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仿佛上天都格外帮着宇文修多罗——和亲吐谷浑的弘化公主即将携其夫诺曷钵,与其子慕容忠入长安朝见省亲,身为右卫大将军,掌管宫禁宿卫与仪仗李福免不了要忙一些,所以他成日不在府内,也正好方便了宇文修多罗避着他。

    一年秋意浓,十里桂花香。如今已是桂花盛开的时节。前两日,宇文修多罗刚与新城公主一同去了芙蓉园赏桂花。她漫步在一棵又一棵桂花树下,看绿云剪叶,低护黄金屑,赏十里飘香的同时,也摘了两篮子金桂带回去,预备着用金桂做桂花糕和桂花茶。

    回到王府后,她就拿出了一部分桂花晾晒着,做干桂花,又拿出了另一部分桂花和蔗糖堆在一起,放在水晶罐子中腌制着,预备做糖桂花。

    此时,她则用了晾好的干桂花做桂花糕。将丫鬟磨好的糯米粉和大米粉拿出来,在宽口碗中搅拌均匀,又将蔗糖添进了水里,搅匀后,缓缓地将糖水倒进粉末中。

    就这样,原本细如沙粒的粉末就变成了一坨又一坨的模样,她搓了搓这些加了水的粉后,就将这些粉过筛,放进笼中方方正正的模子里。

    这还是她先前想着自己免不了会做点心,让工匠打造了各形状的点心模具。

    而后,她将小巧金黄的桂花撒上去,盖上笼盖后,就让它那般蒸着。不过近两盏茶的功夫,也就蒸好了。她揭开盖子,一阵热气扑面袭来,她忙躲了开,等到热气散了几分后,才将桂花糕拿了出来。

    因为是以米粉蒸之,糕点通体雪白,散发着大米的清香。最上面附着金桂,隐隐地飘着花香。因着糖桂花还未腌制好,她就浇了少许蜂蜜在每块糕点上,看上去色如琥珀,晶莹剔透。

    她自己尝了一块,糕点软糯清香,甜而不腻,倒是与她从前做出的味道一般无二。

    而后,她就将这些桂花糕放进了竹篾编成的食盒之中,又换了一身衣裳。因怕引人注目,徒惹事端,就轻装简从,只带着珊瑚出了赵王府,一路朝着西市行去。

    西市之中,依旧是那般熙熙攘攘,游人如织之景。酒肆店铺星罗棋布,胡商之流络绎不绝。走过一家又一家铺子,她熟门熟路地来到了萧家馄饨,走入店铺中,见店中依旧是那般明亮整洁,一尘不染。其中翠竹生凉,令人神清气爽。只是今日,萧镜却恰好没有在堂内坐着。

    宇文修多罗让店博士去寻萧镜,不过片刻,萧镜就走了出来。今日他一袭青蓝色的对襟袍服,衣袖飘飘,革带倒是松垮垮地系着,颇有魏晋名士之风。

    看着萧镜依旧是这副模样,宇文修多罗抿唇浅笑,笑着道:“有好些时日没有见萧郎君了。”

    二人对坐在角落的竹案两侧,萧镜为她倒了一盏香茅饮,将白瓷盏推到了她的面前:“饮食讲究不时不食,便是说用时令吃食对身体大有裨益。上次小娘子来,我奉上的是夏日里的乌梅饮,如今这盏,已经是四时饮子中的秋日香茅饮了,小娘子请用。”

    听到这话,宇文修多罗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先前我曾赞萧郎君如名厨伊尹,如今萧郎君便用这般时令饮食之说怪我长时间不来了。”

    “实在是家中繁杂事务太多,我一时抽不开身罢了。”宇文修多罗饮了一口香茅饮后,浅笑着解释道。

    毕竟当时七夕宫宴被陷害,后来她和李福双双遇险,李福又生了病。到如今,她才算是有了闲情逸致出来游玩。

    她不细说,萧镜自然也不会追问,正欲说些什么,却见她自珊瑚手上接过了食盒,放在了案几上。打开后,色泽雪白,上着金黄,又散发着清香的桂花糕就映入了萧镜的眼帘。

    对于这样从未见过的糕点,他很是好奇。还未待他发问,宇文修多罗就道:“可巧了,萧郎君方才说了不时不食,我就亲手做了时令的桂花糕,带了来,请萧郎君品尝。”

    能够吃到宇文修多罗亲手做的糕点,萧镜的心中倒是漾起了一阵涟漪,他拈起了一块桂花糕,轻轻品尝了一番,米香与桂花的清甜尽数融于唇舌间。等到整块糕咽下后,他这才赞道:“小娘子好巧的手,好妙的心!原来桂花可以被做成这般糕点!”

    桂花糕是宋朝才有的,此时唐朝人吃到桂花糕会有这般反应,也在她的意料之中了。只是听到这般夸赞,宇文修多罗还是腼腆地笑了笑,但是她的表情皆掩在帷帽后,萧镜看得不甚清楚罢了。

    一时间,萧镜一个人竟用完了整碟桂花糕,看向她的眼神中,已然隐隐有了几分惊喜。

    而后,他笑道:“说起来小娘子先前托我帮你看一些要出租的铺子,我已经办妥了,小娘子可愿与我去瞧瞧?”

    没想到萧镜这么快就帮她看好了,宇文修多罗自然是惊喜,连声答应着:“自然愿意,多谢萧郎君了。”

    就这样,宇文修多罗跟着萧镜走出了馄饨店,又不忘低声对珊瑚叮嘱道:“千万戴好帷帽,莫要让他看到我们的脸,惹来事端。”

    今日她不敢露着脸穿男装,特意寻了最简素,料子最普通的衣裳来穿,看起来倒只像个小官吏家的小娘子,不会引人注目,但若是不慎被他人看到容颜,再被王皇后知道了,怕又有事端了。

    珊瑚自然忙不迭应下,主仆二人跟着萧镜朝右走去,没几步就是一家铺子了。萧镜带着她们走了进去。入目的,是一家不大但是尚算干净的铺子,打量去,大约只有二三十平米的样子。此时,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自后舍走了出来,见到了萧镜,这才露出了了然之色:“阿镜来了。”

    萧镜自然礼貌地拱手行了礼,对老者道:“老丈1,这二位小娘子想要在西市租一间铺子,我就带着她们前来瞧一瞧你家的铺子。”

    那老丈一听,点了点头道:“说起来我也在此处卖饮子卖了多年,自是不舍。可是我儿三郎如今一朝发达,硬是要接我去住大宅,以尽孝道。”

    说着,环顾了一番店铺,似不舍般轻叹了一口气。见状,宇文修多罗忙道:“儿子这般孝顺,老丈您实在是有福之人。”

    对于这样嘴甜的小娘子,老者自然也喜欢,便笑呵呵地与她先聊了两句。

    待到环顾了一番,又问了问价钱后,宇文修多罗觉得尚算满意。只是萧镜说另外还有两家铺子要出租,宇文修多罗也就跟着他去瞧了瞧。

    第二家铺子倒是格外宽敞,只是满墙的油污和一阵闷热之气一下子就让她对这家店的印象低到了几点。萧镜看到了她的皱眉,便解释道:“这家店铺原是卖古楼子的,只是店主不知何故,急于租出去,在三家铺子中要的钱也最少。”

    可是宇文修多罗手里握着价值连城的嫁妆,自然不在意这点价格差,且她只想从一家小店开始,当下心里就给这家店画了叉。

    第三家店铺的大小介于第一家和第二家之间,不大不小,桌椅齐备,倒像个拎包入住的模样,所以要的价钱自然也贵了些。三种店铺,自然是供不同需求的人选择的。

    宇文修多罗思索一番,想着自己一开始只要一间便于管理,面向百姓的小店,且这些桌椅陈设,她都有自己的设计,一切都要重买,自然不用在这上面花冤枉钱了。且那老者慈眉善目,与她也是投缘。如此一来,她便拍板定下了第一家。

    与那老者商量一番后,就将每月四百文铜钱2的租金定了下来。老丈的儿子一朝发达,如今是个不缺钱的,对于租金也没有什么为难,只叮嘱她看好这家小店便好。

    虽说租店的价格谈好了,只是在长安开个食铺也非易事。在付钱租或买下店铺前,开店之人需先上报诸京署。诸京署,即是长安城掌诸市财货交易的官署。待到诸京署审核一番,给予通过后,才能开店。

    宇文修多罗身为皇亲宗族之人,自然不能拿自己的身份去开店。不过她早已想好,也与珊瑚商量过了,以珊瑚的身份去上报诸京署,再以珊瑚的名字去签下那些文书,而她自己则是个幕后老板。

    不过古代钟鸣鼎食之家也有做生意的,为了不影响门楣名声,多用其家仆的名字去做些事。

    这一套上报诸京署的流程倒也算繁冗,将将过了近半月,同意珊瑚开店的文书才算是被批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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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两日才下过一场绵绵秋雨,天气又不着痕迹地冷了几分。宇文修多罗如今倒是成日里披着白狐狸皮的披风,御寒保暖。

    珠帘后,她正坐在案几前,手中拿着送礼的单子,一项一项地细看着,生怕出了什么差错。此时,珊瑚走进前来,为她奉上了一盏酪浆,看着单子上密密麻麻的字迹,不由心疼起了自家主子:“这两日又是要筹备进宫之事,又是要打理与各府的中秋贺礼往来,王妃着实是辛苦了。”

    宇文修多罗一面看着,一面叹道:“那也没有办法。既然享了如此锦衣玉食,有时自然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说着,又不忘问她:“给宇文府的贺礼可备好了?”

    珊瑚笑着回道:“回王妃,是早早就备下了的。王妃孝顺,娘子必定欢喜。”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后,宇文修多罗才算是看完了手中的礼单,将一纸绢帛放下后,这才正色对珊瑚道:“珊瑚,等今日午后,西市开市鼓响后,我们就去寻那老丈,将租契签了,便可筹办食铺开张一事了。”

    本是商量好的事,珊瑚此时却露出了几分胆怯:“可是王妃,婢子只是您的婢女,能当此大任吗”

    见她妄自菲薄,宇文修多罗拉过她的手,安抚道:“你又何必妄自菲薄,珊瑚你可知,你于举炊一事上天赋异禀,处事亦是机灵得当,有你去打理铺子,我才能安心啊。”

    “且你曾告诉过我,你本就是真心喜爱做饭,如此,也算是有个机会去做你喜欢的事情了。”

    听到这话,珊瑚也安心不少,遂点着头应着。她其实很不理解宇文修多罗,身为王妃,有大王喜爱,又有丰厚嫁妆傍身,本不用为钱财生计烦忧,又何必去开一家食铺,做这些引车卖浆之流做的活计。

    只是她知自己的本分,便没有讲这句话问出来,却不免为宇文修多罗担心:“可是王妃,此事若是被大王发现了,那可就”

    她虽话未说完,宇文修多罗又如何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当下也只是故作轻松地道:“大王甚少前往西市,多在东市之中用饭,只要你我小心些,向来是无碍的。”

    只是不知为何,想到有一日若是被李福发现,怕免不了是一场风雨了。毕竟先帝李世民曾亲口说,“工商杂流,查能厚至财物,切不可逾越官阶,与贤士比肩。”

    连皇帝都说了商人地位低下,整个大唐的风气自然也是如此。宇文修多罗对这种思想最是鄙夷,但是她想,若是李福真的知晓了,只怕二人的夫妻情便要断了。此事明明是她先前最期盼的,但此时想到,心口却似乎是有一颗酸杏一般,又酸又涩,带着几分难受。

    她说不清其中的原因,自然也不知晓,此时此刻,她的裙摆已经被她的手紧紧地攥着,都折出了印痕。

    “王妃”珊瑚见她神思不属,忙唤了一声,这才拉回了她的思绪。

    宇文修多罗摇了摇头,似是在驱散脑海中这样奇怪的想法,又似是在驱散心头的酸涩之感,还不忘对珊瑚道:“记得今日一定要将绢帛带着,给那老丈付钱。”

    在大唐,可以用开元通宝铜钱,也可以用绢帛,但是绢帛毕竟比大篓铜钱好携带,宇文修多罗就选了绢帛。

    午后,她才依旧是轻装简从,带着珊瑚离开王府,朝着西市行去。到了西市,萧镜已经候在那里了,见了她后,高高兴兴地拱手施了礼。

    宇文修多罗自然也是屈了屈膝,回了礼,萧镜就带着她二人去了那老者的铺子,珊瑚与老者签下了租契,宇文修多罗则拿了绢帛付钱。

    就这样,临近中秋节,她的食铺总算是租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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