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舒朗一人觉得他这一觉睡的刚刚好, 醒来正好赶上乡试放榜,正值丹桂飘香,府里很应景的做了桂花糖糕桂花酿, 桂花丸子桂花鸭, 桂花烧鸡配一碗软糯糯的桂花粥, 舒舒服服吃饱, 一抬头,巧了不是, 管家兴奋的从外头跑进来。
边跑边喊,跛腿跑的比身后年轻小厮还快,远远地舒朗就听见老头儿大喊:
“主子中了, 中了!”
舒朗还没甚特别感觉, 正收拾碗筷的梨满先怔忡,再欣喜若狂,紧接着恭喜舒朗, 又张罗人准备鞭炮喜钱:
“等报喜的差人一上门好用来打赏,记得用绛紫色喜庆的荷包装起来!鞭炮要用两千响的,从府门口一路铺到正厅外, 保证隔壁街都能听着响儿那种。”
情绪转换之快, 让舒朗叹为观止。
“你就不质疑一下?”舒朗将人喊住,好奇道。
“主子您本就是说到做到的性子, 都说了要乡试高中, 这次不成, 下次也会成, 有何好质疑的?”梨满语气满是不解, 对舒朗的滤镜不仅没消退分毫, 甚至与日俱增。
说话间隙, 还顺手给老管家倒了盏温水,瞧着他喝了,这才细细询问:
“管家爷爷,主子名次如何?叫人给老夫人那里报喜了吗?老夫人说不定听了好消息身子能大好呢。”
放下茶盏,管家喘匀了气儿,语速极快,激动道:
“老奴瞧的真真的,第七十九名,错不了!老夫人那里刘嬷嬷去说了!”话头一转又回到舒朗身上,“就说早年有算命的言咱主子是文曲星转世,今儿老奴才晓得这说法有多准吶!”
不仅梨满,满院子丫鬟小厮都跟着点头。
舒朗眨眨眼,没纠正这群人的离谱观点,恐怕在这些人看来,他的经历就跟真正天才一般,说多了还以为他过度谦虚呢。
他自个儿心里清楚,七十九的名次有多危险,此次秋闱总共上榜八十人,他属于吊车尾,险之又险。
京畿重地,文风鼎盛,才子众多,录取人数并没有想象中多,而相对有些贫瘠落后地方的乡试举人,水平不一定有京中没上榜的高。舒朗能高中,其中考官欣赏他文风和思想,运气好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不管怎么说,舒朗都尽力了,两辈子的努力加起来得来这么一结果,或许旁人看来不可思议,但相对于他的付出而言,其实并不很意外。
乱七八糟想了些许,脚下已经带着人往老太太的椿龄堂去。
这种好日子,说什么都得在老太太跟前才行。
等进了椿龄堂,一路丫鬟婆子恭喜声不断,梨满乐呵呵的跟在身后发喜钱,小嘴甜的跟抹了蜜似的,姐姐妹妹婆婆叫的勤,手里荷包也毫不吝啬往外送,院中气氛一下被带动起来。
舒朗没管身后的热闹,走进老太太屋子,闻到淡淡药味,细细分辨下来便知老太太是为何而病,瞧见人被刘嬷嬷从床榻扶起身,原本就不丰腴的老太太更清减几分,舒朗心里怪不是滋味儿。
乖乖跪在老太太脚边,握住对方枯瘦的双手,抬头望着对方满是喜悦的眼睛,轻声道:
“祖母,是孙儿不孝。”
这小半年来他在外面让老太太提心吊胆,还要操心两府诸事,便是母亲柳氏成亲,老太太也得跟着上心,就没个闲着的时候,更不要说他一回来也不安分,马不停蹄的又近了考场。
原本多健朗一老太太,整日在小佛堂也身板儿挺直吃嘛嘛香,结果跟着他分家单过了,反倒是累的躺床上起不来身。
舒朗心里一时又酸又胀,万般言语堵在心头,待出口时便只剩简单几个字。
老太太像知道舒朗在想什么似的,抽出只手抚摸舒朗凹陷下去的脸颊,心疼之色一闪而过,在外间陡然热闹起来的响动中,语气轻快道:
“来,扶祖母起来,喜差到了,祖母得亲眼去瞧瞧,刘嬷嬷,安排人去隔壁,去安乐候府和柳府报喜时,别忘了带上喜饼和喜蛋!”
刘嬷嬷利索应了,其实家里一开始都觉得主子不可能高中,但该做的准备背地里全都悄悄做了,想着没考中便当做无事发生。
如今正好用上,刘嬷嬷心里欢喜着呢,“哎”了一声出去,动作快的舒朗喊都没喊住。
老太太见状直乐,被舒朗搀到门口,劝道:
“就让她乐着吧,几十年头一遭,可不得多乐呵乐呵嘛!回头送走了差役,去隔壁一趟,和你大哥一道儿上祠堂跟你祖父说道说道,叫他也跟着高兴高兴。”
老头子指不定比她还不敢置信呢。
他们老荣家竟也能出个读书科举苗子,放当年那批老兄弟里谁信?
老大舒堂博闻强识,博览百书,靠的是勤勉和自幼对自个儿的严格要求,那孩子懂事的有时候她瞧了都心疼,可要说老大在读书上有天分,那绝对是没有的事儿。
可守光就不同了,这孩子是真有天分啊。
老太太心里想七想八,行动上丁点儿不迟疑,对着差役,赏赐那叫一个大方,管家托盘举着的荷包里,小额银票将荷包撑得鼓鼓囊囊,叫差役一上手就笑眯了眼。
好听话不要钱似的说了一炷香时间,心里还感叹荣家的阔绰大方,心道怪不得荣二郎往日能挥金如土,这家底儿可真不一般哪。
哦,往后可不能随便称呼人家荣二郎啦,打今儿起,见了面就得客客气气唤一声“荣二爷”!这可不是看在荣家长辈的面儿客气的叫法,是人荣二爷靠自个儿努力换来的,谁都没法儿质疑。
差役心里嘀咕,难道外头的传言都是真的,这忠勇亲王的宅子当年真是先帝请了国师看过风水,住在里头的人都得耳聪目明飞黄腾达不成?
瞧瞧荣二爷,可不就是住进这荣府后开始发达了吗?
其实今儿这一出,不光差役们心里头嘀咕,那是半个京城的百姓都在嘀咕,剩下一半儿是还没听说这消息,等知道了迟早都得一起嘀咕。
就说荣二爷往前数几年的功绩,至今还是茶楼酒肆说书人的心头好呢,近日更是烈火国走一遭,不知养活了多少靠这行吃饭的手艺人!坊间百姓三分之一的娱乐活动就是以荣二爷为蓝本提供的。
你就说这么一人,眨眼功夫,大家伙儿还没反映过来,昨儿还用“再纨绔也比荣舒朗出息”安慰因出了个败家子儿差点儿气死的亲戚一家,结果一转眼人荣舒朗成举人老爷啦!
对勋贵人家而言,一个小小的举人确实不算什么,可要这举人是自家孩子凭本事考的,意义又是完全不同。
荣家的门生故旧听闻消息,一下午时间,上门贺喜的人之多,即便大哥荣舒堂特意请了假回来帮着招待,兄弟二人还是忙的头昏脑涨。
这还不算,国子监那帮小弟们,还是闻铮与章明孝出面,直接请去五味楼招待的,闻铮这头忙的脚不沾地,回头还硬是抽空和章明孝玩笑道:
“跟你说实话我包酒楼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想着它能用上,当时只寻思着荣二若是失落难过,咱们就带人来这儿胡吃海塞一整日,白花花银子流出去,啥忧愁都没了!”
章明孝不能喝酒,但流转于各桌间,与诸位同窗一一解释今儿舒朗没法儿出面的原因就够他累的,说的口干舌燥嗓音干哑,可心底的高兴怎么都掩不住,闻言低笑道:
“回头一定让荣二专门给咱两摆一桌!”
闻铮深觉此言有理,转头环视一圈儿,纳闷儿道:
“十三去哪儿了?”
章明孝低声解释:“今儿这场面,十三殿下在场,这些人也放不开,索性他能代表二郎出席,已经给足了在场之人面子,就先行一步离开。”
闻铮深吸口气,觉得十三看似直来直往没心机,其实人情世故上只要他愿意,就能玩儿的比谁都明白,放眼全京城,也就荣二有这么大脸面,能劳动十三殿下亲自出面替他做脸了。
十三要想把事情做得漂亮,那是真让人无可挑剔,前脚离开五味楼,后脚就带礼物去了荣府,关键他到了荣府也不多留,和荣家一众旧部打个招呼便离开,既表明了他与舒朗的亲近关系,又不至于让客人为难。
毕竟荣家家事,他一个皇子在场,谁都不方便。
也是这一日,舒朗才察觉,这个家里的水是真的深,有些客人,大哥荣舒堂都说不清和对方究竟是种什么关系,还得在老太太亲自出面介绍下,两兄弟才明白。
当然还有些人,即便来了也只象征性的与两兄弟打个招呼,人家主要还是奔着老太太去的,得由老太太亲自招待才行。对于这些人,老太太眼下还没有给两兄弟介绍的意思。
舒朗一瞧就乐了,哟,这老太太藏得挺深啊!
好不容易从一众叔伯手底下脱身,舒朗找机会问他大哥:
“你知道家里还有这回事吗?”用眼神示意老太太待客的椿龄堂方向。
“不知道,但能大概猜到一些。”想了下又补充道:“祖父临终前对父亲做了安排,但据我推测,那些东西绝对不是侯府的全部家底,当时便猜测真正的大头掌握在祖母手里。”
舒朗这会儿是真佩服大哥了,知道整个伯府最要命的东西拿捏在老太太手里,这人还一如既往的淡定,老太太不亲近他,他也没削尖脑袋往老太太跟前凑,该干嘛干嘛,一般人可绝做不到。
荣舒堂不知道弟弟心里对他的夸赞,拍拍对方胳膊,往那群如狼似虎,嚷嚷要亲自捉两兄弟回去拼酒的叔伯堆儿里瞧了眼,一咬牙,坚强道:
“这里大哥顶着,你去五味楼露个面儿,改日请他们上家里做客,再好好招待。他们为你而来,虽能理解你脱不开身,可只有闻公子与章公子出面,终归不好,去吧。”
何况那些人往后才是舒朗在朝堂上最大的助力,不该现在就留下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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