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有客到！”
“孔老师，节哀！”秦思一袭黑衣前来悼念，本想多一句：白教授……突然意识到这三个字有些刺耳，短短几天时间，关于白芷源跳楼自杀的原因已经铺天盖地，据传是因为多年间数次申请教授职称未果。
“费心了！”孔舒的声音软弱无力。
秦思代表公司送上花圈，自己也特意送上一个，毕竟几年时间里，一直与孔舒约画交涉相关事宜的都是白芷源，称得上朋友。在场的多位画家应该是孔舒的面子，有的公司也合作过，有的只是眼熟，礼貌性地一一问候，这种场合没有谈笑风生，嘘寒问暖。
灵堂设置很简单，两边被洁白无暇的百合花簇拥，中间摆放着白芷源的14寸遗照，立刻将目光撤回，微笑谦虚温和，可那双眼睛却透露出不寒而栗的冷漠。多年前在同样的地方送别爷爷，爸妈忙着应酬前来悼念的亲朋好友，爷爷几十年的战友已经泣不成声，领导在前面发表悼词，爷爷静静地躺在那里，很安详，身上的中山装笔挺，对自己关怀无微不至的爷爷，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还在问自己想要什么新年礼物，好希望上前握住爷爷冰凉的手，再说几句话，爷爷没有能够看到自己考上理想的中学、大学，没有看到自己去做喜欢的工作，没有看到自己嫁给所爱之人。
“是不是没有瞻仰仪容的环节？”
“应该没有吧？从那么高的楼摔下来，毁成什么样儿，殡仪馆化妆师估计也没办法，吓死人了！”身边的声音很低，面目狰狞。
秦思不理解她们来参加葬礼是什么心理，不是亲朋，也算好友，难道是被迫无耐，或者为了凑热闹，对死者起码的尊重都没有，仔细想来对方的话也没有错，难以想象那惨不忍睹的画面，而白芷源生前又是那般的体面。
“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前来悼念芷源！”孔舒向在场的宾朋深深地鞠了一躬。
今日的孔舒神色凄楚，与往日的盛气凌人相较黯然，一身黑衣更衬得冷淡，发型依旧精致，突然想起她连自己用了多年的洗发水是什么牌子都不清楚，斯人已去，不知道以后是否继续用那个牌子，岂不睹物伤心。不敢相信前面优雅发言的女人是今日追悼会主角的妻子，也许突如其来的噩耗，她未来得及痛苦，也许最深的疼痛不在脸上。
“芷源，走得这样突然，此时此刻，我仍然难以相信这是真的，今天你很多生前的朋友都来送你了，可再也看不到你亲切的身影，再也不能和你面对面谈笑，现实太残酷了，我不明白你为何如此残忍，连离别的话都没有和我讲一句，就匆匆忙忙地走了，还是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方式，你在我的心里，永远风度翩翩，你为什么不惜毁坏你最在意的，去结束自己的生命。二十一年前那个美丽的秋日黄昏，我遇到帅气的你，算是一见钟情吧，很浪漫，很美好，后来相恋，相知，相伴，我们那么相爱，家庭幸福美满，事业小有成就，还有一些真心相交的朋友，你怎么舍得这样离我们而去。多么希望在老去的时候，我们可以聚在一起，喝茶，聊天，一起回忆年轻时候的美好往事，可今天我们不得不接受一个残酷的事实，你已不在……”孔舒深情地念着。
秦思感觉好像在听一个漫长凄美的爱情故事，残酷的现实在艺术家的口中表述，充满了浪漫色彩。突然看到白芷源正站在孔舒的身后，深情款款地看着她念着对自己的哀悼，顿时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刻意低下头，不敢再看过去，努力压制险些出口的尖叫，可身旁没有一个人表现出异样，难道只有自己一个人看到他。
身体微微颤抖，鼓足勇气偷偷地看去，白芷源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遗像，那是风华正茂的自己，是在亲人心中最美好的影像，他一定是在回顾自己的一生，自己亲手毁灭的一生，看到深爱的妻子如此伤心欲绝，他有没有后悔过一时决绝，到底是什么难以化解的困惑，令一个男人有足够的勇气放弃自己的生命，他事业有成，还有这么多朋友，不该绝望。
他缓缓看向宾客的方向，神情哀伤，看到朋友们的不舍，似是而非地摇了摇头，好像在劝说，急忙低下头，生怕四目对视，会被他意识到自己是唯一能够看得到他的人，屏住呼吸，背后冒出一层层冷汗。他为什么会出现，为什么其他人都看不到他，只有自己一个人可以看得到，与他往日无仇，近日无怨，这几年的合作都是彬彬有礼，从来没有得罪过他，他也是有不妥就会提出来，不会放在心里。
一步又一步，他离孔舒更近了，伸出手想要去抚她的发，又颤抖着收了回去，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恐惧将自己完全侵蚀，不敢出声，更害怕如此庄重的场合会被误以为是故意滋事，跳进黄河壶口也洗刷不清，已经听不到孔舒在讲些什么，身边黑压压的一片，此时地上如果有个洞，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避难，一个劲儿地期盼追悼会尽快结束，好随人群立刻逃离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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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么早在家？”秦思推开家门对于尹明晗的出现表示意外。
“今天没什么事儿！”尹明晗端着汤从厨房出来。
“难得！”秦思被扑面而来的香味吸引住。
“洗手，准备吃饭！”尹明晗放下汤，时刻注视秦思的神情。
“都是你做的？”秦思看着满满的一桌菜，有些不可思议，这位婚前的甩手大少爷，婚后几年不是二人出去浪漫大餐，就是忙着公司应酬，连食用盐都没有买回家过一袋，这一桌子有点儿像是变戏法。
“我怕你嫌我做得不好吃！”尹明晗强挤出一丝苦笑，“点的外卖，全都是你喜欢的菜，蒸扇贝、水煮鱼、麻辣小龙虾、馋嘴牛蛙、美容蹄、红糖糍粑！”
“应该是我受宠若惊！”秦思明白尹明晗的用心，终究是自己的枕边人，这几天如此反常的状态，即使再忙，再大条，也不可能没有察觉。
“我不是一直忙吗，你不也是工作起来，从来不管你老公吃没吃饭！”尹明晗抚了抚秦思的脑袋，有些感慨，又似乎在发牢骚，毕竟相差八岁的彼此，一直都希望像对待妹妹一样呵护备至。
“我洗手吃饭！”秦思撒娇一笑，和尹明晗的事业都正在上升时期，实在不可能两面都顾及到。
“已经换上了你买回来的古董盘子，看上去不那么外卖哦！”尹明晗炫耀自己的小聪明。
“看到了，这样吃起来多有情调！”秦思坐下来，拿起筷子，突然觉得有点儿酒助兴更好，微醺也许就不会胡思乱想，“喝点儿酒吧？”
“还有两瓶好酒呢！”尹明晗立刻去拿红酒。
“算了吧，还是将就着啤酒吧，高脚杯压根没有用过，洗还要半天，菜都凉了！”秦思意识到原来两个人结婚几年后家里的用品装饰性比实用性高很多。
“赶快吃吧！”尹明晗用力拉开了一罐啤酒。
“闻着好香啊！”秦思将手里的啤酒罐迎上去，举罐共饮，好像回到了上学的时候，虽然工作餐经常外卖，可尹明晗一直嘱咐不许吃这些，太油腻，太辛辣，对胃不好，今天选了一桌，甚至连个蔬菜都没有，一定是在别人眼中最脆弱的时候才会得到非分的满足。
“都是你喜欢的！”尹明晗其实也很喜欢，只是公司应酬不会选择这些，年纪大了，保持身材，要拒绝油腻。
“我第一次去他们家吃饭，就是你带我去的，还说：女生多喝点儿酒，更可爱！”秦思夹起一个扇贝，送入口中。
“我原来这么套路！”尹明晗感慨地摇摇头，夹起一块牛蛙入口。
扇贝肉在秦思的嘴巴里翻滚了两下，双眉紧锁，发现居然不咸，不甜，更不香，原本应有的蒜蓉香味丝毫没有，好在扇贝肉足够鲜嫩，努力咽下，才几日未光顾，几十年的名店不至于突然大失水准，一定是今天蒸扇贝的师傅开了小差。立刻夹起一只小龙虾，快速地扒开外壳，送入口中，糟糕，一样没有任何味道，满满的红油，一层鲜艳的小辣椒，怎么可能会没有一点儿味道。
“怎么？今天他们家大师傅发挥失常了？”尹明晗小心翼翼地问。
“不是！”秦思急忙摇头，生怕辜负了尹明晗一片好意。
“是不是今天去那儿了，心情不太好？”尹明晗终于说到主题。
秦思似是而非地点了一下头，忙喝了一口啤酒，希望可以激活味蕾，突然觉得鼻子一酸，鼻涕好像流了出来，连感冒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对自己的身体后知后觉。
“感冒了？不能吃辣的了！”尹明晗忙递纸巾。
“没事儿，可能外面太干了，鼻子有点敏感！”秦思接过纸巾擦拭鼻子，“你最近工作是不是很忙，脸蛋儿瘦了那么一点点！”
“你可从来不会关心我工作的！”
“谁让你干的和医院有紧密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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