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三小姐提了口气,跟做贼似的,翻墙进了自家的后院,熟门熟路地摸到了书房外面,环顾一周后趴在门上听了听动静,随后捏着嗓子道:“三小姐,奴婢给您送茶水来了!”
“不用了,下去吧。”里面的人也捏着嗓子说话,带着几分喑哑。
好家伙,一听这嗓子,她哥肯定又是熬了大夜写文章了。
姜宛吸了口气,说了他俩事先约定好的暗语,“世子爷,甘州的粮草运到了,小的回来给您报平安。”
里面静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动静,过了半晌,门一下被打开了,蓬头垢面的姜世子抓着一支笔站在门口,震惊道:“阿宛,真的是你!爹不是说运完粮草就待在甘州,下个月跟九哥一道回来过年么?你怎么提前跑回来了?被人发现了么?”
姜宛先把他推进去,随后反手关上门,动作一气呵成。
“盘宁城的狼兵感染了罕见的血热症,此刻疫病已经蔓延开来,”姜宛开门见山:“九哥要派人来接你,若是灵蛇没有别的法子,很有可能会让你出关找长生草。”
姜念顶着一头乱发,整个人呆若木鸡,“我?出关?找那个什么草?”
“对,”姜宛深吸口气,“长生草,只生在大漠深处的落日谷里。”
姜念下意识地抓了抓鸡窝似的头,看看书桌上的稿纸,又看看姜宛,恍惚道:“哦,好,那我收拾收拾,不过你得帮我画张落日谷的地图——”
姜宛扶额,“我当初用的是灵狐的一套特殊方法做记号,根本无从画地图。阿念,你听我说,我赶回来就是为了这个,你赶紧躲出去找个地方猫一宿,明日再回府,别让殷湛他们发现了。唔,再给我找几双鞋垫。”
姜念看着她,反应了过来。
“不行。你这次不能去。”
姜宛叹口气:“去年出关是我去的,落日谷也是我发现的,连那两个得病的人也是我亲眼瞧见的,我不去谁去?”
“去年我就不该答应你,”姜念懊恼,“回来时你大病一场,把我们都吓得够呛。不行,落日谷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姜宛仰起头,看着那张跟自己八分相似的脸,“阿念,一个人若是染了血热症,三天之内必全身溃烂而死,如今除了长生草没有其他草药可解。我去落日谷,凭着记忆一天一夜便能出来,你怕是寻找入口都要费些时日,这期间会死很多人的。”
鲁伯是在唤三小姐用晚膳时,得知灵蛇的殷湛大人已经在门外,赶紧引他去后院。
殷湛看到那穿着裙装的世子爷翩翩走来,嘴角抽了抽:这兄妹俩扮成对方时,一般人还真辨不出,这不活脱脱就是一个大姑娘么!
“世——三小姐,盘宁城出事了,”殷湛匆匆讲了一遍事情的原委,“殿下请您即可前往盘宁城。”
一身女装的世子爷矜持地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在压着嗓子说话:“好,那这就出发罢。”
出了淮都,姜念便换下女装,弃了马车,径直上马,领头在前面疾奔。
殷湛看着前方策马的人,总觉得世子爷比起记忆中有些过于清瘦了,也不知是不是这几日在淮都扮成三小姐时不敢吃多了,硬生生把自己饿纤细了不少。
他们这一行人到的时候,盘宁城已经全线戒严,只进不出,甘州军接管了部分城防,守城的人赫然是那个十分高壮的将领老朱,一见殷湛便道:“殿下有令,请您带世子去哑口河畔,去年随世子出关的十八位斥候已在那一处等候。”
老朱其实心里有些疑惑,世子分明就在甘州,为何还要迟来一会儿?只是殿下行事素有章法,他也不好多问。
殷湛一惊,“殿下不是说,要等灵鹊诊治之后再议是否要渡河么?”
“灵鹊昨夜已经到了,”老朱眼下青黑,双目充血,重重叹口气,“可是这一夜之间,又有一百多人病死,有个看守狼兵的守卫自己染了病而不自知,换班时回了盘宁城的家,如今疫病已经传播到了城中百姓,灵鹊上报殿下,事态紧急,来不及试别的药了。”
就在这时,城中忽然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划破长空,老朱喃喃道:“又是一拨人要过来了。”
“什么——”殷湛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城门被开到了最大,守城的将士们都戴上了口巾,老朱将十来条口巾扔过来,“戴上。”
殷湛目力极佳,远远地就看见街尽头一行军士推着十个板车,车上都蒙着白布,他心下一沉,立时对马上的人道:“世子,请退后。”
姜念将浸透了药水的布巾蒙在口鼻处,策马退后了一段距离,没过一会儿,那些蒙着白布的车子被依次运出,他轻轻嗅了嗅,隔着布巾依然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腐臭味。
众人沉默,运车的将士中为首的一人朝老朱行了一礼,闷声道:“平宁坊,一百三十一人,均为当地百姓。”
老朱沉声道:“知道了,辛苦。”
板车缓缓驶离城门口,姜念的目光落到了最后一辆板车的侧边——一只青白的小手垂落下来,五指蜷缩,手腕上还挂着一枚平安扣。
分明还是个小孩子。
“走,去哑口河。”姜念哑声道。
他一拨马头,策马而去,身后黄尘滚滚,老朱默默地朝他行了一礼。
哑口河一年四季河流湍急,只是如今冬天河面结了冰,勉强容人马通行,十八个斥候坐在河边,为首的那人伸脚踩了踩冰面,点点头,“结实。能走。”
旁边的同伴嘿了一声,“闻老大,过河不是事儿,问题是那落日谷如何去找?让我们跟着世子爷入落日谷,别人不清楚,咱们总归是心知肚明,去年跟着咱们出关的人是谁。这真的世子爷来了,怕是连落日谷在哪个方位都糊涂罢。”
闻均瞪了他一眼,“军令如山。落日谷又没长腿,去年那位能找到入口,而今咱们十来个大老爷们豁出命来总也找得到。”
“哎,来了!”
一队骑手逆光而来,为首的那人勒马停下后,对后面的人挥挥手,“烦请转告殿下,我等自当竭尽全力,三天内取回足够的长生草。”
十八位斥候面面相觑,脸色古怪,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叹口气:这位从未出关过的世子爷口气倒是不小。
待殷湛带人离去,哑口河畔只剩下姜念和这十八人时,闻均这才轻不可闻地叹口气,上前跟这位初次见面的世子爷拱手道:“世子,落日谷入口难寻,此去凶险,属下是霄云骑斥侯营的百夫长——”
“闻老大,好久不见,”正将箭篓甩到背上的定国公世子对他一笑,在闻均惊愕的目光中准确地喊出了弟兄们对他的称呼,“放心,我还记得住那入口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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