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时分,晚珠踩着点回到宫中。
晚珠老远就看见宫门口直挺挺地跪了一个人,旁边,几名宫女太监手足无措地陪侍在一旁。
看清跪的是谁后,晚珠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对方身边:“你跪着干嘛,起来啊。”
跪着的是浏王世子云慎。
晚珠一把愣是没把人拉起来,云慎一声不吭,面不改色地继续跪着,晚珠只好瞪着周围的人,厉声道:“怎么回事?是晚昭仪?”
旁边的宫女赶忙跪下,却拿眼瞟着云慎,道:“回大人,是是唉,小殿下不懂事,世子何必跟小殿下置气。”
这都是哪跟哪儿?听了一会儿,晚珠总算弄明白了:云慎进宫给陛下请安,顺道来有梅宫拜见昭仪和云憬,正和晚明霞说话的时候,云憬和身边的宫女们哭闹起来,嫌自己的玩具不好看,要换新的。一个小宫女去拿了几件布偶来,云憬一看更生气了,拿着身边的一个玩具就往小宫女头上砸。偏偏扔出的玩具上面带着铁片,小宫女的头上瞬间血流如注。
晚明霞连声对云慎说抱歉,命小宫女下去包扎,却半句也没有处分云憬。云慎见状,也顾不上礼节规矩,直接冲口而出道:“小殿下,怎么能往人头上砸。”
云憬一听就哭了,边哭边犟道:“我没错儿,是她不好!你说我,你也不好。”
云慎正色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小殿下,做错了事就要向人家道歉。”
“就不。”
云慎就这么跪着了,晚明霞劝他,他回道:“多谢昭仪娘娘好意,只是这是臣和小殿下之间的事,小殿下将来既要为人主,便不能不学着听谏。”
晚珠心底骂了云慎一句傻帽,她走进宫内,问:“陛下呢?”
晚明霞正坐在踏上,怀里抱着泪痕未干的云憬,见女儿进来,问道:“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晚珠没有回答。
晚明霞道:“陛下在未央殿看奏章呢,今晚不来。”
云憬被晚珠从晚明霞怀里揪起来,害怕道:“母妃,母妃,姐姐打我!”
不待晚明霞开口,晚珠怒喝道:“现在,立刻,马上,去把你哥哥扶起来!”
晚珠额头上青筋毕现,把晚明霞也唬了一跳,一时间,晚明霞竟然忘了开口。
云慎见母亲不开口,父亲又不在身边,哭得越发厉害:“你敢动本殿下!你敢动本殿下!”
啪地一声,云憬的脸蛋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个耳光:“小小年纪,就学着仗势欺人,我怎么不敢动你!”
晚珠和云憬相处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虽然平日很忙,可晚珠还是会抽出时间陪陪自己的弟弟,她对云憬并不讨厌,只是觉得他被惯坏了,可今日一事着实令她失望。
巴掌打出后,晚珠的眼角也闪着泪光。
云憬估计是被巴掌打昏了,木呆呆地,走到殿外,把云慎拉起来:“我错了,你快回家吧。”
云慎露出来欣慰的笑容:“谢殿下。”他伸手想摸一摸对方的脑袋,却被云憬避开了,云慎只好说道:“改日我再来看望殿下。”
晚明霞背对着晚珠,晚珠竟然在对方身上看出来几分苍老,晚珠疑心是自己眼花。
“你不怕陛下知道么?”
“臣负荆请罪便是。”有了官职,晚珠对云岭岚和晚明霞都称臣。
晚明霞道:“大可不必。”
晚珠脱口而出道:“臣这样做,惹得娘娘不快,罪该万死。”
晚明霞轻声笑起来:“我有什么快与不快,不过是别人养着的一盆花,给我点水,给我点太阳就足够,哪还敢奢望别的。”
晚明霞靠近晚珠,她嘴上涂着最红的胭脂,带着残忍的娇艳:“你恨娘么?”
晚珠摇摇头。
“你恨云岭岚吗?”
晚珠摇摇头。
“那你恨云憬吗?”
晚珠迟疑了,她羞于承认嫉妒弟弟分走了母亲的爱。
晚明霞继续笑,笑成了一朵蔷薇。
晚明霞疲倦地躺在踏上,揉了揉太阳穴,道:“云慎,是个好孩子,你喜欢他吗”
晚珠坐在椅子上,道:“他是我的朋友。”
“本事没多大,就学会讲兄弟义气了。”
闻言,晚珠起身道:“娘娘,如果没有什么事,微臣告退。”
“玉韫,什么时候回燕月?”
晚珠惊讶地望着晚明霞。
咣当一声,茶杯落在了地上,晚明霞冷冷道:“你忘了?”
“不敢。”
说着,晚珠走出有梅宫。
云慎回到浏王府已经是黄昏时分了,一早就有人把云慎在宫中的遭遇报给了王妃宁氏,宁氏忧心忡忡,心想如果儿子再不回来自己就进宫去。
看到儿子安然无恙,宁氏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本想处分几句,话到嘴边又怎么都说不出来了,她拉起云慎的手道:“我叫厨房给你热菜去。”
云梦川带着云悯云怀北上避暑去了,两个男孩明年就要进太学,这是他们最后一个悠闲的夏天,他们会在云慎弱冠之前回来。
继柳衡晚珠之后,云慎也离开青要山了,尽管周恕之不大乐意。
王妃柔声道:“膝盖还疼不疼啊?”
云慎摇摇头,低头喝汤。
宁氏半是心疼半是怜爱地说:“你和一个骄纵成性的小孩子计较什么。”
“小殿下是未来的国主,他该有是非观念,孩子再小,也该知道尊重。”云慎固执地说。
宁氏给云慎又盛了一碗老鸭汤,道:“你倒是没什么,晚姑娘可就不好过了。”
云慎一直跪在宫外,云憬扶他起来的时候,晚珠没有一起跟着出来,他真的以为是云憬自己知道错了,所以向他道歉的。
云慎听宁氏说晚珠把云憬打了,啊了一声,道:“陛下要是处分玉韫,我一定跟她一起受罚。”
宁氏试探着问:“这晚姑娘真是不错,克忍觉得晚姑娘如何?”
云慎想了一会儿道:“她自然是好啊,在太学里,样样都比我强。”
宁氏开玩笑道:“把晚姑娘娶到我们家,给我当媳妇好不好?”
云慎差点没把鸭汤喷出来,他哭笑不得道:“娘,你想什么呢。”
“你不是说晚姑娘好吗?”
“她好我就要娶她?没道理。”
宁氏不甘心,补充说:“她可是小殿下的姐姐,娶了她你和小殿下就是亲上加亲,有什么不好?”
宁氏主要是为儿子的前程考虑,心想晚珠能力强、身份特殊,又肯为儿子出头,将来对儿子是一大助益,不料这番算计却招致了云慎的反感,他不悦道:“咱们本来就是皇亲国戚了,用不着。我把晚珠当朋友,这辈子都不会这么去算计她。”
后半句,云慎说的郑重。
云慎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和晚珠仅仅只能止步于友情,他喜欢看到晚珠优秀,出挑,欣赏她终日忙忙碌碌,不肯服输,无论是天赋还是努力,他都不如她,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
云慎想看到晚珠走得更远,他可以在后边观望,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和一个满脑子都是读书练功的剑痴,能让晚珠从“前程”二字上移开目光的人或许有,可惜不是他。
他记得他和晚珠第一次见面,晚珠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穿着一件斗篷,像是一个年画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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