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方煦走过一段路后，停住，使劲咬了咬牙，调换方向，往旁边小道走。在树边站定，树枝低垂，摇晃着不时遮住路灯，密密麻麻的飞虫绕在眼前，方煦浑然不觉，冷冷甩了句。
“有话就说。”
后面两个人被路灯拉长了影子，是周雯和宋禾木。
周雯走到他身边，细声细语：“我带木木跟你解释。”
方煦往台阶走，离了点距离看着她们，开口时不由带了刺：“嗯，串好词了？”
他想不好怎样面对这两个人，也不愿意想，就结束吧。但周雯接二连三把难题丢过来。真正对峙上，表情都不受控制，他努力压了压，缓和语气：“说吧，我听听看。”
“方煦你别这样。”周雯苦着脸，“我那天跟你说的都是实话，事情就是那个样子，如果你不信，我也没办法把一件事说出花来让你信。”
他沉沉呼出气，看向宋禾木。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短发女生露出锋利的眼神，淬了冰般，方煦跟她对视几秒，挪开视线：“说说看吧。”
却还是周雯开口：“那些帖子扒人，连十一二岁的事都不放过，说得太离谱了，木木那时候性格独，又因为……取向被造谣，不可信的。”她望望宋禾木又望望方煦，认真道，“小煦，她是我大学最好的朋友……你们平时也有相处，她不是那种坏人，你能感觉到对吗？”
对。她不是坏人。
周雯希望这样的回答吗？
在方煦的耳朵，听到的只有袒护，流言两边倒，要么压死宋禾木，要么压死他，周雯会怎么选呢？
他踩着台阶没说话。
周雯自顾自道：“小煦，你现在看了太多假的、负面的东西，你不相信自己的……”
宋禾木突然开口：“方煦。”
方煦垂着眼睛看地面，没有应她。
“只是朋友关系。”宋禾木语调平平，因为声线偏粗，显得很镇定，“你不要想多，虽然我交朋友多了点，但对有男朋友的提不起兴趣。”
“是我想多了吗？”
方煦心里有种气劲儿，气涌上来整张脸都发烫，被湿漉漉的冷风吹过，感觉更明显。
宋禾木沉默片刻：“有什么不好相信的？”
“我跟你认识？”他语气不佳，“比起你，我更信自己的眼睛。”
宋禾木却问：“你看到什么了？”
“……”
是他需要给解释吗？
方煦负着气要走，才跨两步，宋禾木加快语速：“不就是那张照片？谁还没有个朋友？裴神不是你朋友吗？”
方煦转头。
宋禾木重复了一遍：“裴神不是你朋友吗？”
“是的话，碰个嘴唇又怎么了，你和他演得不是挺好的？还搞什么间接接吻的把戏？当时你有感觉吗？现在回想起来又什么感觉？”宋禾木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全然不顾方煦越来越黑的脸色，似笑非笑接着说，“哦，对不起，我忘了你们没真正碰上。”
“我这样问，你是不是觉得特恶心？取向正常的人都会恶心。朋友就是朋友，解释再多你会相信吗？你和雯雯在一起这么多年，要是连她什么取向都没搞清楚，你谈什么恋爱？方煦，你真的爱她吗？”
方煦拳头攥得死紧，在听到“爱”字时渐渐脱力。
宋禾木身后的周雯在看他，有一瞬间，方煦在她眼里读到了一样的话。爱吗？他很意外，又觉得无比好笑，她们在质问他，在质问爱不爱。
更意外的是，这个女生顶着面无表情的脸，他却在那些话听到了怒意，滔天的怒意，刺了他的耳朵。
……
周雯到他身边，说了些话。
他没有听，也没有看她，只是撇开拉在胳膊上的手，直直盯着宋禾木，掷地有声地问道“那你呢？”
“你比我了解她？”方煦问得艰难，“你爱她吗？”
这会儿宋禾木倒沉默下去。
周雯提高声音制止。
明明他们站在同一边，方煦却觉出中间沉重的阻碍——他和周雯，隔得好远好远。
他偏过头，用悠远的眼神凝视她，扯了扯嘴角，作出随意的样子：“你不想听吗？”
周雯抹了把脸，脸又湿了。
“说说看，你爱她吗？”话对着宋禾木，他却盯着周雯，“比我爱？”
宋禾木还是最初那句话：“朋友而已。”
“朋友……”他扯着嘴角念了一遍又一遍，“朋友？哪门子的朋友？既然你喜欢女的，那就跟我在大街上随便拉的异性没区别，对，这样的‘朋友’，跟我、我女朋友，进了那么多次宾馆……朋友，你们进去的时候想起这个词了吗，或者，你们在床上亲热想起我了吗？想我怎么会这么傻，知道了这些还要听你们来质问……解释？你们理由一个又一个，我应该信哪个？”
方煦慢慢往后退，笑得厉害，好像把所有情绪都借着笑发泄了出去。
“你说我不爱她，是啊，我不爱了。”
“以后别再找我。”
这天晚上，树叶压低，蚊虫飞舞，雨水一点点落下来，慢慢地，“啪嗒啪嗒”打湿了整座城市。
39
他戴着卫衣帽子，开了寝室的门。
“方方凄惨妆怎么没用啊，你跟那俩娘们出去时面若桃花的，最离谱的评论说你们3p去了……”
“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方煦的声音非常不对劲。
视线黏在笔记本上的张远朝猛地回头，只看到人往床上爬，刺啦一声床帘被拉严实了。
张远朝在床底干跳：“我错了错了，我马上去评论区跟这个不要脸的大战三百回合！”
“我我把他扒出来，我去揍他！”
“少爷，陛下啊，老奴给自己掌嘴！owothree！”
“……”
其他人在上晚课，张远朝脸面都不要了，哄了半天——小方同学的帐子里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他品过味，不是他的原因，是那俩女的又欺负他们家可爱方煦了。
床上有一只大棕熊。
大棕熊胸膛上绣着颗红色爱心，方煦终于抬头，爱心的毛已经皱不拉几，费了好多纸都擦不干。
抽纸巾的声音一声又一声。
方煦回过神，猛地停住。
寝室除了最开始频繁有人开门回来，后来半点声音没有，方煦能想象出来小农变换表情、比着手势跟所有人无声交流的场景。
他不敢抽纸了，抱住腿把脸埋起来。
下床已经很晚，底下只坐了最晚上床的两个人，方煦避开视线，一言不发直奔洗漱间。
脸上的妆早就被哭没了，他还是觉得皮肤粘腻不通气，几乎搓掉一层皮才停手。
镜子里的人神色黯淡，方煦顿觉陌生。
二十出头的年纪，能谈爱吗？懂爱吗？方煦认真想了许久，懂未必懂，但一个人的爱是自己定义的，他必然爱父母、爱外婆，也能坦然地告诉周雯他爱她。
这些爱不一样，亲情、爱情，他和周雯的七年，姑且称为爱情。
对于二十岁的方煦来说，这占据将近一半过往的爱情，带来的伤害太大、太大了。按理说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总有一天会释怀，总有一天能对自己讲，都过去了。
但此刻的方煦无法开解自己，无知又迷茫。
他想要解释，想得快发疯，真当周雯低声下气，一遍又一遍澄清那些事，他反而越来越冷静。
信任一旦破了口子，有了嫌隙，迟早会坍塌。
他在经历这样的过程，心里总有声音，告诉他周雯变了——对于自己没做的事，从前的周雯根本不屑于否认。她大可以骄傲地生一场气，用事实和时间去说明所谓真相，现在是什么逼着她，是网上那些话，还是她害怕了？害怕他相信以后再也不会回头？
他隐约觉得有些事是真实发生的。
……
在洗漱间待了很久，最后出去是迫不得已——左边眼睛被揉进去好多根睫毛，扎得难受，他弄了半天出不来，只能把脸上的水擦干，甚至有预见性地把即将出来的泪水搓回去，呼出一口气，开门。
大灯已经关了，只有小四和裴斯遇在底下，各开一盏小灯。
方煦眯着一只眼踌躇半秒，走到小四那儿。
陈骏思拿手机手电筒照，用手帮他搓了几下，搓出来几根，但有一根好像跑得更深了，方煦紧紧闭了下眼。
他赶忙问：“痛吗？”
方煦摇摇头，闭着眼胡乱揉了会儿，再睁眼还是扎。
他想回去自己对着镜子折腾，刚起身，陈骏思着急忙慌地对着后面小声喊：“裴哥，我手太笨了。”
正在打字的裴斯遇闻言，停下自己的事，看了方煦一眼，侧过身子。
方煦默默挪过去蹲到他面前。
台灯被移到桌子边上，是暖光的，对着方煦仰起的脸。
眼睛里那根睫毛很扎，他紧紧闭着适应，再睁眼，看到裴斯遇拿湿巾擦了手，然后低下头，勾住他左边下颌。
裴斯遇的手指微凉，碰到他热热的皮肤上，有点异样。
方煦的脸被抬高了些，视线也上移，对上那人的眼睛，距离一下近了，他难以聚焦，干脆放空自己。宋禾木说的那些话突然响了起来，让他一瞬间晃神，不受控制地皱起眉。
下颌被轻轻捏了捏，他回过神。
那只手顺带拉他下眼睑。
裴斯遇又凑近，低声道：“往左边看。”
这人用指尖轻轻地拨他眼睑，还让方煦自己动眼睛。动作很温柔，有些痒，方煦眨了几下眼，而每次睁开，从乱糟糟的睫毛堆里，裴斯遇的脸从模糊到清晰。
离得那么近，方煦看到他低垂着眉眼，温和又疏离的模样。
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他们之间不再陌生，方煦又想起那些贴在耳边，他却迟迟不肯听的话。
关于自己的性取向，方煦从来没有怀疑过。
裴斯遇肯帮他，对这般流言蜚语漠然不理，他又躲什么、不自在什么呢？是他自己起的头，结果因为瞎话，下意识去疏远一个很好的人，就刚才，他不愿意麻烦裴斯遇。
方煦在心里编排自己。
有一刻眼睛里真的很扎，他死死闭着，眼泪都出来了，再睁眼裴斯遇又帮他弄了两下，很快指腹上贴着一根湿漉漉的睫毛。
“好了。”
视线都模糊了，方煦下意识抬手揉，手腕却被叩住一瞬。
这人拿餐巾纸把他的泪水沾去。
方煦看不出他眉眼间的情绪，只觉得自己被温柔懵了。
裴斯遇直起身子，就着那张纸擦手。
方煦愣着没动，在理智制止前问出口，声音又小又哑：“裴哥，我不值得被喜欢吗？为什么她和我在一起，还会喜欢别人……”
很安静，阳台的雨声清晰在侧。
方煦却心如擂鼓，涌上一种很特别的难过。
裴斯遇垂着眼，灯光全给了方煦，他脸上的棱角被阴影镀了边，明明暗暗，说出来的话却很温和。
“值得。”
他又道，“告别不好的感情，才能碰到和你一样值得的人。”
那两个字把方煦心里的大窟窿堵住。
又有情绪涌上来，他猛地低头，想躲，想起身，可是腿麻，只好硬着头皮在人家身前蹲着缓缓。
也是那时耳朵里灌进一句：“我们小煦煦加油！”
是张远朝的声音，配上他探出来的脑袋。这人攥紧拳头竖在身前，“小方少爷一定重整旗鼓！”
又有头伸出来，是韩山：“小方，过去的都会过去。”
杨羿也说：“告别坏蛋，前途光明。”
陈骏思急急接上：“小方加油。”
张远朝喊：“分手万岁！figh！”
“……”
方煦破大防了，含糊地骂了句：“滚蛋！”转眼间跟裴斯遇对视上，对方含着点笑，方煦溜进洗漱间。
方煦走过一段路后，停住，使劲咬了咬牙，调换方向，往旁边小道走。在树边站定，树枝低垂，摇晃着不时遮住路灯，密密麻麻的飞虫绕在眼前，方煦浑然不觉，冷冷甩了句。
“有话就说。”
后面两个人被路灯拉长了影子，是周雯和宋禾木。
周雯走到他身边，细声细语：“我带木木跟你解释。”
方煦往台阶走，离了点距离看着她们，开口时不由带了刺：“嗯，串好词了？”
他想不好怎样面对这两个人，也不愿意想，就结束吧。但周雯接二连三把难题丢过来。真正对峙上，表情都不受控制，他努力压了压，缓和语气：“说吧，我听听看。”
“方煦你别这样。”周雯苦着脸，“我那天跟你说的都是实话，事情就是那个样子，如果你不信，我也没办法把一件事说出花来让你信。”
他沉沉呼出气，看向宋禾木。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短发女生露出锋利的眼神，淬了冰般，方煦跟她对视几秒，挪开视线：“说说看吧。”
却还是周雯开口：“那些帖子扒人，连十一二岁的事都不放过，说得太离谱了，木木那时候性格独，又因为……取向被造谣，不可信的。”她望望宋禾木又望望方煦，认真道，“小煦，她是我大学最好的朋友……你们平时也有相处，她不是那种坏人，你能感觉到对吗？”
对。她不是坏人。
周雯希望这样的回答吗？
在方煦的耳朵，听到的只有袒护，流言两边倒，要么压死宋禾木，要么压死他，周雯会怎么选呢？
他踩着台阶没说话。
周雯自顾自道：“小煦，你现在看了太多假的、负面的东西，你不相信自己的……”
宋禾木突然开口：“方煦。”
方煦垂着眼睛看地面，没有应她。
“只是朋友关系。”宋禾木语调平平，因为声线偏粗，显得很镇定，“你不要想多，虽然我交朋友多了点，但对有男朋友的提不起兴趣。”
“是我想多了吗？”
方煦心里有种气劲儿，气涌上来整张脸都发烫，被湿漉漉的冷风吹过，感觉更明显。
宋禾木沉默片刻：“有什么不好相信的？”
“我跟你认识？”他语气不佳，“比起你，我更信自己的眼睛。”
宋禾木却问：“你看到什么了？”
“……”
是他需要给解释吗？
方煦负着气要走，才跨两步，宋禾木加快语速：“不就是那张照片？谁还没有个朋友？裴神不是你朋友吗？”
方煦转头。
宋禾木重复了一遍：“裴神不是你朋友吗？”
“是的话，碰个嘴唇又怎么了，你和他演得不是挺好的？还搞什么间接接吻的把戏？当时你有感觉吗？现在回想起来又什么感觉？”宋禾木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全然不顾方煦越来越黑的脸色，似笑非笑接着说，“哦，对不起，我忘了你们没真正碰上。”
“我这样问，你是不是觉得特恶心？取向正常的人都会恶心。朋友就是朋友，解释再多你会相信吗？你和雯雯在一起这么多年，要是连她什么取向都没搞清楚，你谈什么恋爱？方煦，你真的爱她吗？”
方煦拳头攥得死紧，在听到“爱”字时渐渐脱力。
宋禾木身后的周雯在看他，有一瞬间，方煦在她眼里读到了一样的话。爱吗？他很意外，又觉得无比好笑，她们在质问他，在质问爱不爱。
更意外的是，这个女生顶着面无表情的脸，他却在那些话听到了怒意，滔天的怒意，刺了他的耳朵。
……
周雯到他身边，说了些话。
他没有听，也没有看她，只是撇开拉在胳膊上的手，直直盯着宋禾木，掷地有声地问道“那你呢？”
“你比我了解她？”方煦问得艰难，“你爱她吗？”
这会儿宋禾木倒沉默下去。
周雯提高声音制止。
明明他们站在同一边，方煦却觉出中间沉重的阻碍——他和周雯，隔得好远好远。
他偏过头，用悠远的眼神凝视她，扯了扯嘴角，作出随意的样子：“你不想听吗？”
周雯抹了把脸，脸又湿了。
“说说看，你爱她吗？”话对着宋禾木，他却盯着周雯，“比我爱？”
宋禾木还是最初那句话：“朋友而已。”
“朋友……”他扯着嘴角念了一遍又一遍，“朋友？哪门子的朋友？既然你喜欢女的，那就跟我在大街上随便拉的异性没区别，对，这样的‘朋友’，跟我、我女朋友，进了那么多次宾馆……朋友，你们进去的时候想起这个词了吗，或者，你们在床上亲热想起我了吗？想我怎么会这么傻，知道了这些还要听你们来质问……解释？你们理由一个又一个，我应该信哪个？”
方煦慢慢往后退，笑得厉害，好像把所有情绪都借着笑发泄了出去。
“你说我不爱她，是啊，我不爱了。”
“以后别再找我。”
这天晚上，树叶压低，蚊虫飞舞，雨水一点点落下来，慢慢地，“啪嗒啪嗒”打湿了整座城市。
39
他戴着卫衣帽子，开了寝室的门。
“方方凄惨妆怎么没用啊，你跟那俩娘们出去时面若桃花的，最离谱的评论说你们3p去了……”
“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方煦的声音非常不对劲。
视线黏在笔记本上的张远朝猛地回头，只看到人往床上爬，刺啦一声床帘被拉严实了。
张远朝在床底干跳：“我错了错了，我马上去评论区跟这个不要脸的大战三百回合！”
“我我把他扒出来，我去揍他！”
“少爷，陛下啊，老奴给自己掌嘴！owothree！”
“……”
其他人在上晚课，张远朝脸面都不要了，哄了半天——小方同学的帐子里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他品过味，不是他的原因，是那俩女的又欺负他们家可爱方煦了。
床上有一只大棕熊。
大棕熊胸膛上绣着颗红色爱心，方煦终于抬头，爱心的毛已经皱不拉几，费了好多纸都擦不干。
抽纸巾的声音一声又一声。
方煦回过神，猛地停住。
寝室除了最开始频繁有人开门回来，后来半点声音没有，方煦能想象出来小农变换表情、比着手势跟所有人无声交流的场景。
他不敢抽纸了，抱住腿把脸埋起来。
下床已经很晚，底下只坐了最晚上床的两个人，方煦避开视线，一言不发直奔洗漱间。
脸上的妆早就被哭没了，他还是觉得皮肤粘腻不通气，几乎搓掉一层皮才停手。
镜子里的人神色黯淡，方煦顿觉陌生。
二十出头的年纪，能谈爱吗？懂爱吗？方煦认真想了许久，懂未必懂，但一个人的爱是自己定义的，他必然爱父母、爱外婆，也能坦然地告诉周雯他爱她。
这些爱不一样，亲情、爱情，他和周雯的七年，姑且称为爱情。
对于二十岁的方煦来说，这占据将近一半过往的爱情，带来的伤害太大、太大了。按理说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总有一天会释怀，总有一天能对自己讲，都过去了。
但此刻的方煦无法开解自己，无知又迷茫。
他想要解释，想得快发疯，真当周雯低声下气，一遍又一遍澄清那些事，他反而越来越冷静。
信任一旦破了口子，有了嫌隙，迟早会坍塌。
他在经历这样的过程，心里总有声音，告诉他周雯变了——对于自己没做的事，从前的周雯根本不屑于否认。她大可以骄傲地生一场气，用事实和时间去说明所谓真相，现在是什么逼着她，是网上那些话，还是她害怕了？害怕他相信以后再也不会回头？
他隐约觉得有些事是真实发生的。
……
在洗漱间待了很久，最后出去是迫不得已——左边眼睛被揉进去好多根睫毛，扎得难受，他弄了半天出不来，只能把脸上的水擦干，甚至有预见性地把即将出来的泪水搓回去，呼出一口气，开门。
大灯已经关了，只有小四和裴斯遇在底下，各开一盏小灯。
方煦眯着一只眼踌躇半秒，走到小四那儿。
陈骏思拿手机手电筒照，用手帮他搓了几下，搓出来几根，但有一根好像跑得更深了，方煦紧紧闭了下眼。
他赶忙问：“痛吗？”
方煦摇摇头，闭着眼胡乱揉了会儿，再睁眼还是扎。
他想回去自己对着镜子折腾，刚起身，陈骏思着急忙慌地对着后面小声喊：“裴哥，我手太笨了。”
正在打字的裴斯遇闻言，停下自己的事，看了方煦一眼，侧过身子。
方煦默默挪过去蹲到他面前。
台灯被移到桌子边上，是暖光的，对着方煦仰起的脸。
眼睛里那根睫毛很扎，他紧紧闭着适应，再睁眼，看到裴斯遇拿湿巾擦了手，然后低下头，勾住他左边下颌。
裴斯遇的手指微凉，碰到他热热的皮肤上，有点异样。
方煦的脸被抬高了些，视线也上移，对上那人的眼睛，距离一下近了，他难以聚焦，干脆放空自己。宋禾木说的那些话突然响了起来，让他一瞬间晃神，不受控制地皱起眉。
下颌被轻轻捏了捏，他回过神。
那只手顺带拉他下眼睑。
裴斯遇又凑近，低声道：“往左边看。”
这人用指尖轻轻地拨他眼睑，还让方煦自己动眼睛。动作很温柔，有些痒，方煦眨了几下眼，而每次睁开，从乱糟糟的睫毛堆里，裴斯遇的脸从模糊到清晰。
离得那么近，方煦看到他低垂着眉眼，温和又疏离的模样。
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他们之间不再陌生，方煦又想起那些贴在耳边，他却迟迟不肯听的话。
关于自己的性取向，方煦从来没有怀疑过。
裴斯遇肯帮他，对这般流言蜚语漠然不理，他又躲什么、不自在什么呢？是他自己起的头，结果因为瞎话，下意识去疏远一个很好的人，就刚才，他不愿意麻烦裴斯遇。
方煦在心里编排自己。
有一刻眼睛里真的很扎，他死死闭着，眼泪都出来了，再睁眼裴斯遇又帮他弄了两下，很快指腹上贴着一根湿漉漉的睫毛。
“好了。”
视线都模糊了，方煦下意识抬手揉，手腕却被叩住一瞬。
这人拿餐巾纸把他的泪水沾去。
方煦看不出他眉眼间的情绪，只觉得自己被温柔懵了。
裴斯遇直起身子，就着那张纸擦手。
方煦愣着没动，在理智制止前问出口，声音又小又哑：“裴哥，我不值得被喜欢吗？为什么她和我在一起，还会喜欢别人……”
很安静，阳台的雨声清晰在侧。
方煦却心如擂鼓，涌上一种很特别的难过。
裴斯遇垂着眼，灯光全给了方煦，他脸上的棱角被阴影镀了边，明明暗暗，说出来的话却很温和。
“值得。”
他又道，“告别不好的感情，才能碰到和你一样值得的人。”
那两个字把方煦心里的大窟窿堵住。
又有情绪涌上来，他猛地低头，想躲，想起身，可是腿麻，只好硬着头皮在人家身前蹲着缓缓。
也是那时耳朵里灌进一句：“我们小煦煦加油！”
是张远朝的声音，配上他探出来的脑袋。这人攥紧拳头竖在身前，“小方少爷一定重整旗鼓！”
又有头伸出来，是韩山：“小方，过去的都会过去。”
杨羿也说：“告别坏蛋，前途光明。”
陈骏思急急接上：“小方加油。”
张远朝喊：“分手万岁！figh！”
“……”
方煦破大防了，含糊地骂了句：“滚蛋！”转眼间跟裴斯遇对视上，对方含着点笑，方煦溜进洗漱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