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内监把茶放在桌子上,静静立在一旁,并不走开。
云岭岚抬眼:“怎么了?”
云岭岚在未央殿批了一晚上奏折,此时天方破晓,残星未褪。
唐内监道:“晚大人背着荆条,在外面候着呢。”
云岭岚放好折子,打了个哈欠道:“你去跟她说,姐姐教训弟弟,天经地义,犯不着向朕请罪。”说完,云岭岚就靠在龙椅上睡着了。
陛下没有降罪反而不以为意,晚珠心中更加不安,到了校场更是心不在焉。
“晚珠,不拿马鞭吗?”
晚珠抬头,江岑已经把马鞭递了过来,她这才想起来今天要操练骑射。
江岑绕着晚珠,默默地打量了对方一番,突然出招直取晚珠面门,晚珠大惊,挥臂格挡,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江岑的两根指头已经探到晚珠眼睛前方的两寸处。
晚珠惊怒:“你干嘛!”
江岑松手道:“提醒大人一句,刀剑无眼,还是专心些好。还有,揍人之前要过过脑子,免得认怂的时候难看。”
溪水潺潺,流过山间白色巨石的罅隙,阳光一照,像是白玉上嵌了一条金条带,溪流旁灌木丛生,构树的果实成熟了,有的落到地上,点缀在绿草间,是一颗颗红宝石。蚂蚁,鸟儿,老鼠,这些小小生灵,会在人们根本注意不到的时候,把盛夏山中的果实消灭掉一部分。而那些腐烂在地下的,秋雨一吹,泥里,枯叶里会冒出一柄柄小伞,菌类光滑粘腻的表面上,说不定还带着前一个季节的气息。
水流到深绿色的深潭,这就是晚珠和江岑实战的地方,国师府的场院仅仅只够日常练习,实际打起来还是太小,晚珠就和江岑把首阳山当作了校场外的练习场地。
砰砰两声,重物落水激起高高的水花,琼珠碎玉,飞漱其间。江岑站在水潭边的一块大石头上,道:
“师妹,你这水平也太次了。”
“江岑!”
“快爬上来,不要慢腾腾的。”
晚珠浸没在清凉的潭水中,浑身热汗地被冷水瞬间冲洗,连连打了几个激灵,剑犹在手中紧紧握着,晚珠缓缓劲,仗剑从潭中飞出,继续接招。
真刀真枪地动手和日常训练还是大有不同,姬烨和她比划总是纠正多于考校,江岑的出剑速度比之姬烨给她比划快了三倍,晚珠眼前白光乱晃,根本看不清剑锋朝向。
江岑一个翻身,剑尖朝左肩攻来,晚珠急忙侧身闪避,顺势削向对方胸前,江岑一闪,晚珠俯身。
“嘶。”剑划过晚珠后背,晚珠心下一惊,连人带剑滚到了石头上。
“我这招不是居无求安,是和而不同。”
剑法中哪有和而不同这一招!
两人的剑都是带着剑鞘的,如果没有剑鞘,晚珠的后背就保不住了。
两人的午饭是些便于携带的烧饼和果子,晚珠一边吃着秋鸭梨一边对江岑说:“江岑,我觉得你还是适合用□□。”
“怎么?”
“你喜欢用刺和挑这些招数,使□□更顺手些,很多将军都习惯用□□。”
晚珠躺在石头上:“我看出来,你的武艺比陆青和陆紫师兄还要好一些。”
此话并非谬赞,江岑的天赋和能力是遮不住的,再加上一流的身体速度和应变能力,近身搏斗几乎可以说是无往而不胜,晚珠能看出来。
晚珠比了比小指甲盖儿:“只比师父差一点。”
江岑冷哼了一声。
晚珠安慰说:“十年,我敢保证,再过十年,你肯定要比师父强的。”
“晚珠。”
“嗯,”晚珠抬头看着天边的云彩一点点卷起来。
江岑察觉到晚珠的异样:“不太舒服吗?”
晚珠觉得胸口发闷,想起了不久前的一件事。
姬烨会不定时抽查晚珠的练剑情况,并给晚珠提出些指导意见,练剑动作的偏差晚珠基本上三天就能够纠正,只是在发力方面始终差强人意。
晚珠习武多年,对上几个彪形大汉能四两拨千斤,应付倒也绰绰有余。但是在顶尖高手面前,如果短板太明显,就很容易成为致命的弱点。
姬烨无奈道:“珠儿平日里多吃点肉,长长力气。”
晚珠去找陆青陆紫练剑,青紫二人就会专拿力气压制晚珠,双剑夹一剑,晚珠常常是动弹不得。
陆青收了剑:“不打了不打了,今天一早光听师妹你扑通扑通了。”
陆紫撅起嘴:“师妹你不行啊,我今天出招才快了一倍,师父看到是会失望的哦。”
陆青道:“我就说嘛,师妹你实在是太虚了,要多吃点补补。”
陆青和陆紫聒噪得像两只花喜鹊,晚珠闭目养神,恨不能把周围的杂音全都过滤掉。
“师妹,你答应不?”
晚珠抬头:“啊?好。”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什么?”
陆紫笑嘻嘻地说:“请客啊,你不是答应了嘛。”
为了多几次练习机会,晚珠经常用自己的腰包满足师兄们的需求。
晚珠站在柜台前,看着一堆堆乌漆嘛黑的药材,那一堆干掉的长条状东西应该是蝮蛇,圆圆的是玄龟,泛绿的是瑶草,掌柜的缩在柜台一角,也不搭话,尖嘴猴腮的,眼角流露出困倦的神气。
晚珠跟着青紫二人,沿着十里长街一路溜达到这个不起眼的药材店,店门和匾额散发出一股沉木的气味,里头也不点灯,黑洞洞的,不见什么装潢,只有药材摆放还算整齐。
陆青轻声对掌柜说了句什么,掌柜立马来了精神,脸笑的皱成一枚尖核桃:“贵客贵客,里面请。”
晚珠跟着师兄们,顺着小门进到了里屋,看陆青和陆紫两人都是一副驾轻就熟的样子,不由得放下了心。
待看清盆里放的东西后,晚珠叫出了声。
这间小室里约莫一小半都是活物,有一对蓝色的鸟儿,还有几只灵猫,灵猫被拴在柱子旁呜呜咽咽地叫唤着,脚上缠着沉重的铁链,一头黄麂卧在铁笼子里。室中是一个水盆,里面盛着一大块红肉,水被血染得通红,血腥味扑鼻。
陆青打量了一番水盆,道:“好东西。”
掌柜眯着眼笑:“那是,这可是……”看到晚珠的表情,掌柜识趣地闭上了嘴。
陆青道;“我们就买这个。”
“请问这是什么肉啊。”
陆紫道:“鹿胎啊,还挺新鲜的。”
晚珠沉默地看着陆青取钱,嘴唇发白,不消说,她明白这些活着的动物,绝对不是用来养着玩的。
“掌柜的,”晚珠突然开口:“这些我全买了。”
“全都要?”掌柜的很惊讶。
“我只要活的。”
掌柜的沉默了一会儿,捋了捋须:“十两金。”
晚珠拿出锁麟囊,生平第一次如此豪气地把金子一股脑儿倒出来。
“这批货我攒了快一年,”掌柜眼角一斜:“本来估价是十五两。”
晚珠简短地回了句谢谢。
掌柜摇摇头:“交个朋友嘛,下次欢迎再来啊。”
晚珠脱口而出:“没有下次了。”
掌柜的笑了笑,眉眼流露出几分和善:“您这样的人,我不是没见过。”
晚珠把动物们连笼子提起来,三人跨出门槛的时候,掌柜的在背后轻轻叹息一声。
“不顶用哦。”
“买这么多,吃的完吗你就算家里有钱也不能这么祸祸呀。”
晚珠瞪了陆紫一眼。
三人找了处荒僻的地方,残阳如血,太阳缓缓坠入群山,整个大地被笼罩在苍茫的暮色中。
晚珠把笼子一个个取出来,打开,蓝色鸟儿扑棱扑棱翅膀,像团云似的飘走了,黄麂蹬蹬腿,蹦跶了几下,也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只剩下笼子里的五只灵猫,晚珠拔下铁插销。
“小心!”
陆青捏紧了灵猫的脖子,可是已经晚了,晚珠小臂上被咬下一块肉来,顿时鲜血如注。
“得了,吃肉不成反到掉了一块肉。”陆紫很没好气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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