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秦思漫无目的地走着，一条街，两条街……风已是寒意十足，却全然没有觉察，任凭它肆意地缭乱头发，直到突然打了个喷嚏，鼻子里面有清水流出，才意识到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病号服，用手拭去，突然发现有些颤抖，脚上踩着一双还算看得过去的拖鞋，进商场随便找了一家女装店，顾不得什么款式和搭配，买了一件外套，立刻穿上。
想到咖啡店里买杯热拿铁暖暖身子，发现店里好多客人，自己的这身怪异装扮不免召来他人异样的眼光。决定还是算了，找了一家不太起眼的奶茶店，随便买了店里一杯喝的，好像已经无所谓它是否香醇，可随意选择的一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没有人会打扰，静静地看着窗外的行人，独自徘徊，三两同行，带着各自的目的，各自的心情。这落地窗太大，没有太阳，仅仅光亮依旧耀眼，将自己展示得好似动物园玻璃窗里任游客观赏的稀罕动物，心中更是不爽。
离开小店，雨滴开始不停地落下，顺着额头，划过脸颊，本来就恐雨，又遇上这种欠佳的心情和身体状况，简直是糟糕透了，想着就这样溜达回医院，可雨滴是越来越大，新买的外套都被打湿，只好快步前行，脚下的地面湿滑，拖鞋把控不住，一不小心把脚给扭伤了。瘸着腿，找了个地方避雨，发现有个可以下坐下的地方，旁边站着一个女孩子，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发现她低垂着头，纸巾不停擦拭鼻子，在抽泣。
女孩子应该是感觉有双眼睛在注视自己，突然转过头，看着秦思。
秦思意识到这样看人家的确不太礼貌，尴尬一笑。
“给你擦擦吧，头发全都湿了！”女孩子从包包里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
“嗯……”秦思受宠若惊，“谢谢你！”
“姐姐，你这一身儿是哪个牌子的新款吗？好有个性啊！”女孩子上下打量秦思。
“新款？”秦思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恍然想起还穿着病号服。
“和你的外套不太搭啊！”女孩子摇摇头。
“是吧！”秦思苦苦一笑，“下这么大的雨，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儿哭鼻子啊？”
“你不也是自己一个人在这儿吗？”女孩子不屑反问。
秦思哑口无言，这么大年纪，竟然和小孩子有一样的迷惑行为。
“我刚才跟我男朋友分手了！”女孩子的语气突然悲壮。
“原来如此！”秦思恍然大悟。
“你怎么不安慰一下我？”
“我不觉得是多大点儿事儿！”
“可对我来说，是天大的事儿，姐姐好像是个情感冷淡的人！”女孩子委屈。
秦思哭笑不得，一时间被一个自己眼中的小孩子接连刺激。
“我好伤心，好难过，好想死！”女孩子忍不住又哭出来。
“你们俩谁先说得分手？”
“我啊！”
“你后悔了？”
“我好喜欢他，我们俩在一起两年了！”
“为什么分手？”
“他说，我太矫情，老是动不动就莫名其妙！”
“小女生不都这样！”秦思酸了，以前仝一辰从来不会让着自己，而尹明晗不一样，他比自己大八岁，他懂得照顾自己的情绪，体贴得都令自己怀疑彼此之间的感情关系。
“可他不觉得，他说别人的女朋友就不矫情！”女孩子酸溜溜。
“人家的女朋友也不会对他矫情啊？”秦思脱口而出。
“说得好！”女孩子伸出大拇指，“他还老说我买那么多包包和口红干嘛？一个学生，又不能用？”
“你让他给你买了？”
“没有啊！我自己的零花钱！”
“那他生什么气？”
“对啊！我不愁吃，不愁喝，不缺零花钱，不缺爱，他可能总是觉得家里条件没有我们家好吧！”
“年轻时候的爱情，就是这个样子吧，等你到了一定年纪，有了阅历，你才发现，婚姻生活太过平淡，无味得如一潭死水。我二十出头的时候，有一个男同学，他家境很好，就是长得不怎么样，他跟我说，毕业以后，和他结婚，什么也不用做，有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可以支持，没有的话，就尽情吃喝玩乐。我那时觉得一点儿不喜欢这个人，所以连看起来不错的未来生活，也一点儿不感兴趣。进入社会以后，发现做什么都比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吃喝玩乐要难得多。几年了，所谓的事业也没有什么成就，现在看来，那样子的生活没有那时想象的那么糟糕，不是很多女孩子梦寐以求的吗？现在多少女孩子挤破了头，都想要拥有那样的生活，甚至不惜找个比自己爸爸年龄还大的！”秦思不禁感慨。
“我只送了姐姐一张纸巾，却要听我碎碎念这么半天，好不划算！”女孩子终于露出笑容，这笑容来得如此迅速。
“证明我还不算太糟糕，咱俩的代沟不是太大！”
“跟你说说，心里舒服多了！”
“那证明这张纸巾出得比较划算！”秦思欣然一笑。
“好了！我要走了！”女孩子突然站直，捋了捋蓬乱的头发。
“雨还这么大呢！”秦思劝说。
“我现在去找他，告诉他，我还是很喜欢他！”女孩子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雨帘中。
秦思的手中握着女孩子送的那张纸巾，在这个冰冷的雨天，就是一张这样小小的纸巾，也是那般的温暖，虽然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她和那个男孩子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但愿经过这场雨的洗礼，彼此会更加清透，也如她送自己的这张纸巾，温暖一直。可自己，雨也不知道会下到什么时候，已经过了那种可以不顾一切冒着大雨奔跑的年纪，此时的身体条件也确实不允许，不需要每时每刻都有意义，感受一下年轻的活力，无聊真好，有紧绷的时刻，放空和无意义才显得更有趣，惬意如果没有对比，那就了无生趣。
一个打伞的男人身影突然出现在前方，这一刻，竟然幻想出现的身影会不会是仝一辰，小时候他最不喜欢打伞，情愿淋雨，可阴天他总会记得拿把伞，真的下起雨来，就打着伞送自己回家，可伞下真实出现的身影却是尹明晗。突然觉得眼眶涌上一阵热浪，不知是失望，还是感慨，突然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怕他读出自己的心事。
“你这一身很搭吗？”尹明晗把伞收起。
“你怎么来了？”秦思不知从何说起。
“我做人家丈夫就那么失败吗？”
“我做人家老婆难道就不失败吗？”
“你住院，是你最熟悉的地方，我可以放心，那穿成这样跑出来干嘛？”
“我好难过！”
“到底怎么了？你最近的状态真的很让我担心，你不说，我怎么办才好？”
“你喜欢我吗？”
“你不知道吗？”尹明晗觉得答案是肯定的。
“我可能太矫情了！”秦思仰起头，望向天空。
“我喜欢你，你就是一条蛇，我也喜欢你！”
“身高，年龄，体重，性别，在物种面前都不值一提，是吗？”
“赶快回家换掉这一身的不搭，弄干头发，别再感冒了，先擦擦脸上吧！”尹明晗从衣服兜里掏出纸巾，递给秦思。
“好！”秦思站起身来，瘸着走了两步。
“脚怎么了？”
“刚才崴了！”
“还真想把自己变成蛇了？”尹明晗上前公主抱式将秦思抱起。
“你想我现出原形吗？”秦思撅起嘴来撒娇。
“你怎么和结婚那天一点儿也没长胖？”
“你家伙食不好呗！”
“你没多沉，可这样很不好打伞！”
“你把我放下来吧！”
“我背着你吧？”尹明晗放下秦思。
“我自己走吧！”秦思没有等尹明晗的话音落下，眼前出现的是当年自己崴了脚，仝一辰背着自己的画面，有些害怕，不知道勾起的是一种何样情感。
尹明晗扶着秦思走了两步，忍不住笑出声来。
“怎么了？”秦思莫名其妙。
“没觉头发更湿了吗？”尹明晗举着伞。
秦思抬起头，雨水从伞下落在自己的脸上。
“谁让你不长高点儿？”尹明晗压低了手中的伞。
秦思一拳狠狠地打在尹明晗的胸前。
“好了，好了，我们回家！”尹明晗紧紧地握住秦思不大的拳头。
秦思也知道逛了多久，实在太累，洗完澡躺下，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天空海阔，要做最坚强的泡沫……
秦思不敢睁开双眼，头脑又是格外清醒，凄厉的歌声，伴着高跟鞋与地面的撞击声，十分清晰，仿佛就在床边，生怕睁开双眼，那画面会令自己窒息，躲进被窝里，不停地颤抖，整个身体一点点蜷缩起来。这里是自己的家，不是医院，为什么歌声还是不散，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受不了了，还不如晕过去得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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