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无声。
这是明朝中后期, 大部分官员们夜里听戏逛楼子,白天大中午的爬起来去点个卯,然后嗑嗑瓜子聊聊天,哪家有个琵琶弹得好唱曲儿好?哪家新装修了, 哪家来了一个新姑娘新歌者……
等着下衙, 约好了今儿晚上去哪家。
满朝一半这样的官员, 朝廷名存实亡了也就。大清进关,这批人抢着剃头带路,跟在投降的大官儿后面,面对新蛋糕可劲儿地争权夺利。
汉人痛恨这批人。
满洲人暂时利用他们, 也看不起他们。顺治皇帝是暴烈的性子, 亲政后找到机会就给全部削了下去,因为对此痛恨,教育儿女们同样痛恨。
落针可闻的寂静中, 康熙安静地等着。
佟国维作为康熙的亲舅舅, 佟半朝的家主,第一个站出来:“启奏皇上,臣对此有点看法。臣记得,开国之初, 八大胡同关门了很多家, 几条街到了夜里黑漆漆的, 跟鬼区一般。先皇很欣慰, 曾说, 这才是大清官员们应有的气节。”声音一顿, 几分痛惜。“这些年,可能因为和平了,很多人觉得盛世来了, 都开始享受了,都觉得应该享受享受了,这要老臣不安啊。这片土地上的文化博大精深,书本儿上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越是盛世,越是要警惕脊梁骨不能软了啊。”一眨眼,泪眼朦胧,沉着脸痛声道:“格尔芬这个事情,臣认为,和索额图无关。他首先是大清的官员,再是索额图的儿子。身为大清官员,知法犯法,在反省期间去青楼楚馆,当严惩!警告所有人,都不能存着侥幸心理,被揭发就喊着求情要通融。”
说完,深深地一弯腰,给康熙行礼。
康熙面无表情。
佟国维要利用这件事,狠狠地打击索额图,他很理解。但他也觉得,如今这“佟半朝”的势头,该缓一缓了。
陈廷敬作为当今清流的代表之一,第二个站出来:“启奏皇上,臣附议。我们读书明理,读史获得教训。只看到盛世到来的好日子,却忽视盛世之下可能会有的危机,当引起警惕。为人修身修心,为官以身作则,如此享乐之风一旦蔓延开来,遗患无穷。如今八大胡同夜夜歌舞升平,灯火辉煌亮如白昼,臣也听说了,臣认为,严惩格尔芬,不是打击,这是真正的爱护,希望格尔芬,其他同好的同僚们痛定思痛,引以为戒。”
康熙面露痛惜。
如今朝堂上,佟国维和陈廷敬、李光地等汉臣二分,两方人都不想索额图起来再一次三分。倒是默契了。
“启奏,皇上臣等附议。”
因为弹劾明珠成功,不得不离开朝堂十年的铁嘴御史郭琇,站了出来。
白发苍苍,老去的郭琇,腰背弯了,但他弓着腰,还是声音洪亮有力。
“皇上,大清律例在此,吏部侍郎杜默臣的通融,是何意,臣等不懂。八大胡同如此风光,一个头牌的初夜一万两银子,臣认为,这是我们大清人的耻辱。老百姓一家三世同堂七八口人,一年柴米油盐也才二十两银子,臣这些日子在京城买宅子,城西很好位置的四合院一座,三四百两银子。皇上,世人都是为了碎银几两奔波,前几天臣遇到七贝勒,他都在为了理藩院招待使臣的费用愤怒,说国库艰难,银子能省就省,打肿脸装胖子招待使臣是大不对。”
所有大臣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沉沉的质问:身为皇亲国戚朝廷大臣,过人上人的日子不是应该的?一万两银子逛青楼是有点多?但也不能个个都和你一样清贫吧?
郭琇你要做什么?!
过去准备好棺材,弹劾掉明珠的事情在所有人的心里,生怕他要不惧生死地弹劾掉索额图一党:那可是太子的母家!
郭琇低着头,芒刺在背,倍感压力。
可是康熙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安静地等候。
要他有了勇气。
一抬头,直面圣颜。
“皇上,格尔芬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这是另外一件事情。臣今天只讲两个事实。当年唐玄宗宠幸杨贵妃一家无度,导致大唐家家户户争着生女儿,生女儿好啊,只要长得美,不用读书不用打仗直接荣华富贵。宋朝,全天下的文人都以和青楼女子有风流韵事为荣,范仲淹堂堂一个丞相在青楼娶了一个‘如夫人’,家家户户有了女孩儿男孩儿都好生养着,只要长的清秀就卖入青楼楚馆戏园子振兴家业……历史历历在目,距离我们并不遥远,就在我们繁华盛江南的八大胡同。此其一。其二,既然大清律有规定,就没有通融一说,国法森严,不容亵渎。”
说着话,深深地一弯腰,行礼,退回去。
众人都不说话,直郡王的一个人人皆知的亲近大臣站出来:“皇上,臣附议。”
康熙居然笑了笑。看一眼太子猪肝一样的脸色,幸灾乐祸的,愤恨难言的,惧怕等候的……淡淡的龙威散布开来。
“着,革去格尔芬的二等公爵位,户部主事的差事。”
不管什么心情的大臣们一起行礼高呼:“吾皇圣明卓著。”
一起身,萨尔邦阿气势汹汹地进言:“皇上,臣有问题要问工部萨穆哈。”
“问。”
萨尔邦阿一转身,面对萨穆哈,全身肌肉紧绷,眼里的杀机都不掩饰。
“请问,萨穆哈,你下面的匠人去青楼,你是怎么处罚的?”
萨穆哈面容一变,面容严肃,一双浑浊的眼珠子直直对视,目光幽深莫测。
“我下面的匠人去青楼,因为见到各位有钱有势的抢头牌初夜,被那里一千两一千两加价的气势吓到,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大堂,几个青楼女子见到他这般模样,都围上来摸他,他吓得跑回来,鞋子一路都跑掉了赤脚回来一脚的血。”语气一顿,面容变为惋惜。“他一年的俸禄五千两,这在匠人里面已经是很好的。可他面对那些达官贵人不眨眼地拿出来珠宝玉器真金白眼这般花费,冲击过大,好几天没有缓过来。四爷爱才,前去劝说一番,他才回归正常生活。我派人去香兰园查明他所说是真,罚他俸禄不变,每天主动加班一个时辰,多带四个学徒,没有补贴,现在他天天忙得脚不沾地,领着的小队伍气度坦然,一心钻研技艺,前几天还有了一项突破性发明。”
一转身,面对康熙陈情道:“皇上,非是四爷偏袒,也不是臣等护短。一是,他确实有才,我们大清目前急缺匠人,每一个好的匠人都是宝贝,培养一个好匠人,花费的银子可以说流水一般,一年至少一百万两。外面的花花世界太诱惑人,更有心怀不轨的人各种引诱,他国间谍们更是想尽办法拉拢,臣等只能见招拆招。幸好他们面对外面世界笨了点,但初心都在,都念着皇上和朝廷的恩德。”
康熙点点头。
“既然没有犯错,去了就回来了,其情可悯。也接受了处罚,还做出成绩,这事情,就过去了。”
萨穆哈大礼参拜,一抬头,脸上热泪滚滚:“皇上胸怀是海。臣替他感谢皇上包容。”
“皇上,臣不服。”萨尔邦阿紧追不舍。阴森森的目光落在工部每一个官员的身上。“既然大清律有明确规定,为什么是这样不轻不重的处罚?这不是护短、偏袒,又是什么?”
“这是爱才。”萨穆哈霍然站起来,站的笔直,袖子呼噜眼泪,丝毫不心虚,气势高昂,声音激烈。“他领着的队伍,在铁造处一年创造的利润是五百万两。他培养出来的学徒,各个都是优秀,全国各地方作坊都在排队等着要人。他的时间之宝贵,可以用分秒来计算。他主动交代,知错能改,痛定思痛地日以继日工作。我作为他的上司,我为他骄傲。”
!!
这是骂谁一无是处,连一个匠人的用处也没有那!
群臣都不敢出声,这个时候谁出声谁就是一无是处。
康熙微微笑了,转瞬即逝。笑得梁九功差点以为自己眼花。
萨穆哈胆敢正面刚萨尔邦阿,这是老四在和索额图、太子爷较量那。
老四被这般被打击了,势头弱了,他也要护着工部的每一个人。他要告诉佟国维、陈廷敬、太子胤礽、老大胤禔……所有人:一头受伤的狼最可怕,依旧有杀伤力。端看谁敢跳出来第一个迎上。
当然没有。
这些人被老四逼急了,破天荒地成功了一半,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勇气。如今防着被互相捅刀子都来不及了,哪里敢再去刚老四两败俱伤?
康熙淡淡的目光扫着下面的每一个人,梁九功体贴地端上来一碗奶汤,他端起来慢慢地用着。
工部新出的珊瑚纯色小碗格外清雅矜贵,素白的奶汤放在里面都变得高贵起来。康熙在心里暗骂四儿子的折腾。一碗奶汤用完,嗯,这奶汤做得好。狭路相逢勇者胜,老四又赢了一局。
面对一个大殿的安静,呼吸都几乎不可闻。平时交好的大臣也都装哑巴。这要萨尔邦阿脸上肌肉抽动,嘴巴张张合合十八次,也没说出来一句话。
可他平素威风惯了,一天当中一连两次被如此下了面子,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愤怒冲击了理智,一转身,仰着脑袋对康熙大吼:“皇上,臣等还是不服气。这就是偏袒。还胡搅蛮缠,混淆概念。犯错就是犯错,凭什么格尔芬去青楼就是大罪,匠人去青楼就不是?”
康熙还是点点头,摸着保养得宜的胡子,看一眼太子面色灰白的脸,老大胤禔开心的笑容,老三胤祉紧张皱眉的样子……好暇以整地回答:
“诸位卿家说的,都有道理。有功劳要赏赐,有错要罚。朕罚了格尔芬,念着他以往的功劳不追究他银子的来源。这位匠人受到了处罚,做出来成绩补偿,朕不赏赐他,作为处罚。萨穆哈说得对啊,他们每一个,都是大清的宝贝,朕很痛心,他们要面对这花花世界的各种诱惑。”目光落在萨穆哈的身上,吩咐:“萨穆哈,这次的事情你要引以为戒,培养匠人,不光要培养他们的才能,更要注意他们的心性。任何人,胆敢引诱他们,他国间谍啊,一律谋反叛国罪处理。”
“臣遵旨。”
萨穆哈磕头领旨谢恩,心里的激动激荡胸膛要他手足无措,张大了嘴巴又是一句:“臣遵旨。”
康熙:“……”
对他的语无伦次,当没看见。
面堂青紫的萨尔邦阿不甘心地再要说话,被他身边的副都统隆科多猛踢一脚,隆科多面容狰狞:告我的状?我一时输了,也还是隆科多!也有能力跟着四爷混!
萨尔邦阿瞪他一眼,眼珠子红红的要吃了他。
两个人在军中争斗的就差打枪“砰砰”各自一枪了。康熙视若无睹,其他大臣都躲的远远的,不想做炮灰。
康熙面对下方面色都不一样的儿子们、群臣,面容平静。
“至于索额图,……”
所有大臣忐忑不安、紧张期待、恐惧愤恨……模样都落在康熙的眼里。
太子迎着康熙的目光,苍白的脸握紧拳头,眼中全然的愤恨和强烈的不甘心:四弟,这就是你的目的吗?你要彻底打压下去索额图?
老大胤禔瞪大了眼睛,等着宣判索额图永远不被启用的结果,脸上肌肉激动的抖动:汗阿玛快说汗阿玛快说!
老三胤祉闭紧了嘴巴,全身紧绷地等着:我不信索额图这样容易就被打下去了。
……
下面的十三和十四,这哥俩激动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框了,嘴巴张大的能塞进鸭蛋:汗阿玛快宣判!索额图,你也有今天!我就知道四哥不会输的!
默然片刻,康熙苍老的声音响彻大殿,清晰有力,回音不断。
“索额图有错,在家里反省这些日子,受到了处罚。既然反省好了,朕也一直记得他的功劳,就来上值吧。着,恢复索额图文华殿大学士、领侍卫内大臣。”
群臣震惊之下,齐齐磕头高喊。
康熙严明他要护着工部的每一个人,这要他们愤怒和震惊。工部的势头越来越大了,一个匠人都有一年五千两银子的俸禄了,如何能忍?
可是,就在他们要集体抗议的时候,康熙提起来索额图了!
十三和十四因为这个没想到的变故,惊得跳出来就要反抗,被十一阿哥和十二阿哥一起死死地抱住。
哥几个当场打起来,九阿哥和十阿哥一人堵住一个弟弟的嘴巴,胤祥和胤禵“呜呜呜”的奋力挣扎着,露出来的眼睛里都是怒火滔天,紧跟着就是眼泪汩汩而出,泪流满脸也没知觉。
这宛若一个慢镜头,真实地记录着朝堂上胜败分际的一幕一幕。
只有热血年轻的少年人,还有这样的动情了。身在争斗旋涡,起起伏伏的,老辣的大臣们都当成一日三餐地习惯了。
皇子们之间的争执,不同的反应,康熙当没看见,所有人都当没看见。
和索额图敌对的,赶紧地琢磨应对办法。满朝一大半都是。比如老大胤禔:凭什么?张嘴就要喊“不服”,被身后的老三胤祉猛踢一脚,踢得一个踉跄。
和索额图一伙,惊喜的浑身激动颤抖无法言说,喜形于色。比如太子:叔公官复原职了!叔公官复原职了!汗阿玛果然是最爱胤礽的!四弟,你等着!
而他们更想到,康熙提起来索额图,也是一个证明。
康熙护着匠人,更护着王公大臣,明确士农工商的划分乃是大事,不能一起并论。这要心生莫大的自信。
梁九功暗示礼仪太监,礼仪太监尖锐的嗓子响起:“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臣有事启奏!”一声老迈的高喊响起来,都察院御史魏象枢站出来,大声疾呼:“皇上,臣两年前曾经收到一些举报,说军中和兵部一些官员去逛青楼,臣为了核实情况,查了两年,还没有具体查完。皇上,那香兰园,打着戏园子的名头,培养出来好多歌姬、舞姬、名角儿,……男的女的都有。皇上,这些人,喊着卖艺的,私底下都是卖身的,只看价格多少罢了。皇上,里头聚集的达官贵人无数,臣本想进去看看,但臣银子不够进门的资格。据说里头一万两银子买的头牌初夜,只是一个小头牌。皇上,臣等查访这家园子,明正法典。”
这下子,真是没有一个人说话了:明摆着,谁说话,谁就是和那香兰园有交情,这不是找死吗?
老三胤祉下面的皇子们都紧张地顾着十三和十四,太子忙着缓和这份天降的惊喜,老大胤禔想到这可能是太子干的,专门打击自己,怒火升腾,脑袋里已经在想办法。
也都不在意一个戏园子的生死。
就在大家伙儿等着康熙查封香兰园,惋惜里面的可人儿们的时候,刚从都察院出来,新任兵部尚书、议政大臣的马尔汉,站出来。
“启奏皇上,魏象枢收到举报,这件事,臣也知道。臣知道他先查实再行弹劾,认为这很好。臣也知道八大胡同越来越兴旺,可是,一个香兰园,并没有多大的罪过。犯人用刀杀人了,朝廷不去抓犯人,去抓打造刀的铁匠铺子?臣身为兵部尚书,臣对魏象枢的弹劾很是愧疚,臣有罪。臣新到兵部,对于兵部的事情还不熟悉,但臣一定严加管理约束兵部官员,以正风气。”
康熙听得笑了笑:“你有罪,朕知道了,记住了。”再对魏象枢摇头道:“听见了吧?这才是一个御史应该有的认知。查封了一个香兰园,出来香竹园、香梅园……天上人间多少享乐诱惑人的美食美景美人儿,朕难道都去查封了?这样看来,朕要先把朕这诱惑人犯罪的国库给封了。这天底下,还有比国库还白花花的地方吗?”
那可真没有!群臣的紧张一松,干巴巴地笑几声。越笑声音越低,渐渐的,都笑不下去了。
国库里头白花花的一箱箱金银,是前赴后继的多少官商的目标?白花花的晃花人眼,比天下第一美人的胸脯还诱惑。贪污啊,皇商啊,为的不就是要拿国库的银子?
可他们不知怎么的,面对康熙这似真似假的半个笑话,笑不出来。
帝王心不可测。可谁不想揣摩帝王的心思?总有几个揣摩帝心很机灵的,对康熙的性子,多少明白几分:皇上今天越是轻描淡写,说明这事情真闹大了,不是查封一个香兰园,所能过去的了。
御史魏象枢一咬牙,看一眼老上司马尔汉平静的老脸,对康熙磕头行礼道:“皇上,是臣思虑不周。”
“哎~~问题出来了,要解决,要有一个说法儿。”康熙一摆手,笑得从容。“一个方法走不通,听听别人的意见,换一个思路思考,这就是进步。身为御史,能对人间官场不平事提出来,恪尽职守,很好。”
魏象枢一愣。
礼仪太监尖锐的嗓子再次响起:“退朝~~”外头的静鞭紧跟着响起三声,太子领着大臣们一起心满意足开开心心地行大礼:“恭送皇上。”
康熙在偌大的辉煌龙椅上起身,领着一群小太监,回来里间。
群臣望着康熙的身影,突然间都是沉默。
太子应该高兴,索额图官复原职了,他不高兴吗?可他脸上表情几番变化,怎么也高兴不出来。可他要高兴啊。四弟变成贝勒了,叔公官复原职了,脸上露出来一抹太子的微笑,端着太子的威仪,迈着胜利者优雅的步子,带头走出来乾清宫。
大臣们亲近的互看一眼,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三三两两的,陆续离开。
今天的朝会时间长,都年龄不小了,身体有点吃不消。发生的事情太大,赶紧地回去和幕僚们参详参详。
萨穆哈领着工部的官员们,迈着悠闲的八字步,晃着出来乾清宫,脸上笑呵呵的,红光满面的,一点不担心索额图起来会报复他们的模样。
要所有人看得牙根痒痒。
到了工部,自己的地盘,几个熟悉的大员一起哈哈哈哈笑,痛快!痛快!
“还以为这次一定要被咬下来一块肉了,没想到啊,反而咬了他们一块肉,哈哈哈哈哈。”
“这都是四爷布局有方啊。我都担心死了。心想今天和他们拼了算了,哪知道,这刺激的!”
“看看,我紧张的手心冒汗都没发现,现在手心还有汗那。担心四爷的法子能灵吗?嘿,他们果然分裂了,郭琇冒出来了。”萨穆哈顺手接过来毛巾擦手,摸着胡子,再摸摸自己还在激动跳动的心脏,眯着小眼睛道:“今天这一场,我们暂时稳住了。但事情还没完。”
工部侍郎一愣:“尚书大人,您是说?‘他国间谍’?”
“当然,皇上都发话了。我们要去刑部击鼓喊冤。”
“走着!”
“走着!”
几个人一起笑着,齐齐奔刑部而来。
通敌叛国谋反罪乃是最大的罪名,要杀九族的。此事非同小可,他们在刑部闹得一场暂且不提。宫门口,互相寒暄着分开的佟国维、陈廷敬、太子、大阿哥胤禔……都是面无表情。
一开始,因为要打击四爷,志同道合,到了要乘胜追击的时候,被索额图这个事情一掺和,他们的精力都被牵扯,一起站出来,要皇上狠狠地罚了格尔芬。
等到皇上真的处罚了,那口气一松,合作的事情就变得说不出来的微妙了。
陈廷敬和李光地叹息一声:“四爷啊,只有两个字,佩服。”
李光地无奈地摇头:“明知道四爷不好惹,今天惹了一回,能这样结果,已经满意了。”
陈廷敬苦笑:四爷这次保住实力了,能不反击?可他当着同僚们的面儿,不能说这样打击自己人的话,还是只能苦笑。
四爷这次该老实了吧?有了期待,身边的众人却都苦哈哈地笑。
思及工部萨穆哈提起来的“各司其职”,他们手上的差事,也要尽快处理了,脚步不约而同地加快。
四爷那个活阎王,他这是被扳倒了吗?为什么他们明明成功了,却高兴不起来那?
因为四爷虽败犹荣啊。萨尔邦阿这样的太子铁杆,他看着萨穆哈领着工部官员们,昂头挺胸的模样,狠狠地一闭眼。
如果,太子爷有这样的勇气,他也愿意头铁地跟着干。晃晃脑袋,告诉自己,既然跟了太子爷,受了太子爷的恩惠做到都统,就不要多想了。
他一步一步重重地,随着脸色铁青的吏部侍郎杜默臣出来乾清宫,仰头望着头顶的蓝天白云,眼前发黑一阵头晕。阿进泰扶住了他,用目光询问他:索额图起来了,大喜的日子,你两个怎么了?他只摇头苦笑。
四爷败了,也证明了他的实力。他都没出面,萨穆哈一口咬下来索额图的一块肉,要格尔芬的爵位和官职都没了。这样的失败,谁敢再去得罪了?
有何大喜?
胤祥和胤禵着急快去看看四哥,告诉他索额图官复原职的事情,被几个哥哥强行拉着离开,去了东三所。
乾清宫里间,墙上的鎏金珐琅小鸟自鸣“叽叽喳喳”地叫了十三声,四爷抱着儿子,坐在小榻上,正在摆弄一个木棍一样的物事。
弘晖穿着一件大红肚兜,胖胖的小身体在阿玛的怀里跳着,小胖手指着自鸣钟,口中不停地发出“叽叽,啊啊”的声音,小手一拍阿玛的胳膊,示意他阿玛去看。
四爷回头看一眼,学着儿子的声音:“叽叽,啊啊。”这回应要弘晖兴奋了,弘晖手舞足蹈的蹦着跳着喊着“叽叽,啊啊”,一眼看到玛法的身影,胳膊伸着,大声尖叫:“叽叽,啊啊?”
这声音里带着询问,康熙笑呵呵的,口中应着:“叽叽,啊啊”,大步上前,一把抱起来胖孙子。“想不想玛法?来玛法亲亲。”
“啊啊!”弘晖喊着,胳膊抱着玛法的脖子亲亲再亲亲,不一会儿,爷孙两个都是一脸的口水。
四爷看着一笑,调整好手上的物件儿,给他们看。
“这是工部新出的玩具,汗阿玛和弘晖来看。”
康熙疑惑这棍子一样的白色东西有何稀奇,一眼看到一边有个小型发电机,有了期待。
弘晖是小孩子,见到新事物自然好奇心重,从玛法的怀里挣扎出来,“嗖嗖嗖”的爬的飞快,一把抱住了这木棍,凉凉的,和他的吃食一样软软的触感,他张嘴就要咬,那木棍突然发出来七彩的光芒,亮了起来。
弘晖惊住了。
亮亮是眼睛刚长好的小孩子都喜欢的,星星、蜡烛、珠宝……七彩的世界要他们应接不暇。和他阿玛一样的深邃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伸手去抓这亮亮,可他的手一离开这木棍,木棍又不亮了。
“啊呜!”弘晖着急,小胖身体猛扑木棍,木棍又亮了。
他开心的拍手大笑,带着狼牙、金珠手串的藕节一般胖胖的胳膊一伸,胖手再次去抓,亮亮又不见了。
弘晖再去找木棍……
四爷在一边看着,抖着肩膀笑不停。
康熙一抹脸,瞪一眼无良的四儿子,心疼地抱着乖孙子,陪着乖孙子一起玩“亮亮”,难免也是童心不泯一回。
“亮亮”光芒柔和,外面一圈雾气朦胧跟天边的彩虹一般,和外头明媚的春光一样和煦不伤眼。但康熙还是担心小孩子看这亮光时间久了,眼睛受不住,领着他玩着积木。
厚厚的长毛地毯上,但见只穿着小肚兜和小裤裤尿布的弘晖,“嗖嗖嗖”地爬着,找来被顽皮猫儿叼走的一块块方块,对着玛法“啊呜!”
“啊呜?”康熙示意乖孙子自己搭方块,弘晖两手抱着木块,还真的自己搭起来。和他玛法婴言婴语的,说个不停,爷孙合力打出来一个大清地图,大清内地二十三省,青海、tai湾、南海三个独立地区,漠南漠北各个部落都在里头。
康熙抱着乖孙子亲亲,夸道:“弘晖真能干。”
弘晖学着他的模样亲亲玛法,夸道:“啊啊玛法啊。”语气表情动作和康熙一模一样,喜得康熙哈哈哈哈大笑。
自觉今天忙了大半天,累到了。康熙命令四儿子去帮他批复奏折,自己继续陪着孙子玩乐,玩一会儿爷孙一起就去找新伙伴亮亮,“亮亮”亮一下,一起伊拉瓦拉地说话。
猫儿在御案上打着瞌睡陪着主人,一觉醒来,胖胖的身体灵活地跳下来,对地毯上不同颜色的方块好奇,对“亮亮”也好奇,身体一卷,卷着“亮亮”一直地亮,要弘晖开心地抱着猫儿亲了又亲。
赤橙黄绿青蓝紫七彩的光圈里,一个金鲤鱼大红肚兜的孩子,一个通体白毛眼睛一篮一紫的猫儿,抱着滚在一起。
康熙看着,不由地所有烦恼顿消。
四爷快速处理完奏折,起身转转脖子,一眼看到,情不自禁地笑。
赫舍里府上,索额图被通知,他官复原职了,面对惊喜的家人和下人,吩咐次子给了通报的小太监一个大大的红包,领着下去喝酒,自己回来书房,面对等候道喜的幕僚们,狠狠地一掌排向黄花梨书案,目光狂傲狠厉。
面对幕僚们齐齐愣住的样子,他硬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四爷好手段!你以为这样,我就奈何不得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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