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英出去后,顾初言也关上了门,看着夜无双显然已经有了醉态,她把酒瓶默默地收了几瓶,看来今天不适合喝酒了。
她坐到夜无双身边,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咳一声,语重心长地劝他:
“男人嘛,多些经历没什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再说了,你看你要人品有人品,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学有才学,要家世有家世……”
顾初言细数到说到这里,竟然开始激动起来了,“但凡有点眼力见的女孩,也不至于把你给弃了啊,你告诉我,那个女孩子是谁?在哪里?我找她评评理去,你说她是不是智商只够白天数太阳,晚上数月亮?”
夜无双伏在桌上,抬起眼看着近在眼前的顾初言,伸手指了指她,“不许你这样说她,误会,一切都是误会,是我自己的错,不怪她。”
看不出来,夜无双还挺护短,她都说不得对方了,“那就去解开误会啊。”
“没用了,来不及了。”
夜无双说着又去摸索他旁边的酒瓶,想要一醉方休,结果不小心碰到手边杯子,那杯子应声就落了地。
听到屋里的动静,关注里面动静的小二和青英都紧张地推门进来,本来没吓着的顾初言倒是被他们两个人吓了一跳。
青英不想公子再在这里耽搁,于是过去扶夜无双,“我还是先扶我们公子回去吧。”
一桌子菜没人动,就直接把自己灌醉得不省人事了,也罢,今天就这样散了吧。
顾初言起身帮忙搀扶夜无双下楼,直到上了马车。
夜无双依旧迷迷糊糊,但是却一直拉着顾初言的手没放。
也不知道他突然哪里来了力气,顾初言都没法挣脱开。
他酡红着脸,眼睛微睁着,一副可可怜怜的模样,顾初言也不忍用强的。
夜无双嘴巴张了张,开始借着酒劲,诉说衷肠,“阿初,这才几天不见?你怎么嫁得这样快?跟我一起不行吗?那庆王府怎么说也是城边上了,山高路远的,你爹怎么舍得?他怎么就肯了?就嫁京城底下不是更好?”
公子这明显是开始酒后吐真言了,青英在一旁捏着冷汗再次小声提醒顾初言,“公子是看你马上要成双成对,他却刚分了手,触景伤情呢,其实他是特别想祝福你的。”
“理解理解。”
顾初言拍了拍夜无双的肩膀,“夜兄,我看你今天就早点回去休息,我们改天再约啊。”
“阿初,你能不能先不嫁?再缓缓?”
“顾小姐,你别在意,我们公子喝醉了就是这样,他就算抱着棵大树也要说整宿的话,你回吧,这里有我呢。”
青英说着就要把夜无双扶进马车内,可是后者抓着顾初言的手就是这样不放,正当她们束手无策时,一队人马正巡逻到这里,见他们这里有异常动静,就停下来多看了两眼。
顾初言正背着身,还未察觉,听到马儿发出的呼哧呼哧的声音,她觉得熟悉,回头发现真的是景云卿,她好像遇到了救星。
“你来得正好,快来搭把手,帮忙把他弄上去。”
景云卿昂着头冷哼一声,和他的那匹母马,摆明了一个鼻孔出气。
这会儿后头的府兵并未发现,眼前的是男扮女装的相府千金顾初言,贝勒爷都没下令,他们一群大男人自然也就并排站着干看着。
真是好一副‘男儿气概’。
青英是认识贝勒爷的,过去给他行了礼,见这么多人看着,不想让公子出丑,趁着他们还未发现此刻失态的人是十四爷,他只得用了把蛮力,硬生生把夜无双塞进了马车,夜无双进去时,头撞了车,当下就晕了过去。
顾初言光在一旁看着都觉得疼,这下夜无双回去后是没法抱着树干说话,只能昏迷一整宿了。
等马车走了,停下来看热闹的景云卿也准备走,顾初言上前想要控诉他竟然当作不认识她,可是还未靠近,便被他手下的府兵拦住了。
景云卿趾高气昂地跳下马来,把顾初言像拎小鸡一样拉到了一边,觉得她这会儿还能颐指气使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得教育教育他。
“怎么?明天就大婚的顾小姐,这会儿逞强寻事,是想被我的府兵以可疑人员,扣押到府尹的大牢里等候发落了,然后明天宰相府上下遍寻不到新娘子?闹一出贻笑大方的乌龙?”
景云卿咄咄逼人,直接把顾初言逼退到了墙角,“三更半夜跟一个男人拉拉扯扯,居然还面不改色地跟我这个未婚夫打招呼,你都不知道礼义廉耻吗?”
“他是我朋友。”
“所以顾小姐的意思是,即使是男人,只要做了你的朋友,就能和你手拉手了?”
景云卿说着鄙夷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揶揄道,“看来是我大惊小怪了,毕竟你可是盛姬楼的常客,而且还会随便绑陌生男人回家的那种人。”
顾初言刚要反驳,又转念一想,他这是在吃味吗?于是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你这是在嫉妒吃醋吧?”
“我有那闲工夫吗?你有那么讨人喜欢吗?不学无术,还长得丑也就罢了,回家也要多照照镜子,连自知之明都没有,难怪连嫁人都要用威胁恐吓这样的卑鄙手段来得逞。”
之前还觉得景云卿是个正人君子,怎么今天这般落井下石?顾初言气不打一处来,打算指着他的鼻子骂回去。
“你……”
可是景云卿现在是吃定了她,再次开口威胁,“我要是你,现在就老老实实闭嘴,不然明天相府就真的找不到新娘子了,想想你爹,一把年纪了,一世英名,可别败在她宝贝女儿手上了。”
一个人的表情怎么可以这么讨厌?顾初言虽然气得牙痒痒,但被景云卿捏住了软肋,终究是闭了嘴,只敢等他们都走远了,才敢对着景云卿离开的背影,咬牙跺脚。
“你嚣张什么?!有种明天别来娶我!!!真是气死我了!!!”
不管夜无双有多不甘心。
不管景云卿有多无所谓。
不管顾初言有几分真情,几分无奈。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平常冷冷清清的西郊,今天显得格外热闹,热闹到刺人双眼。
惹眼的红妆铺了整整十里,豪华的马车从街头排到巷尾,连往常不起眼的街道旁都铺了数不尽的花瓣,无数红绸带在树枝上飞舞飘扬。
西郊这里不比住在皇城边上的百姓,冷清惯了,平常哪里有这样热闹的场面可看,路旁边涌动的老百姓伸头伸脑的往里观望,就担心自己错过了什么大场面,那架势差点要把调来维持秩序的府兵挨个推倒在地。
夜无双一袭素衣低调地立在人群中,他无心看这些热闹,却目光灼灼,一直追随着从街尾转角缓缓往景王府靠近,大红花轿里蒙着红头纱的女子。
她今天由自己的新郎在前头牵引,凤冠霞帔,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从出相府坐上花轿,一直到这里,这么多要注意的规矩礼节,她一直都做得很好。
就像不久前教习婆婆教的那样举手投足间端庄雍容,落落大方。
如果没记错,自打多年前景王爷成年后,当今王上恩准他单独在西郊这里设府立院,应该从未有过今天这样热闹的场景。
此时,人群里开始有老白姓对今天的婚礼小声八卦着。
“看今天这接亲的派头就知道景王府对这场婚礼的看重程度。”
“那是当然,贝勒爷娶了相府千金,本就是喜上加喜的事,话说这贝勒爷长得可真是一表人才啊。”
“那可不,这二贝勒可是庶出,要不是他长得样貌不俗,又战功赫赫,哪能娶到几朝相门之后?”
“听说这婚事还是王上亲笔御旨赐婚,不知是真是假?”
“当然是假的了,我有个在宫里当差的表叔说,当今王上本想要与相府结亲,可是这道圣旨直接被顾丞相委婉拒了。”
“这话可不能乱说,做臣子的哪里敢拒了王上御赐的美意?别人求都求不来呢!”
“要我说这事多半是真的,早就听说顾丞相对这个掌上明珠疼爱有加,哪里会愿意把顾大小姐送到重重宫围里去?那宫里的女人也就是表面看着光鲜罢了,后宫佳丽三千,即使是丞相之女在那里也算不得什么的。”
“就是啊,我也听相府的人说过,进宫这事顾小姐自己也是不愿意的,打小就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的顾老爷自然也是依着她的意思了,我看嫁给贝勒府也不错,不止一生荣华富贵,还能一生一世一双人。”
“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敢打赌,这贝勒爷有权有势,又长相俊俏,最多过两年新鲜劲,到时一样只听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这男人啊都是一个样!”
“你们几个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在这里瞎嘀咕什么?别人的大喜日子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那几个老百姓一脸懵,回头看自己平白被一个随从打扮的毛头小子给数落了。
刚想回嘴几句解气,但看他身旁立着一位虽然打扮朴素,却眉宇间难掩贵气的高大男子,再看他身上挂着的双龙腾云金质腰牌,几个人一下子脸色煞白了几分。
一看这个人非富即贵,而且多半是王族至亲,他们担心口无遮拦惹了大人物,立刻低下头悻悻然地拨开人群,开溜了。
……
阿初,他们说的是真的吗?真的是你自己拒了那道圣旨?
夜无双叹了口气,虽然满腹意难平,可是也只能化作这无用的一声叹息。
阿初,但愿你笃定的,你要嫁的人能许你想要的。
“公子,我们该出发了。”
在青英的再三催促下,夜无双从复杂怅然的思绪中回过神,最后看了一眼花轿中的娉婷身影。
回想这一路走来,虽然他心中有万般不舍与不甘,可是事已至此,终究免不了就此落寞转身。
他个子很高,又气质不凡,即使今天特意一身低调素衣打扮,还是引起了轿中女子的注意。
这一路当个木头人干坐着,可把她憋闷坏了,平时是她哪里有热闹往哪里凑,这会儿换成自己变成热闹被人看了。
顾初言想要掀开红头巾问他为什么明明来了,却不进去,但是又想起教习婆婆交代的话,只得重新落座,放弃了这个念头。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皱眉,在心里埋怨。
要知道爹爹发出去那么多请柬,到夜无双手里的,可是她唯一亲手写的,亲手送的,结果这收贴人竟然只匆匆一眼,都不打算进去参加她的婚礼就要走了?
也太不够意思了,等下次再见到他,一定少不了怨怪他几句。
不过今天就算了,顾初言看着前头骑着大白马的新郎官,平时大大咧咧的她也忍不住羞涩一笑,今天可是她的大喜日子,其他事都没有今天一切顺顺利利来得重要。
在一阵热闹的鞭炮声、喜乐声、起哄声中,顾初言被一群人簇拥着进了景王府,开启了她在这里的另一段人生。
这边。
夜无双跳上马车的最后一刻,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再看女人一眼。
“青英,我们可是下月回?”
“公子,最快也要三个月以后才能回了。”
见公子迟迟未入马车,青英忍不住小声提醒他,“公子,这差事本可以其他人来做,可是娘娘却交给了您,我看她也是怕你留在京城伤心难过,才苦心安排的。”
夜无双没有回话。默默坐进了马车里。
等公子落座,随着青英的一声吆喝,马车离景王府越来越远,好似隔绝了这里的一切。
阿初,三月之后就是寒冬腊月了,不知你还记得曾允我一起去北郊踏雪寻梅?
等他归来,只怕更加物是人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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