐。这一掐果真有效,秋霞真的醒过来了,眼睛看着蓝天,滴溜滴溜地转。她微笑着说:“季贤,我刚才做了一梦,梦见”

    看见淑贤正疑惑的看着自己,她本来要说刚刚梦见观音菩萨抱着一个又白又胖的、就像他家墙上贴着的长着翅膀的光屁男孩那幅油画一样的娃娃站在她面前,对她说把这个娃娃抱回去吧!以后他就是你的儿子。但秋霞似乎不好意思这样说,就说成了梦见咱们家那副油画中的娃娃真的飞起来了。

    呵呵!一场虚惊,季贤扶起秋霞说:“吓死我了,你还有心开玩笑,下次你再也别到田里来了。”

    齐伯把马车赶到了田里,笑着对秋霞说说:“少奶奶,好些吗?回家冲杯鸡蛋兑白糖水喝,可能是血亏,最近您大操劳了。”

    季贤要将秋霞抱上马车,秋霞却不同意,坚持要和淑贤一起走回去,季贤没有办法,只好依她,叫她先回去。他自己却和齐伯继续堆稻草垛。

    齐伯的意思是堆完那点干的稻草再收工回去。长、短工也各就各位,继续割稻子的割稻子,打谷子的打谷子,瞬间又是一副忙碌的场景。

    淑贤挽着嫂嫂的手从田间小路回到家里,刚走上露台就看见母亲正坐在沙发上眉开眼笑的数钱。她跑过去把母亲堆在茶几上一摞一摞的铜钱和大洋扒在地上,怒气冲冲的说:“你就知道打麻将,我嫂嫂晕倒了你也不管。”

    朱太太今天手气好,好不容易一吃三赢了这么一回,高兴的都要飞起来,一到家就坐在沙发上数钱。

    见淑贤把她赢来的钱撒了一地,她就要发火,眉毛都已经竖起来了,但听到淑贤说嫂嫂都晕倒了,她刚刚从心里升起的怒火,立马就息了下去。

    “秋霞,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告诉娘。”朱太太急忙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秋霞面前关切的询问。说完,她又伸手摸了摸秋霞的额,发现秋霞并没有发烧,于是又对淑贤说:“淑贤,快去田里把你哥叫回来,叫他去龙现头把周郎中请来。”

    “娘,我没事,刚才是被从稻田里突然飞出来的一只野鸡吓的。您别听淑贤说,我这不是好好的。”秋霞一边说,一边用眼睛瞪淑贤,意思是这么一点小事还说,别吓着娘了。

    淑贤却装着没看见,继续对母亲说:“娘,您别听嫂嫂的,刚才嫂嫂晕过去很久,都是我掐她人中才把她掐醒。”

    听淑贤这么说,朱太太更加紧张了,急迫地说:“真的吗?秋霞,你不舒服怎么不跟娘说呀?快回房间去躺着,说了你不要一天到晚总是绣呀绣钩呀钩的,身体要紧。”

    就在朱太太拉秋霞上楼去房间躺着时,从厨房里飘来一股浓郁的扣肉香味。秋收季节,朱家大院给伙计们改善伙食,吴妈正在厨房里炸扣肉。

    秋霞感到一阵恶心,立马用手捂住嘴,还没来得及跑住洗漱间,就吐在了扶梯上。

    朱太太本来见秋霞脸色红润,又没有发烧,正纳闷怎么好好的晕倒了呢?这下子她找到原因了,于是笑嘻嘻的说:“秋霞,你是不是有喜了?什么时候洗的身上?”

    秋霞还是成亲之前洗的身上,算起来也有两个月没洗了。她自己早有预兆,本早想告诉丈夫,但又怕是弄错了,一直羞于起齿。所以才没有告诉丈夫和婆婆,听到婆婆问她,于是红着脸说:“还是成亲的前五天洗干净的,后来就一直没来。”

    “哈哈哈!这么说,我要做奶奶了。来,秋霞,娘扶你先去房间休息一会。想吃什么告诉娘,娘叫吴妈去做。等季贤回来,就去把周郎中请来给你号下脉,看看是不是真有喜了。依娘看呀,八九不离十。”朱太太扶住呕吐的秋霞,用一只手摸着秋霞的后背,喜形于色地说。

    秋霞吐完,用手帕擦了擦嘴,不好意思的说:“娘,不会吧!羞死人了。”

    朱太太挽着秋霞的手,笑着说:“都要当娘的人啦,还有什么好羞的,娘都为你高兴哩!”

    “娘是为自己高兴吧!每天晚上做梦都在想孙子。”淑贤调皮的说。

    秋霞转身下楼去了洗漱间。

    朱太太唤来吴妈,叫她把楼梯上的呕吐物清理掉,并迫不及待的把喜讯告诉了她。

    吴妈听了,满面笑容的说:“真的吗?好事呀!恭喜太太、恭喜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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