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恬晃动秋千的幅度慢了下来。
燕云朝走上前去, 便看到明恬显然身形一僵,脚尖够着地面,似乎是想要下来。
他立时伸手, 扶住了明恬握住两侧秋千绳的小臂。
明恬眸光看向地面,低声道:“陛下。”
“是他自己消失的, ”燕云朝诡异地向明恬解释了一句,道,“朕什么都没做。”
这时天边恰有一阵惊雷滚过, 雄浑的轰鸣声在耳边响起。燕云朝看了看远处, 又转目将视线落在明恬身上,一时竟有些恼怒。
搞得就好像他刻意说谎了一般。
明恬倒是面色平静。
她搞不懂他们二人现在出现的规律,也不想再掺和。于是脚尖触到地面, 从秋千上下来,自然而然地挣开了燕云朝的手, 屈膝行了一礼。
“陛下不必与臣女说这些的。”
燕云朝心中暗恼。
她果然还是不信。
天空转瞬间下起了绵密的雨点,燕云朝便也顾不得纠结这些,索性直接拽住了她的手腕, 拉着她往屋子里躲雨。
明恬猝不及防, 只好快步跟在他后面。
虽然雨才下起来,两人也只淋了一小截, 但进了屋之后, 他们的头发、肩膀处,还是被雨水浸得有些潮湿。
燕云朝这时才道:“天已阴沉许久, 你怎还在外面?”
“陛下来的时候,臣女正准备回屋。”她抬眼看了看燕云朝肩膀处被雨滴洇湿的痕迹, 道:“不如召内官过来, 撑一把伞引陛下到前厅去, 找长公主殿下要一身干净的衣物。”
燕云朝脸色一变。
她是有多盼不得他走?
燕云朝抬了抬下巴:“你让朕冒雨离开?”
又一阵惊雷滚过,雨势骤然转急,如瓢泼般倾泄而下。这会儿出去,就算撑了伞,恐怕也要被淋透了。
明恬只好垂了垂眸,道:“臣女这里没有可供陛下换洗的衣物,怕陛下耽搁久了,难免着凉。”
“无妨。”燕云朝冷着眉目,在一侧的椅子上撩袍落座,他展目四望着屋中的摆设,道,“朕还没有这般弱不禁风。”
明恬应道:“那臣女去内室换衣了。”
燕云朝嗯了声:“朕在这里等你。”
明恬便转身进了内室,从柜子里找出一身干燥的衣物换上,又用干巾擦了擦潮湿的头发。
如此磨蹭一会儿,明恬才又回到外间。
外面不知何时已经被仆婢们摆好了瓜果茶水,燕云朝端起杯盏轻抿,转目时正瞥见明恬从内室出来。
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的齐胸衫裙,臂上挽着一条素色披帛,装扮简单,却又柔美动人。
这应是长公主府为她准备的衣物,如果忽略掉她腕上那只红珊瑚手镯的话,这一身应该是很和谐的。
燕云朝道:“朕觉得你还是应该入宫。”
明恬抬起眼帘,静默无声地看向燕云朝。
燕云朝面色如常地解释:“法事失败,如今朕与他只能以现在的形势继续下去,但国政之事,何等重要,容不得一丝疏忽。朕需要有人时刻在旁记录,以应对一些突如其来的状况。”
他望着明恬的眼睛:“就像从前一样。”
在眼前的皇帝狠心对自己下手,用符牌将朝朝压制之前,明恬就是这样陪在他们身侧,一边整理奏报,履行着女官之职,一边陪同出游,减弱了朝朝的警惕心的。
明恬道:“陛下身边已有福忠公公。”
“一介宦官,不足为信。”
前朝便有许多宦官专权乱政之事,皇帝情况特殊,容不得亲信之人有丝毫误导,燕云朝不可能把这么大的权力交给一个太监。
明恬道:“臣女也不足为信。”
燕云朝眸光微暗。
其实他只是想找个借口让她回宫。
她不同意嫁给他,又有那个疯子在中间阻隔,这让他只能想出一个下策,先把她留住再说。
“朕的病还未治好。”他看着明恬,意有所指道,“你怎能在朕还未治愈的情况下,就仓促离宫。”
“陛下这是在与臣女谈条件吗?”明恬想起之前与赵太后和先帝做下的那桩交易,不解地问,“彻查家父案子的条件?”
燕云朝眉头倏地皱了起来,为她这猜忌的言语,在心中生起一股无名的怒火。
他握紧拳头,努力压着声调,道:“朕不是在跟你谈条件。无论你答不答应朕,你父亲的案子,朕都会彻查到底。”
明恬茫然抬眼,因燕云朝话中的坚定许诺而怔愣一瞬。
但她很快又反应过来,笑了笑道:“陛下是圣明之君,自然不屑于这等手段。”
燕云朝突然站起身体,径直朝外而去,似是压制不住怒意一般,闯入了蒙蒙雨雾中。
明恬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在心里慢悠悠的想,这下他应该不会再执着于立她为后了吧。她在面对他时总是态度极差,没有皇帝能忍下这般冒犯的。
明恬打算回到内室休息,然而下一刻,原本应该已经走了的人去而复返。
燕云朝身上带着湿冷的潮气,周身却气势逼人,一步步踏入房中,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串脚印。
明恬情不自禁后退一步。
燕云朝伸手拽住了她戴着两只镯子的手腕。
“他可以,朕也没什么不可以。”
两人肌肤相贴之处,浸润着雨水的湿意,又带有各自身上的热度,让明恬手指都微微蜷缩起来。
燕云朝盯着明恬,附身,薄唇贴近了她的鼻尖:“朕不会放弃的。”
-
燕云朝回到宫里的时候,正巧听福忠说了那人在时,处理过的几件政务。
待发现那人直接让大理寺去查平原侯府时,他怔了一下。
那疯子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第二日傍晚,大理寺少卿果然带着再次发现的证物求见。
燕云朝欲派人前往平原侯府,捉拿平原侯赵挈及一干人等,却发现赵挈早已不见。
“陛下,这……”
燕云朝眉目微冷:“立即搜捕,务必将赵挈捉拿归案。”
大臣们应道:“是。”
赵太后慌慌忙忙到甘露殿求见皇帝,燕云朝让人将她请了进来。
“云朝……”赵太后哀哀戚戚道,“那可是你亲舅舅,你饶了他好不好。”
燕云朝盯着她看了片刻,道:“怪不得母后之前一直阻拦我彻查此案,原来是因为此事与舅父有关。”
赵太后眼泪流了下来:“明家的冤屈已经得到伸张,罪名洗刷了。那个明小姐想要的名声、财富、甚至是皇后之位都有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为什么一定要对你舅舅赶尽杀绝?”
“母后此言差矣,”燕云朝道,“朕既为皇帝,自然要彻查冤案,使真凶伏诛,真相大白于天下,如此方显天理昭昭。”
“但他是你舅舅!”赵太后声嘶力竭,几临崩溃,“你一定要如此六亲不认吗?”
燕云朝眸光微垂,道:“母后,朕先是皇帝,然后才是您的儿子。”
说完,他淡淡吩咐:“福忠,送母后回去。”
福忠躬身应诺。
燕云朝眯眼看着赵太后离去的背影,又叫来大理寺官员吩咐一番,让他们去调查赵太后。假如母后也与此事有关,他同样会做出处理。
处理完这些事,燕云朝出宫去找明恬,打算先把目前的调查结果告诉她。
但当他去了公主府才得知,这两日京中夏园的荷花开了,明恬下午申时就与春阳长公主一同出了府门,往东郊的夏园去参加赏荷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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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荷宴是京中一位侯府夫人主办,许多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们都来了。
池塘中荷花开得正盛,明恬与春阳长公主坐在一条小舟上,由前面的船夫撑起篙竿,慢悠悠地穿荡在荷花丛中。
园子里种着许多树木,枝叶高大繁茂,在池塘里、池岸边遮出一片片浓荫,让人觉得清凉无比。
明恬耳边吹着清风,让她感觉到无比的舒适与惬意。
突然,从岸边传来的一声呼喊,引起了明恬的注意。
“明姐姐!”
明恬转目看去,见是前几日才在多宝斋见过的赵芝芸。
赵芝芸着急地向她挥着手,见她看过来之后,竟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一时引得园中众人,不论是在岸边的、还是在池塘里乘舟赏荷的宾客们,都纷纷望了过来。
“明姐姐,求您救救我父亲吧!”赵芝芸哭喊着,俯身朝明恬磕了个响头。
明恬怔了怔,有些不明所以。
春阳长公主见状,侧目示意船夫靠岸。
明恬提起裙摆,踏上岸边,赵芝芸便膝行几步,朝明恬爬了过来。
岸边尽是潮湿的泥土地,赵芝芸裙摆上沾满脏污,甚至脸上也被溅了些泥点子,发髻略有凌乱,狼狈不堪,但赵芝芸并不在意。
赵芝芸沙哑着声音、又语调极快地道:“我知道明姐姐一直与陛下关系很好,陛下很听你的话,求求你了,救救我父亲吧!”
周遭渐渐围过来许多夫人小姐,眼神奇怪地落在两人身上,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明恬还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她垂目看着赵芝芸,问道:“你父亲犯了何事?”
赵芝芸身体一抖,却到底是不敢隐瞒,俯身在地,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陛下怀疑我父亲与你们家的案子有关系,要拿我父亲定罪,但是这其中一定是有隐情的。明姐姐,求求你了,救救我父亲吧!”
明恬脸色变了。
她后退一步,冷笑起来:“既然怀疑到你父亲头上,那就一定是有证据的,我不求着陛下从重处置就不错了,你竟然还妄想要我求情?”
赵芝芸抽噎的声音一顿,继而又哭道:“不敢求明姐姐饶过父亲,只求明姐姐能开恩,免除父亲的死罪……”
明恬道:“这话,让你父亲留着到地底下和我明家那么多口人说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丝毫没有顾及周围人投过来的打量的目光。
明恬感觉到小腹一阵抽痛,似乎是月事要来了,她真是被冒然来向她求情、不知好歹的赵芝芸气得够呛。
她怀疑赵芝芸脑子坏掉了,才会想到要来求她开恩。
明恬提起裙摆,往恭房去。
先帝还没驾崩的那段时间,她曾因腹痛疼昏在燕云朝那里,当时钟太医说是她服用避子汤药过多之故。
后来半个月里,直到先帝驾崩之前,她还在服用钟太医新开的药方调理身体。
自那以后,她的月事一直没来。
若是现在来了,她还得早早回去收拾一番,不能再在夏园这边游逛了。
明恬抬步穿过绿树掩映的回廊,恭房就在回廊的尽头处。
可她刚步下台阶,就突然被人从身后捂住口鼻,随即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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