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醒啦！”尹明晗在床边温柔地轻抚秦思的脸颊。
“几点了？你还没去上班吗？”秦思睁开朦胧的双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入的梦乡，又好像根本没有入睡过。
“我今天请假了，一会儿陪你去医院办出院手续，你这样偷偷从医院跑出来，人家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
“不行，我今天要出去一趟！”
“干什么？”
“去孔舒家！”
“去孔舒家？她现在什么状况，你们还准备找她谈什么合作吗？”
“怎么也要去表示一下关心吧，而且去年就谈好了的画展，我去看看情况吧，她的画展一直都是我全权负责，她本来就不好沟通，再让别人插手，会更麻烦的！”
“那好吧，我开车送你过去！”
“不用了，我自己坐车去就行了，慢慢溜达，当散心！”
“那自己多小心，有什么事情，立刻给我打电话！”尹明晗捏了捏秦思的脸蛋。
“我知道了！”秦思点头答应。
秦思难掩的憔悴，只能靠妆容乔装，刻意到花店，选了一束白色的百合花。叫了车，来到了郊区的一栋别墅门前按下门铃。
一位上年纪的老妇人出来迎接，门缓缓被打开。
“您好！我是秦思，和孔老师约好的，前来拜访！”秦思彬彬有礼。
“您请进，孔老师交代了，我去请她！”老妇人带路。
“孔老师，您好！”秦思将花束递上，看到客厅里的桌子上摆放着白芷源的遗照。
“谢谢你的花！”孔舒依旧优雅，肩上搭着一件披肩。
“客气了！”
“我最喜欢百合！”
“听白老师说起过！”秦思突然意识到讲错了话。
“他总是这么细心，大事小情都特别在意，十几年前的学生生日都记得清楚，还会给他们发短信祝福！”孔舒带着伤感。
“白老师真的很细心！”
“这点，你肯定最了解，我的画展一切事宜，都是由他一手包办，从来没让我操过心！”
“每一个小细节，白老师都不容马虎！”
“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您节哀！”秦思找不到可以安慰的话。
“费心了！”孔舒收了收情绪。
“其实，我今天来，确实是有事情跟孔老师谈，实在不知道，这个情况下，怎么跟您开口？”
“是为了画展吧？”
“您也知道，其实是一年前就定好的档期，场地也早就预约好了，我一直担心您，现在肯定没什么心情！”
“什么时候？”
“下个月！”秦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时间还算充裕！”孔舒不紧不慢。
“您不用担心，每个程序，我都会亲自跟进，一定做到您满意的效果！”秦思受宠若惊，恨不得将满腔感慨表达。
“我需要做什么？”孔舒摸不着头脑。
“可以先选择一下今年参展的作品，顺便为您的新作，做做推广！”
“有画册是吗？”
“有的，您有一些小随笔，可以整理出来，配上一些您的生活照！”
“我这些日子记录了一些小感伤，还想整理一下以前和芷源的点滴，算是留个念想！”
“可以把资料发给我，我帮您编辑一下！”秦思恍然觉得自己所谓的仪式感和孔舒相比，简直low爆了。
“以前这些都是芷源帮我整理的，我什么都不用操心，除了画画，也确实是什么都不会！”
“白老师真的把您宠得像孩子一样，这才是女人最大的幸福，而且您的成就这么高，简直是羡煞我们！”
“洗衣、做饭、打扫卫生，这些活儿从来不用我干，连平日用的洗发水是什么牌子，都不知道！”孔舒的语气带着自豪。
“我以后帮您……”秦思突然看到白芷源正直挺挺地站在孔舒的身后，转过头，看着桌子上摆放的那张遗像，没有错，确实是白芷源，恐惧瞬间蔓延整个身体，微微颤抖，明明是大白天，却觉得周遭是一片黑暗。
“我特别喜欢以前做的那个册子，印花很漂亮，洁白，端庄！”孔舒慢慢道来。
“好！好！”秦思瞟了孔舒一眼，发现她毫无觉察，难道又是只有自己可以看到白芷源，缓缓地低下头，不敢再看过去。
白芷源一步一步靠近孔舒的身体。
“孔……老师……”秦思吓得已经说不清楚话，看到白芷源缓缓地伸出双手，为孔舒提了提披肩。
孔舒瞪大眼睛看着秦思，感觉她有什么话要讲。
“您相信，这世上有鬼吗？”秦思忍不住问出口。
“我没见过！”孔舒反问，“你信吗？”
秦思似是而非地摇了一下头，突然感觉孔舒的语气变了。
“还是你心里有？”孔舒咄咄逼人。
秦思此刻认为自己才是一个大傻子，早已被人看个透透彻彻，还全然不知，人家夫妻合鸣，显然自己根本融入不了他们二人的世界里。
“鬼是什么？是逝去的人吗？”孔舒刻意提高了声调。
“是？”秦思反问自己，“我到底在恐惧什么？”
“鬼，不过是人创造出来的，人都不怕，他又有何可惧？唯有你亲近、熟络之人，才可知是否逝去，这些人又怎么可能会伤害你？”孔舒语重心长。
秦思恍然大悟。
“你有想念的人吗？”
“有，我爷爷，小时候都是他带我！”
“我的母亲去世多年，突然有一天，我在梦里见到她，我想立刻冲上前，紧紧地抱住她，告诉她，我非常非常想念她，我知道她也一定非常想念我，那一刻，觉得自己好幸福，想要沉浸在梦里，不愿再醒过来！”孔舒的眼睛里泛着泪光。
“我从来没有梦到过我爷爷，很多人都梦到过自己思念的亲人，我也好想梦到我爷爷，看看他，跟他说说话！”秦思的眼眶涌上一阵热浪。
“爷爷一定很疼你！”
“他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还在问我想吃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没有梦到过吗？”
“为什么？”
“他担心你会害怕！”孔舒的语气肯定。
秦思瞬间崩溃，原来原因竟然这般简单，自己怎么会没有想到，生前慈祥和蔼的爷爷，依旧如阳光般温暖，对爷爷全部的思念化作眼泪，好似汹涌的洪水，奔涌而出。
白芷源来到桌子前，伸手抚了一下桌面，看了看手掌，已经忘记自己与这灰尘已经不在同一个世界。抬起头，望着窗户上的窗帘，努力在找寻哪里隐匿的一小块污浊，却怎么也寻不见踪迹，莫不是自己记错了。环视一周，所有的摆设，和自己在的时候没有任何改变，一定是孔舒想要刻意保留下当时的样子，也或许，她根本不会在意这些繁杂之事。画架上摆放着她还未完成的作品，摇了摇头，发现了不满意的地方，想要表达，可只能无奈地相视，再也不能给予她自己的意见，即使知道她的所需，也无法反馈，慢慢弯下腰，将倾斜的笔筒扶好。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看得到的他们的，不然这世界岂不就乱套了，能够见到的，也算得上一种缘分，这个人一定也是他的亲人和朋友无比思念，想要见到的，就像是你的爷爷，我的丈夫！”孔舒盯着白芷源的方向，此刻彼此仿佛能够跨越空间，眼神里是时间无法消减的深情。
白芷源回到孔舒的身后，抚了抚她的头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发上的味道，这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味道，几十年为她选用的洗发水味道，时常掺杂着颜料的味道，也是无数个夜晚在枕边陪伴的味道。以后再也闻不到，再也不能为她购买，不知道她是否会继续使用这个牌子，睹物思人也好，或是不愿再勾起伤心，眼不见为净也罢。一把搂住她的肩膀，把头埋进她的发里，再一次深深地吸吮这味道，留做人间的最后一丝念想，忍不住抽泣起来。
秦思沉浸在别人的凄美爱情故事里，不能自拔，早已将恐惧抛到九霄云外，捂住嘴，努力压抑着放声痛哭。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