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三日,连岐正与同行的那一帮少年同聚一屋会谈,突然收到了小侍送过来的请帖。
“可是那明霜公子?”一位少年问他。
连岐关上门,打开信阅览一遍,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
“明霜公子邀请我们于今日戌时吃酒。”
“他这是愿意助我们去见魏王了?”
“不管怎样,这是件好事。”
“连郎,这次我们一定要说服明霜公子。”
少年们脸上纷纷露出高兴的表情,兴高采烈地说着。可连岐却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这是鸿门宴。”
其余人皆是一惊,疑惑地看向他。
他说:“此次你们不必跟我,我若回来,定能带来好消息。”
“也好,”有人说:“一切便交给连郎了。”
连岐收了信,想起那日与溪桃的谈话,他的内心越发沉重。他不是不害怕,只是有些事,一定要去面对。
戌时,梦华楼。
连岐推开门走进去,只见大厅里已经摆好了瓜果茶点。明霜遥遥坐在上首,姿态慵懒随性。溪桃坐在他身旁,为他斟了一杯酒,他举起酒杯,以示问候。
“连公子真是及时,与你一起的那些郎君呢?”他的声音慢悠悠地传来。
连岐行了一礼,道:“今日我想与明霜公子好好聊聊,便让他们不必同行。”
溪桃放下酒壶,轻轻浅浅地望了他一眼。
他与她对视,随后低下了头。
“连公子不必多礼,请坐。”明霜笑道,只装作没看见他们两的眉眼官司。
连岐落座后,没等明霜想好要说什么,他便径直开口道:“我知道明霜公子今日的目的。”
明霜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这人竟如此直接,好笑地回道:“那你还敢来?”
“因为我想试试,能不能改变明霜公子的想法。”
“哦?”明霜把玩着酒杯,笑眯眯地看着他,很是和善。
连岐无奈一笑,问道:“我能先问一下明霜公子,为什么不愿意让魏王见我吗?”
明霜瞥了眼一旁神情平静的溪桃,没卖关子,干脆利落地回道:“因为我也知道你的目的。”
连岐继续说:“明霜公子并不是士族,却不愿我们晋王与魏王谈判,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呢?换个说法,明霜公子是站在士族这边的,那么必然是因为利益有牵连,对么?”
明霜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冲他点点头:“你倒是个聪明人,确实如此。”
“如果,我能保证不侵犯明霜公子的自身利益,明霜公子是否愿意助我一把?”连岐又问。
明霜没说话,是正在考虑的样子。这也给了连岐期盼,他一直吊着的心总算慢慢放下,松了松眉头,笑道:“明霜公子如果不介意,可以告诉我您想要的是什么,我一定竭尽全力而为。”
溪桃突然愣住了,一时间复杂的思绪涌上心头。她一直以为,明霜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好似对什么都不在意。
他一直表现出来的样子都是如此。
可是现在,突然有个人出现,说了一番话,令她觉得,原来她从未真正了解他。
她之前一直沉浸在因为明霜要杀连岐的悲痛情绪当中,可她竟然没有去想,明霜为什么要站在士族这边。
对啊,为什么呢?
明霜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眉眼含笑,好整以暇地看向连岐,道:“我说了,连公子便觉得自己能做到么?”
“您不说,又如何知道我做不做得到呢?”连岐笑着回道。
“那我便好生与你说了。”明霜道:“这南楚馆的小倌们平日接待的都是达官贵人,你若想让两位大王联手,对士族阶层们痛下杀手,岂不是断了我的财路?”
连岐眉也不皱,回道:“怎会如此。我们晋王想处理的只是那些靠着家族蒙荫,在世间作恶多端的浪荡子弟,并非要赶尽杀绝。”
明霜冷冷一笑,不做任何表态。
“明霜公子可知,与我同行的那些郎君,皆出自寒门?”
明霜一愣,脸上满是错愕。
“他们满腹经纶,才高八斗,却因为那一道门槛,求路无门。”连岐的声音淡淡的,却透露着一股悲凉:“他们想精忠报国,鞠躬尽瘁,一腔热血却无处施。晋王想任命能人为官,却被那些士族压着,无能为力。只因为官场里有道不成文的规定,若是没有名士的举荐信,便不得为官。哪个地方有漏缺,就是芝麻大的小官,也早安排好了士族的子弟们在那等着上任!”
“而那些被士族们压榨的底层百姓,便更凄惨了。徭役,赋税,惹得百姓们苦不堪言。”
良久,明霜缓缓开口:“那你又怎么知道,推倒了这批士族,被扶持起来的那些寒门便不会成为下一批士族呢?”
“我不能知道。”连岐郑重地看着他,声音铿锵有力:“便是我今日为晋王效力,我也不能知道他日后会不会昏庸,更不能知道下一任大王会不会是一个为民为国的贤王。但不能因为未知的事情而对如今的苦难视而不见。人生来便是要抗争的,抗争不屈的命运,抗争不平的磨难。这个大王不好,我便推翻他。这批士族不好,我便颠覆他们。便是我死了,日后也会有千千万万个我来做这些事。”
“你真是个明白人。”明霜笑了,黝黑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目光又深又沉:“我被你说服了,再过几日,我会打理好一切,带你进宫。”
“见魏王。”
三个字划破虚空,艰难却有力地传进了连岐的耳朵里。他捏住拳从座位上走到明霜面前,五体投地,沙哑着声音喊道:“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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