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人作为一个官场老油条,最大的优点大概就是对上峰的话言听计从,野狼族的一万多狼兵被他直接发配到了远离盘宁城的郊外矿场里服苦役,又派了两队守军日夜轮流看管。

    从前天开始,狼兵中便开始有人咳血,浑身抽搐,随后竟全身溃烂而死,管事刚通报上级,没想到区区两天之内,竟有上百的蛮兵发病死亡,而矿区的其他人也开始有了症状,矿区请来的医官一看,吓得面无土色,连滚带爬地跑去见矿区的主官。

    “大人!快上报吧!这可是血热症啊!”

    “血热症?”李晔听到来人的回报,目光一沉,“这种疫病消失已久,怎会在此时卷土重来?”

    林秀却在一旁提醒道:“殿下,血热症虽已消失了几十年,但是去年却在乌赫部落的聚集地出现过,只是得病的人只有两人,并未散播开来。去年出关的那批斥候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回淮都时将此事记录了下来,我还有些印象。”

    李晔似有所感,回头看他,“林先生对每份斥候写下的东西都看过吗?”

    林秀知道李晔的意思,颔首道,“殿下所料不错,那一次出关的人,领头的正是世子爷。”

    自姜淮总领西境事务,每隔两个月便会派出一队经验丰富的斥候出关,在关外潜伏一个月左右方归,这期间风餐露宿都算轻的,一旦暴露行踪怕是都不能活着回来。李晔自己从军一年后便自请随斥候出关,那一次纵然有惊无险,他也带了大大小小十几处伤回来。

    姜念去年也是自请出关,当时李晔还觉得有些惊讶,姜念自小是个讲究人,夏日里每□□衫都要换两次,竟然愿意出关当野人。

    现在想来,当初一门心思往关外蹿的人原来是姜宛那个不让人省心的东西。

    “阿念在当时的文书里还提到乌赫人用一种草药治好了得病之人,那草药的名字是——”林秀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长生草,只生长于漠北的落日谷中。”

    李晔见林秀惊讶地看过来,淡淡道:“我也看过。”

    在知道出关的是姜宛时,他已经调阅了卷宗。

    “对,当时世子爷还亲自去取了些长生草回来,”林秀道:“长生草所在的落日谷地方隐蔽,入口十分难找,世子爷在文书里提到,为了避免被乌赫人看出端倪,他当时还借用了灵狐门下的一套特殊的计数方式做标记。殿下,眼下恐怕得请世子来一趟盘宁城。”

    李晔沉吟片刻,“殷湛。”

    站在阴影里的人向前一步:“主上有何吩咐?”

    “你亲自带人去一趟淮都,就说请‘三小姐’去一趟盘宁城,”李晔,“同时调一队灵蛇门人去盘宁,为染病的诊治,看看若是不用长生草是否可行。”

    “殿下关怀世子爷,”林秀点点头,“只是若无其他药可以治病,恐怕还得让世子带人去寻长生草,我这就给国公爷写信,请他将去年陪同世子出关的那十八位斥候也一并调去盘宁候着。”

    他看出李晔脸色似乎不大好,虽不明所以,还是忍不住道:“一方安定都系于殿下身上,还请殿下多保重,只是裴大人刚履任盘宁,遇事难免忧虑,恐难以面面俱到,还得有人在一旁襄助。”

    林秀是个厚道人,话说的很斯文,其实就是想说:裴庸是个废物点心,疫病一旦爆发,他怕是自己都能把自己给吓死,盘宁城作为边境重镇,无论如何乱不得,须得有个人带兵去坐镇。

    李晔心知肚明林秀的意思,“林先生放心,我明日便出发去盘宁。”

    他们议事告一段落,管事才听命进来添茶水,倒茶时看了好几眼林秀,林秀一愣之后反应过来,轻咳了一声:“那个,阿宛今日还在西院待着么?可用过膳?”

    李晔淡淡地看了管事一眼,管事苦着脸道:“还,还跪着。”

    林秀一惊:跪着?

    李晔突然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朝西院走去,林秀只踌躇了片刻便匆匆跟上,没过一会儿到了院门口,一眼就看见跪在前院的姜宛。

    她微微垂着头,但是双拳半握,肩背挺直,像是谁也压不弯。

    听到婢女们请安的声音,姜宛抬起头,看见李晔过来了,眼皮一耷拉,“我没错。”

    李晔看她此刻的眼神,无端就想起了白天她殷切地望着自己,说的那一句:“九哥,除了父兄,你就是这世上我最亲的人了,我不求你帮我,但是你能不能别拦着我?”

    从小到大,她每次仰着头用这样的眼神殷殷地望着他时,他再生气也就心软了。

    大周礼法严谨,在上京的门阀世家,贵女们随母亲出门上香都是要请示过长辈,出门便被护得严严实实的,可姜宛总是想要出去骑马踏青,游山玩水,每次李晔不许时,她就这样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最后都还是应了她。

    他这几日都在想,这些年是不是太纵着姜宛,一步一步地退让,才养出了她这样的性子和满脑子离经叛道的想法?

    李晔轻叹口气,“先起来吧。”

    罢了,他心里想着,不过就是这一两年的时间,就让她过得松快些吧。

    这样等她以后望着高高的宫墙时,总还有些自由自在的回忆。

    “那我能不能出去?”姜宛眨了眨眼,得寸进尺地问。

    “我明日要去盘宁城,”李晔道,“你待在甘州城里,但是不准到处乱跑。”

    姜宛眼前一亮,知道这道坎算是过了。

    她一骨碌爬起来,结果跪久了腿麻,站起来时还趔趄了一下,婢女赶忙来扶,姜三小姐却像游鱼似地滑了过去,径直猴到了她九哥的背上,大言不惭道,“腿麻,肚子饿,走不动路了。”

    林秀现场目睹了何为“蹬鼻子上脸”,一时间叹为观止。

    李晔:“多大了?成何体统。”

    姜宛嘤了一声,趴着装死。

    李晔脸色冷肃,却也没把人扔下来,路过管事时顿了顿,吩咐了一句,“午膳送一盘桂花酥过来。”

    林秀和管事对视一眼,同时抬眼望天:都是惯出来的。

    待他们用过了午膳,林秀便要辞行,姜宛自告奋勇要替九哥送林先生到门外,左右一看,压低声音道,“林叔叔,您可坑苦我了!上次不是说九哥五六日方归么?他怎么三天就回来了?”

    “野狼族中许多狼兵都生了疫病,战力大减,殿下很快便将他们击败得溃不成军,”林秀摇摇头,“如今被俘的狼兵中也有人染病,据说还是血热症,殿下和国公爷都已得了消息,已调灵蛇前往。”

    “血热症?”姜宛一惊,“这个不是消失了几十年,只有去年在乌赫领地才发现有两人染病么?”

    林秀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哦,那个,”姜宛转了转眼珠,“我哥哥说的嘛,他当初还跟上了那个去采药的大祭司,偷偷带了些长生草回来。”

    “阿念带回来的那一点是不够的,”林秀道,“殿下让殷湛去淮都请你哥哥去盘宁城,若是灵蛇对血热症束手无策,他就得带上那十八斥候出关。”

    姜宛顿时一呆,心里想着:这下坏了菜了,阿念出关哪里寻得到落日谷?

    林秀欲吩咐车夫出发,又想到了什么,转身絮絮道:“阿宛,你不可再去那惜花阁了,知道么?半年前二皇子薨逝,陛下悲痛,下令各地的秦楼楚馆在丧期内不得开门,偏偏那些兵士就在解禁的前几天去了惜花阁,你应当想清楚了罢?”

    姜宛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利害。

    二皇子去世后,崇华帝便只有大皇子这么一个儿子,偏偏宗亲中还有李晔这位曾经的皇太孙,这些年李晔战功赫赫,朝中对他另眼相看的人越来越多,半年前他初掌兵权,终于有人公然说出立储可以考虑楚王的话。

    崇华帝虽不发一言,首辅陆方却当庭跳了脚,怒骂那人不忠不义,扰乱朝纲。

    姜宛叹了口气,点头道,“我懂的,林叔叔放心。”

    林秀点点头:“殿下身份敏感,若是纵容下属在二皇子丧期寻欢一事被有心人拱到了御前,不知上京会不会流言四起。人人都知道定国公和建章太子的情谊,你们姜家人的一举一动也被人盯着呢。”

    第二日天还未亮,楚王带着三千甘州军再次赶赴盘宁城,而殷湛带着一队灵蛇朝着淮都疾驰而去。

    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人趁着黎明前的暗色悄无声息地缀上了殷湛等人,在官道的岔路口一拐,纵马进了一条人迹罕至的险峻山路,最后比殷湛早一个时辰到达了淮都城的姜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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