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宝塔村的接生娘去王思安家接生时,因产妇已死而触了霉头。想要一块大洋却只拿到五十个铜板的她正垂眉低眼地往家里赶,却在路上遇到了到处找人说媒的李媒婆。

    由于职业关系,两人早已熟稔。

    见接生婆一脸晦气,李媒婆拦住她说:“哈哈哈!你这是到哪里来哟?看你蛮不开心的样子,是不是人家借了你的米,还回来的是糠呀?”

    接生婆正懊恼着,见有个熟人可以倾诉,便把今天的事情竹筒倒豆子似的、一古脑儿全跟李媒婆说了。而且说完就走。

    李媒婆见接生婆还在郁闷,便不纠缠,自顾转悠。经过朱家大院附近的时候,她又遇到了在河岸上散步的秋霞,于是把接生婆所讲的王氏祠堂的事告诉了秋霞。之后她告别秋霞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秋霞知道满婶吴新会难产而死,心里十分难过,她根本不记恨吴新会曾经骂过她,而是想着满叔又是个不着调的人,满婶生下的孩子没有娘带怎么办?她回到家里也没想出什么法子来。

    事也凑巧,刚打完麻将回来的朱太太跟秋霞说起了一件揪心的事情,就是听牌友讲,她住在宝塔村的一个做接生婆的、远房亲戚的邻居叫陈晓燕,老公在上个月乌龙江发大水时被洪水冲走了,留下孤儿寡母一家好多个,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

    秋霞听朱太太一说到这个事,马上把碰到李媒婆以及王家祠堂的情况跟她讲了,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朱太太是个心怀恻隐的人,平素最爱做好事行善积德。她对秋霞的想法表示认可和支持,当即派齐伯去把李媒婆请来,如此这般的作了一番安排。

    秋霞郑重交待李媒婆,别让王家祠堂的人知道这件事是她的意思,因为她担心一直吊儿郎当的满叔王思安会胡思乱想。

    李媒婆领着朱太太给她的两块大洋,马上去宝塔村找到接生婆,并按朱太太的吩咐分给了接生婆一块大洋。计议好之后,两人各买了一包食品同时去找陈晓燕。

    谈好之后,接生婆说王家跟她犯克,她便不去了。叫李媒婆带着陈晓燕去。

    三天后的上午,李媒婆带着一个模样俊俏,衣衫褴褛但很整洁的三十出头的女人来王家祠堂找王思安,正好在牌坊外遇到急匆匆的去榨油坊的王思福。

    王思福见李媒婆带着个体面的堂客过来,不明其意,笑问道:“李媒婆,你这是?”

    接生婆满脸堆笑的说:“哈哈哈!掌柜的,我可是顺风耳,您那可怜的弟嫂不是还留下个儿子吗?我看那孩子可怜,生下来便没了娘,刚出生就没有奶吃怎么活呀?喽!您瞧,我这不跟那孩子找了个娘来。”

    李媒婆说完,用手指了指身边的妇人。

    王思福笑着说:“呵呵,原来你跟我侄儿找了个奶娘哦!那你去跟我弟商量吧,他在家。孩子刚刚还在哭哩!”

    “不,我不是给孩子介绍奶娘,而是介绍个娘。我这妹子也是个可怜人,上个月乌龙江发洪水,丈夫被洪水冲走了,连个尸首都没找着,留下几个孩子给她,最小的才三个月。她一个女人家怎么养活啊!正好你弟嫂又撂下个孩子走了。我这一琢磨,让你弟和我这妹子搭伙过日子,不是很好吗?你弟一个男人,又没奶水,怎么去喂养这个跟毛毛虫似的小娃儿哟?正好我这妹子奶水多,她一个人喂两个孩子没问题。”李媒婆认真的说。

    “是这样啊!那倒是挺好啊。不过,我们现在已经分开过了,我弟的事,我也做不了主。来,我领你们去找我弟,他正被那孩子搞得焦头烂额呢。说不准,他几个嫂子会帮他拿拿主意。”王思富说着,便把李媒婆领进了王思安的家。

    王思福对正在为哄不好孩子而一脸哭相的王思安说:“老满,李媒婆给你找了个女人来,你看看是否合你的意。”

    王思福说完,朝李媒婆和那女人笑了笑,便出了王思安的屋,去他的榨油坊了。

    那女人一进门,就从王思安手上接过嗓子都哭哑了的孩子,解开自己的衣服,将胀得鼓鼓的雪白塞进孩子的嘴。

    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吃饱的崽崽,小嘴一碰到,就如饥似渴的死命吸吮,时不时还发出“咕咕咕”的吞咽声。

    孩子吸到了甘甜的乳汁,终于不哭了。

    王思安像是溺水者抓到了救命草一样兴奋,一时慌了手脚,不知怎样招待李媒婆和那个女人。

    他想泡茶又没开水;想问人家吃了饭没有,才想起自己和几个孩子都没吃饭。他急得东站站,西站站,嘟嘟囔囔不知说什么好。

    还是香连聪明,急忙搬来两把竹椅,一把放到女人面前,一把放在李媒婆面前,懂事地说:“阿姨您坐吧,我去伯母家给您们泡茶。李阿姨,您也坐吧。”

    香连去四伯母家要开水和茶叶,顺便告诉四伯母说:“四伯母,我家里来了个阿姨,正在给弟弟喂奶咧!是李媒婆带来的。”

    “哦!真的吗?伯母跟你过去看看。”四伯母一听有个阿姨在奶香连的弟弟,于是提了个热水瓶,叫香连端着茶叶罐,便随着香连一起去了后西屋。

    四伯母一边泡茶,一边问明李媒婆的来意,又看了看那女人。

    她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笑着对王思安说:“老满,你是怎么个态度?”

    王思安在那女人一进门时,就相中了她,又见女人胸白如雪,心里更是喜欢。但一想到自己已经有四个孩子了,还要替女人养四个孩子,他就有点拿不定注意,于是说:“四嫂怎么认为呢?我这么穷,能养活这么多人吗?”

    四伯母看了看王思安,又看了看女人,觉得那女人面相和善,模样标志,就对她生了好感,于是笑着说:“老满,要不这样吧,你去把你几个嫂嫂都叫来,我们一起商量一下,穷不可怕,只要人不懒,不可能挣不到一口饭吃的。你不是还有一孔石灰窑嘛,养活几口人那还成什么问题。”

    “嗯,好嘞。”王思安答应一声,快乐的走开了。

    四伯母一边打开炉火,一边跟李媒婆和那女人拉家常。

    崽崽把女人的两个都吸空了以后,躺在女人怀里,幸福的睡着了。

    不言而喻,这个女人当然是陈晓燕。

    陈晓燕和死去的丈夫一共生了六个孩子,大儿子十四岁,大女儿十二岁,小儿子四岁,小女儿三个月,中间两个女儿,因家里穷养不活,两三岁时便送给别人家了。

    她家里没有半分田地,靠丈夫在码头上推脚炭(推脚炭就是把煤窑挖出的煤炭用独轮土车,人工一车一车的推到码头上去装船。)维持一家人的生活。

    本来就穷得叮当响的一个家,偏偏上个月发洪水,丈夫在装船时没来得及上岸,被洪水连车带人冲走了。真是雪上加霜。

    但是,悲痛欲绝的陈晓燕并没有被命运压垮,而是选择坚强,靠给人家当奶妈养活几个孩子。

    李媒婆与接生婆一起给她介绍王思安时,并没有隐瞒王思安嗜赌成性,贪恋美色这些情况。但陈晓燕就是冲着王思安有一孔石灰窑而来的,因为她的大儿子像他爹一样忠厚老实、勤劳肯干、懂事乖巧。

    她认为有她和儿子就可以撑起一片天,于是就答应改嫁给王思安。

    待王思安把其他四个嫂嫂都叫到后西屋时,五个嫂嫂都看上了陈晓燕。关键的是:只要陈晓燕一进门,崽崽便有救了。

    于是五个嫂嫂一起给王思安打气,极力撮合王思安和陈晓燕重组家庭,搭伙过日子。

    王思安本来就已经看上了陈晓燕,又见几个嫂嫂大力支持,高兴的都有点手足无措了。

    陈晓燕却大大方方的,很有主见地说:“他爹,我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黄花闺女,既然你不嫌弃我,我就不回去了,孩子们要吃饭,我就留下来做饭,你随李媒婆去我家,把我的孩子接来。顺便把我几件破衣服拿来。今晚,我就是你的人了。我还有几个铜板,明天我们把哥哥嫂嫂叫到一起吃个饭,我们拜个堂,大哥大嫂就是我们的高堂,以后我们俩就是夫妻了,我们好好过日子。”

    王思安嘿嘿嘿的一路傻笑着跟在李媒婆的后面去了宝塔村。

    陈晓燕随遇而安,热情地招呼几个嫂嫂。她一边收拾屋子,一边跟嫂嫂们拉家常,就像跟五个嫂嫂已经是多年的老妯娌一样,既亲切又和眭。弄得五个嫂嫂都说老满是睡在水缸旁的润气(运气),交上好运了。

    王思安的确是交上好运了。陈晓燕不但勤俭持家,而且心地非常善良,自从进了王思安的家门,就起早贪黑的忙起了家务事。将王思安的四个孩子也视如己出,对王思安的哥哥嫂嫂们又敬重,又嘴甜,出出进进都是哥哥嫂嫂前、哥哥嫂嫂后的叫着。有点好吃的也要每家都分一点。

    王思安不去石灰窑上干活,她就叫自己的大儿子去;王思安不去送石灰,她就自己去。辛苦了一天回来,接着又做家务,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她不但不骂丈夫,反而还替丈夫端茶倒水,洗澡搓背。夜里搂着王思安睡觉。所以王思安娶了陈晓燕以后,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再也不赌博了。

    陈晓燕把从前夫家带来的四个孩子,都跟王思安的姓,大儿子叫王帮仁,大女儿叫王启环,小儿子叫王帮毅,小女儿叫王启秀,王思安的小儿子叫王仲喜。

    王启秀和王仲喜两个娃儿出生日子只相差三个月,陈晓燕用自己一个人的奶水喂养两个宝宝。有时候因为太过劳累,奶水不够,她总是给仲喜喂奶,给启秀喂稀粥或是米糊。

    王家祠堂的人个个都说王思安懒人有懒福,找到陈晓燕这么一个好老婆。

    而陈晓燕虽然每天都脚没停手没歇的辛苦,但她也感觉很幸福,毕竟王思安有一幢不漏风不漏雨的房子,还有一个石灰窑。虽然辛苦一点,但基本上能够自给自足,有一碗饱饭吃。也不用遭人白眼。

    她的大儿子帮仁很能吃苦,并且听话又懂事,每天在窑上干活,都是伯伯前伯伯后的叫着长辈们。他还专挑累的活干,伯伯们都很喜欢他,不但帮他烧窑,还教给他技术。

    小帮仁很快就学会了抡大锤、打钎眼等一些技术活。只是装炸药还需几个伯伯帮他。

    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子,就挑起了养家糊口的重担。但帮仁也有一个缺点,就是饭量超大。伯伯们都高兴的叫他小草包!

    帮仁也不反感这个绰号,还总是自嘲自己就是个草包肚子。

    令王思安难以置信的是,自己这么一个混世魔王,竟然有如此的福份。

    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这件事是他一直针对的五哥王思礼的大女儿秋霞在暗中帮他,是朱家太太自掏腰包花了两块大洋请李媒婆去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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