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心中情绪翻涌,又甜得如同浇了蜜一般,李福的面上却依旧是一派平静,端正地坐在案几前,这般的仪态气度,始终如画中人一般。

    “大王先将长寿汤饼用了罢,不然汤饼坨了就没法吃了。”宇文修多罗见他似是若有所思,忙提醒道。

    李福的神思这才回到了案上的饭菜之上,一面拿起了案上的银箸,一面看了看碗中细长的汤饼,嫩白的荷包蛋和橙黄的虾子。当然,还有对他来说极为新奇的,用翠绿黄瓜雕刻的“生辰快乐”四字。看到这四个字,他的心头又是一暖。

    汤饼与鲜香的骨头汤是极配的,一口吃下去,似是身上都暖了起来。而后,他又依次品尝了桌案上的每一道菜。

    李福抬箸,正要夹下一块鸡肉,却不想那箸轻轻一插葫芦鸡,它的骨肉当即就能分开。见到这般情景,宇文修多罗就知道自己的葫芦鸡做成功了,也就略带得意地笑了笑。而后,李福细细品尝时,便觉它的外皮极为酥脆可口,而内里的肉又嫩得让人恨不得将舌头咬掉,他一面吃着,一面忍不住连连点头,因着食不言寝不语的教养,才没有开口称赞。他也不知晓,这道葫芦鸡在后世,被称为“长安第一味”。

    待到将鸡肉咽下,他仍觉口齿留香,回味了片刻,这才去夹粉蒸羊肉。待到羊肉入口,他便知这道粉蒸羊肉与先前的粉蒸豚肉有些许相似,肉皆是肥而不腻,咸鲜可口。同时,宇文修多罗用花椒水给羊肉去膻去的彻底,此时吃起来,更添了几分美味鲜香。

    “大王再用一下白灼菜心解解腻。”见他用了许多肉,怕他觉得油腻,宇文修多罗关心地道。

    李福自然将箸转向白灼菜心,尝了一口后,自然觉得绿菜爽口清淡又不失鲜美。至于另一道腌笃鲜,自有丫鬟替他将汤盛在碗中,端详去,其汤色白汁浓1,其笋如玉色,细尝去,肉香与笋香尽数融于汤汁中,自是鲜美无比。

    等到这一桌菜用得差不多了,几个丫鬟将碗碟撤下,又端上了厨娘做的各式各样5的菜,李福却没有动几筷子,几乎是用宇文修多罗的几道菜用得七八分饱了。

    饭毕,自有丫鬟前来,收掉了案几上的残羹剩饭,又奉上了一盏棕色的药汤给二人漱口。宇文修多罗素来不喜欢这样的药汤,却也没办法,只能拿起了那盏刻了六朵团花的银碗,漱口后,用帕子掩着唇,吐在了瓮中。

    只是李福却细心地看到了她拿起药汤时,不情不愿地蹙了蹙眉,他的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心中却记下了。

    而后,宇文修多想到要唱歌,还是有些不好意思,遣散了侍立在旁的丫鬟,对李福唱起了生日歌:“祝你生辰快乐,祝你生辰快乐”

    她一面唱着一面在心里嘀咕,天晓得她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将现代的生日歌改成了长安话版本。

    身为一个大家闺秀,琴棋书画与歌舞的研习是必不能少的,所以寿光县主曾整日拘着她研习这些。因此,她的歌声虽不说是绕梁三日,却也是清越动听。

    只是传在李福的耳中,却成了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或许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罢,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好的。

    他觉得自己心中缺的那一块,已经被面前这个充满秘密的女子填得满满的了。

    她一曲唱罢,李福只觉有千言万语涌在心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道:“王妃,多谢你。”

    “王妃可知,我从未有这般开心过。”李福看着她,诚挚地说道,一双黑眸中满映着她的身影。

    他的自称,也从“本王”换成了“我”。

    可是宇文修多罗显然没有意识到他的深意,只是笑着回应道:“大王开心就好,过生辰就要开开心心的。”

    二人用过饭,谁都没有要走的意思,就这样说笑了许久。透过直棂窗上透亮的窗纸,李福看了看天色,发觉已是夜色漆黑时了。

    思索了片刻,他招来了丫鬟吩咐了几句,直到丫鬟拿了一件妃色披风来,为宇文修多罗披上,李福这才带着宇文修多罗走出了花厅,一时间,灯火明亮的景象尽数消失,周遭只余一片漆黑。

    一出花厅,一阵秋日的瑟瑟凉风就吹来,带着丝丝寒意,也幸的那件披风御寒,宇文修多罗才没有感觉到冷。

    前面虽有两个丫鬟捧着一对白釉祥云纹的烛台,银烛燃着的烛火却不足以将周遭照得明亮。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下,宇文修多罗不由往李福身边凑去,小手抓着他的衣袖,跟着他向前走去。在这样暗的夜间,她自然看不到李福唇角勾着的一抹笑意。

    就这样一路走到了王府的一处石阶前,一块厚厚的羊毛毡已经被铺在了冰冷的石阶上。李福让宇文修多罗先坐在毡上,他也紧跟着坐在了她的身旁。此时,丫鬟识趣地退下,也带走了烛火微弱的光亮。

    “你看天上的星子。”李福的声音中带着笑意,柔声对宇文修多罗道。她跟着他的话,抬起头来,却也蓦地被眼前的景象惊艳了。

    秋日萧瑟,夜空漆黑如墨,月色暗淡,衬得漫天繁星愈发闪亮璀璨。众星罗列,亦是让黑夜更加幽深。仔细看去,清浅的银河挂在绸缎般的夜幕之上,星子围绕着它闪烁着,有如浪花飞溅,将诗中“星依云渚溅溅”之景呈现得一般无二。

    也亏得古代没有污染,且长安城实行禁夜,此时上至太极宫,下至城中各坊,华灯皆熄,行人绝迹。没有人间的光亮,才能看到如此熠熠生辉的星子,看到如此美轮美奂的星空。

    “看到那一条天河了么?”李福伸出手指着清浅的银河,对她说着,“天河西面的那颗璀璨发亮的星子,是织女星。与它遥遥相对的,就是牵牛星。”

    顺着他的指点,宇文修多罗静静地看着天上的星光璀璨,倾听着他的娓娓讲述。

    夜间静谧,时间流淌得格外的慢,仿佛是沙漏中的沙子也止住了流动。

    李福转过头,就看到了她这般恬静的模样,虽与平日里的活泼大相径庭,却也同样惹人喜爱。此时,他恨不能将心中的知慕少艾之情尽数诉出,却又别扭着,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一腔情感。

    看着她精致的面容,恬静的神色,他又怕突兀地说出来会吓坏她,只能先将一切搁在心里,暂不打破这般岁月静好。

    只是他却不知晓,宇文修多罗听着他低沉动人的嗓音,突然想着,若是时间能停在这一刻,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只是片刻后,她又赶紧驱走了脑海中这样的想法,恨不得念几遍《大悲咒》来平复自己的心情。想着自己近日心情的变化,她暗下决心,近日还是少和李福待在一起为妙。

    不知过了多久,宇文修多罗只觉得上眼皮和下眼皮在打架,周遭的一切越来越模糊。李福在她耳边缓缓讲述的声仿佛成了催眠曲,让愈发困了。不知何时,她的头一垂,就那样睡了过去,再听不到周围的动静。

    过了一会子,见身边的人没有动静,李福疑惑地偏头看去,却见这佳人已然入睡,呼吸又轻又平稳。李福觉得自己应该将她带回房去,却迟迟没有伸出手,也没有叫人来,就这般安静地坐着,看着她乌黑的秀发,听着她轻轻的呼吸声,李福便觉心中满溢了幸福,只想让时光停驻此刻,让岁月永远是这般静好,没有尽头。

    就这样,他又坐了片刻,周遭极为安静,仿佛连落花的声音都能听到一般。只是到底怕夜深露重,宇文修多罗会着凉,就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他的动作极为轻柔,似是在捧着随珠荆玉那样的稀世珍宝一般。

    待到将宇文修多罗抱起来后,她姣好恬静的睡颜就映入了他的视线。灵动的仿佛会说话的眼睛紧紧地闭着,长长的睫毛如蝶翼一般。小巧的琼鼻和嫣红的唇依旧是那般精致,原本整整齐齐的发髻也偏了,倒是平添了几分可爱。

    一缕女儿香盈满了他的鼻尖,又兼温香软玉在怀,让他的心神一晃。只是秋风拂过,他又恢复了平静,将怀中的宇文修多罗拢了拢,怕她被风吹着了。

    他抱着宇文修多罗,朝着她的院子走去,一路上,他的脚步极慢,一面是怕惊醒了宇文修多罗,一面又是他希望这样美好的时刻,可以长一些。

    只是再如何慢,也终是要走进宇文修多罗的卧房内。此时,墨竹几人就守在卧房外,静候着宇文修多罗回来。见到李福抱着自家主子走了回来,几个丫鬟正要行礼,却见李福轻摇了摇头,又以眼神制止,不让她们吵醒宇文修多罗。

    而后,李福抱着宇文修多罗走进了卧房,几个丫鬟自然轻手轻脚地走上去,揭开了珠帘,又揭开了床榻前落着的绯色纱帐。李福轻轻地将宇文修多罗放在了床榻之上,墨竹几人正欲上前伺候,却被他抬手拦下了。

    他亲自为宇文修多罗褪去了脚上的云头锦履,将鞋履放在地上后,又拉过了一旁的锦被,盖在宇文修多罗身上。

    看到李福亲自做这一切,几个丫鬟的眼中充满了惊讶,又都打心眼里为自家主子高兴,总算是看到他们夫妻二人这般和睦了,尤其是赵王还对自家主子这般好。

    当然,睡得正香的宇文修多罗对这一切自然是浑然不知。而后,李福又伸出手,动作小心而又缓慢地为她拆下她发髻上的珠钗步摇,生怕扯到了她的发丝,弄疼了她。

    待到做完了这一切,他这才坐在了床榻边,就那般静静地看着宇文修多罗恬静美好的睡颜。

    此时,正有丫鬟端了洗脸水来,却在珠帘外就被墨竹几人拦住了,那丫鬟自然极有眼力见地退下,只是眼角却瞥到了珠帘后的温馨一幕,心下也不由感叹大王和王妃感情真好。

    与此同时,坐在床榻边的李福忽然回想起了今年年初时,李世民驾崩已过三年,而他也是适婚之龄。因此,自年初起,杨太妃就开始为他张罗婚事,甚至招了些贵女入宫,美其名曰喝茶赏花,让他在屏风后瞧着。只是无论如何,他的心都仿佛冰住了似的,看着那些如花女郎,心中一丝波澜也没有。

    他虽然也知,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他还是想尽量寻一个,能让他心弦微颤的人。

    直到有一日,杨太妃送了几个贵女的画像来,这一次,他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的宇文修多罗。

    她容颜极美,笑容明媚,眼神澄澈,仿佛是将春日的暖阳都带到了他的面前,当时,他胸腔内的那颗心,就跳得有些快了。

    此时想来,一切都是缘分天注定。

    坐了有两刻钟的时辰后,李福这才站起身来,又看了一眼宇文修多罗后,这才轻手轻脚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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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宇文修多罗一睁眼,就觉得有些不对。她打量了一番,才发觉自己还穿着昨日用膳时的衣裳,而枕边则放着从她发上拆下来的簪钗。

    她坐起身来,揭开绯色纱帐,就见墨竹迎上前来:“王妃,您醒了。”

    只是她怎么看都觉得墨竹的面上含着往日没有的欢喜,不由问道:“昨夜发生了何事?我怎的就这般就寝了?”

    她不问还好,一问,墨竹的面上就盈满了笑意,一面服侍着她盥洗,一面道:“昨夜不知怎的,王妃睡着了,还是大王将王妃抱了回来。”

    听到这话,宇文修多罗瞬间就惊了,泡在玫瑰花水中的手一时间竟也忘了收回,还是墨竹取了帕子,为她擦干了玉一般的柔荑。而后,宇文修多罗仔细回想,就想到了自己看着星空就犯了困,在外面就睡着了。

    “不过大王待王妃真的是极好。”墨竹笑嘻嘻地说着,将李福如何亲自为她脱掉鞋履一事讲了出来,惹得宇文修多罗登时就红了脸,不知这两日该如何面对李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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