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米矮身躲过一道直冲过来的水柱,李·乔丹尴尬地对她抬手致歉,但从表情上看他更担心自己的室友之一趁其不备再给他来上那么一下子。

    “弗雷德在你右边。”被他偷瞄的室友扬起眉毛。

    李·乔丹向右看去,大张旗鼓追女孩的这个不负众望地正看着她傻乐,级长小姐直起身子,攥了攥潮湿的发尾,狠狠横过来一眼,弗雷德笑容放大,转过来对乔治和他说:“她刚才多敏捷啊。”

    他们俩立刻发出干呕的声音。

    要说什么课最适合跑神,霍格沃茨的学生会首先排除魔药课和变形课,黑魔法防御术因为教授人选的不稳定性排名常年上下浮动,但在洛哈特任教那一年的人气达到顶峰,而魔法史和魔咒课这两门学科的支持率向来不分伯仲,最后大家得出的结论是,魔法史更适合夜游或通宵作业的学生第二天用来补觉,而魔咒课上常常需要离座练习,方便很多人趁机聊天偷懒,比如现在——

    弗立维教授要求他们练习清水如泉,将水柱准确射入分布在教室不同方位的杯子里,魔咒教室顿时变成微型雨林,不断射偏的水柱击中旁边的同学,或是冲到天花板上再弹射向四面八方,每个人像是在黑湖里游了一个来回。

    露易丝抱紧怀里最新一期的《巫师周刊》,左右各站着斯莱特林的一位级长,两个人锲而不舍地在水幕里越过她聊天,金发宝贝不满地嘿了一声,罗米收回上半身,给她的新杂志加上一道防水咒,露易丝捏捏她的脸,躲在最后一排桌下翻开了第一页。

    “迪特里希?”克里斯托夫重复了一遍,换来罗米肯定的点头,“难道你不比我更了解她吗?”

    我也以为是这样。罗米吹了口气,好像这样能把盘踞在她脑海里的克劳迪娅吹出去,“我想知道更多。”她说,“不只是她……迪特里希这个家族,他们是什么样?”

    “我知道的不比你多。”克里斯托夫扳着手指头,“德国人,富有的纯血,几乎都毕业于德姆斯特朗,没有记载的十有八九是些被除名的哑炮,值得一提的是这样一个家族中有名的黑巫师并不多——”

    他们俩相视一笑。

    “几次巫师战争中他们的立场都……很暧昧。”克里斯托夫想了想,又说道。

    “暧昧地中立。”罗米说。

    “可以这么说。”克里斯托夫对此不置可否,态度不明的富有纯血家族和纯血统论者几乎只差一层沉默的外衣,“但你那位朋友似乎不太受她温和的家人们的欢迎,你知道她甚至没有老迪特里希的继承权吗?”

    “等等——”罗米抬起一只手,“这你竟然都知道?”

    “德姆斯特朗的学生不止一个,小跟屁虫。”克里斯托夫翻了个夸张的白眼,“也不算什么秘密,迪特里希在德国是个庞大的家族,这意味着这一个姓氏下分支众多,大概往上数三辈,从她曾祖父那一辈,他们这一支就逐渐淡出柏林的主脉了,至于原因,纯血家族可有太多驱逐成员的理由了。”

    “她家里很穷吗?”罗米不抱希望地问。

    “当然不!”克里斯托夫被逗笑了,“你总不会以为她接近你是为了骗你的钱吧,那你还不如相信原因是她臣服于你的美丽。”

    罗米感动地握住他的手,“谢谢你克里斯,我也认为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话音刚落,一条水龙呼啸而来,克里斯托夫被水流冲击得跌下课桌,一头撞飞了课桌下露易丝手中的杂志。

    露易丝尖叫一声。

    弗雷德举起一只手表示歉意,尽管他脸上的表情和歉意这个词完全不相干。

    “我打偏了!”格兰芬多咧开嘴笑着说,“真抱歉,罗齐尔!”

    克里斯托夫狠狠地把湿漉漉的额发都拢起来露出额头,罗米从课桌上滑下来,“这个发型也很适合你。”她心虚地奉承好友。

    “快点私奔吧,你们俩!”克里斯托夫吐出一口水,把话题引回正轨,“她没有继承权是因为……”

    “她是女孩?”

    克里斯托夫点了点头。

    “这和她的同学不太喜欢她有关系吗?”

    “为什么这么想?”克里斯托夫挑眉表示好奇。

    “和认识几个月的外国人分享同学的隐私……德姆斯特朗的学生要是能像他们的校址一样神秘就好了,拿家事攻击人的手段实在是过时。”

    “事实上,是你的可怜朋友攻击他们比较多,克劳迪娅在德姆斯特朗个性并不像她的继承权归属那么内敛,你应该知道,德姆斯特朗对黑魔法态度宽容,甚至有相应的决斗俱乐部,克劳迪娅……哈,出尽风头。”

    克里斯托夫说到最后语气陡转,罗米知道他在模仿评价克劳迪娅的德姆斯特朗男孩,但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克劳迪娅一直是勇士名额的有力竞争者,甚至在来的路上,卡卡洛夫对待克鲁姆和她的态度可以说是不分上下,不过德姆斯特朗的勇士只能有一个,至于现在……”克里斯托夫意味深长地看向窗外,黑湖平静的水面上停泊着德姆斯特朗的大船。

    “你也看到了。”

    “那勇士先生怎么看她?”

    “我怎么知道?”克里斯托夫短促的笑了一声。

    不然也不用找他同学帮忙要球星签名。罗米在心里帮他把后半句话补全,却听见克里斯托夫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说。

    “我又不是魅力无限的格兰杰小姐——”

    露易丝噗嗤一声笑了。

    罗米茫然地眨了眨眼。

    “你还没看?”

    露易丝把《巫师周刊》翻到最后一页,她匆匆扫了一眼上面的谜语,发现毫无新意,于是把杂志翻回前面,波特的彩色照片在眼前一闪,露易丝把杂志丢过来,照片上的勇士眨了眨在镜片后的眼睛。

    罗米刚要阅读,一阵温热的风吹过她的头发和袍子,驱散了她身上潮湿的水汽,三个斯莱特林从课桌后探出脑袋,弗立维教授站在用厚重书籍摞成的高台上,动作优雅地做了个收杖手势。

    “酷啊!”克里斯托夫吹了声口哨,在魔咒学教授干脆利落宣告下课的声音中说道。

    --

    赫敏听见对面的椅子腿在地上滑动的声响,她没有抬头。

    图书馆里静悄悄的,三月末还算不上一个需要霍格沃茨的学生为考试成绩长时间耗在这儿的时间节点,因此在大片空座中找到赫敏对罗米来说不算什么难事,她把挎包放在桌子上,从里面拿出魔法史课本开始阅读,暗自揣测临时同桌的心理活动。

    一定觉得我在装模作样。罗米想了想,干脆放下手里没用处的羽毛笔,堂而皇之地托脸看着她。

    一秒,两秒,格兰芬多还在羊皮纸上书写,速度飞快,头也不抬,罗米毫不怀疑,如果世界上只剩一个能从学习中得到乐趣的人,那一定是赫敏·格兰杰。

    第一个泡泡出现的时候赫敏正把她的算术占卜作业收起来,透明的气泡把她放在桌面上的橡皮包裹起来,晃晃悠悠地飞到她对面的不速之客手里。

    “送你了。”赫敏说。

    然后是羽毛笔,墨水瓶,赫敏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无奈地看着最新一个气泡从斯莱特林的袖口飘出来,试图把她厚重的《魔文词典》也包进去,大大小小的气泡裹着她的文具在空中上下浮动,赫敏清了清嗓子,羽毛笔的笔尖在这时戳破了透明的泡泡,罗米猛地向前扑去,稳稳接住了它,黑发女巫趴在桌上,绿眼睛得意地向上看,看上去很笃信自己会得到一个夸奖。

    赫敏凑近她,压低了声音说:“你真幼稚。”

    罗米直起身子,把一页都没翻动过的魔法史教材放回包里,看着格兰芬多挨个戳破在阳光下光彩梦幻的气泡,把墨水橡皮有条不紊地回收,直到桌面上整洁如初,赫敏伸出手,看着她。

    “笔。”

    “……哦。”

    羽毛笔就位,赫敏背起包径直向门口走去,门轴转动的干涩声在她身后消失了,赫敏停下脚步回头看去,果不其然,罗米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也停下来看着她,走廊上人不多,她没像在图书馆里一样压抑声音。

    “你要干什么?”

    赫敏直白地向斯莱特林发问,整整三天,罗米都来图书馆坐在她旁边或是对面,却又不主动搭话,看起来就像她们俩每天都约好在同一张桌子上完成家庭作业——

    罗米迈开长腿追上来,和她肩并肩向前走,赫敏听见她的声音响起来,顽固的法国口音有点滑稽,赫敏想笑,但她还是忍住了。

    “我来找你聊天。”罗米说,神态和语气相当坦然,并不因为理由的突兀和自己的发音而窘迫。

    “聊什么?”赫敏嘲讽地笑起来,“格兰杰的魅力秘籍?”

    “如果你真的有的话。”罗米耸耸肩膀,“但说句实话,我现在用不着,所以还是聊点别的吧。”

    真是狡猾。赫敏想,竟然又把话题抛了回来。她张了张嘴,却又罕见地词穷了,没错,她们是有过几次交集,都是在极特殊的情况下,那几次她们俩都被各自强烈的情绪裹挟着,这反倒让她们俩越过诸多差异,在短暂的时间内,抛弃各自的标签单就一件事情统一立场或针锋相对,但生活不会给人太多就事论事的机会,回到霍格沃茨,她们仍有各自的朋友,更算不上见面时向彼此招呼的关系,赫敏对罗米是否像她有些同学那样自恃血统高贵这件事一无所知,也无从判断,而她也从未产生过一探究竟的决心,就像她也没再关心罗米后来到底戴没戴过马尔福四处分发的徽章——

    赫敏把手伸到衣兜里去,再摊开时掌心里躺着一枚徽章,罗米凑过来看了看,“呕吐?”她吐吐舌头,“你想带着这个去斯基特面前示威吗,表示你看到她就想吐?”

    “是家养小精灵权益促进会。”

    “朗朗上口。”

    赫敏瞪了她一眼,罗米投降似的举起一只手,“你今年就在忙这些?”

    “波比怎么样?”赫敏问。

    “谁?”罗米一愣,大脑在赫敏又要甩开她前一秒给出了答案,“哦!你是说我家的家养小精灵,她还不错,做活很认真,不过约瑟夫不常在家住,他在信里也几乎不提到波……你不是这个意思,对吗?”

    “当然不。”赫敏扶住额头,“波比为了保护你的帐篷差点儿把自己烤熟了,记得吗,我是问她的烧伤怎么样。”

    “所以它叫家养小精灵权益促进会!”罗米惊喜地叫道。

    “……是的。”赫敏干巴巴地说,“但我不认为你会愿意听我讲这些长篇大论。”

    “但你不想讲讲吗?”

    “讲了就能改变你的想法吗?”

    “总要试试。”罗米抬起脸说,目光越过赫敏的身后,和墙上挂毯中的小鸟对视,直到赫敏在她旁边坐下。

    “我会讲很多。”

    “那我尽量不走神。”罗米微笑了一下。

    格兰芬多不留情面地揭穿了她。

    “或者尽量不被我发现。”赫敏说。

    --

    了不起的格兰杰和罗米在挂毯前道别。赫敏撩起挂毯,露出里面的楼梯口,没邀请罗米同行,斯莱特林为此抬了抬眉毛,赫敏只好问:“一起下楼吗?”

    “当然不。”罗米说,但她伸出手,姿态理所应当,“我想要那个。”

    “呕吐”的徽章攥在手心,罗米目送赫敏放下挂毯,规律的脚步声在厚实的布料后逐渐低下去直到再也听不见,女巫掸了掸藏在袍子折痕里的灰尘,走两步,然后向右转,黑瘦的明星球员就站在那儿,姿态有些拘谨,两道浓眉使劲向眉心聚,看起来怪阴沉的。

    “偷窥不是什么好习惯。”罗米说。

    克鲁姆看了她一眼,好一会儿,保加利亚人才开口,语速很慢,苦恼像吐司上的糖浆一样裹满了每一个音节。

    “我想我给赫-米-恩带来了一些麻烦。”

    你是的。罗米在心里想,“你能这么想说明你很关心她。”

    克鲁姆浓眉下的眼睛看了过来,眼神异常锐利。

    “你不想知道她和朋友都在聊些什么吗?”罗米问。

    “我不认为朋友会把急不可耐地聊天内容告诉第三个人。”

    “所以你不想知道?”罗米抱起双臂,“你当然想知道,但你不认为我是个好人选,那你想去问谁——波特?”

    德姆斯特朗勇士的脸沉着脸没搭腔。

    “好好想想,克鲁姆,女孩和女孩在一起还能聊些什么。”罗米走近一步,在他脸上寻找决心松动的迹象,“我听说夏天的保加利亚很好玩。”

    “……你想知道什么?”

    “迪特里希,克劳迪娅·迪特里希——你为什么那么看我?”罗米心平气和地说,“你有你感兴趣的人,我也有我感兴趣的人。”

    罗米发现克鲁姆看她的眼神更奇怪了。

    “不同的兴趣。”她补充。

    克劳迪娅的名字似乎让勇士感到格外地……挣扎,罗米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别的词,仿佛有两伙词在他舌头上缠斗,还要好久才能分出胜负。

    “她很……很出众,天赋出众。”克鲁姆紧皱眉头,语气十分纠结,“我不能否认这个事实,但有些事情让我不能给出更客观的评价,如果你想听到的是更多赞美——”

    克鲁姆叹息一般说道:“我不是个合适的人选。”

    说完,他看向罗米,该你了,他的眼神说。

    “你怎么看家养小精灵?”罗米直截了当地问。

    “家养小精灵?”

    “家养小精灵。”罗米努力使自己咬字清晰,手指摩挲着掌心的徽章,“不然你以为女孩和女孩在一起聊什么?”

    --

    斯莱特林的宿舍的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挂毯,上面绘制了斯莱特林在中世纪的一场伟大冒险,属于罗米的四柱床正对着它,拉开银绿相间的帷幔就能看到丝线勾绘的爱尔兰岛西海岸风景,罗米喜欢对着它背书,走神以及思考各种问题。

    比如克劳迪娅·迪特里希。

    “露易丝?”

    对面紧闭的帐幔颤动一下,丝绸在银色灯光下浮现出水面涟漪般的质感,露易丝从里面探出脑袋,金发熠熠生辉。

    “什么情况下你会对公认优秀的人说不出赞美的话?”

    露易丝眨了眨眼,“我嫉妒这个人的时候?”

    “你不嫉妒她,再想想。”

    克鲁姆不该这么想。

    “你在说谁?”露易丝扯开帐幔,三步两步完成了阵地转移,跳到罗米床上时床垫也跟着弹了两下,罗米晃了晃,听见露易丝问,“朗费罗?”

    “不是她。”罗米皱起眉头,“假设有一男一女。”

    “他喜欢她。”露易丝说。

    “他不喜欢她。”罗米连忙否认,“这更不可能。”

    “他一定喜欢她,但由于两个家族积怨多年,立场不同,他们不能对彼此倾吐心事,只好——”

    罗米往后一仰,拿枕头捂住耳朵。

    迪特里希深根德国,态度模糊立场暧昧,近几代甚至罕有臭名昭著的黑巫师出现,而克劳迪娅这一支从祖辈算起就已经自立门户——

    纯血家族可有太多驱逐成员的理由了。克里斯托夫漫不经心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罗米睁开眼睛,露易丝手臂撑在一旁,凝视着她的蓝眼睛和母亲安珀·沃尔夫如出一辙。

    或者说是安珀·塔克。

    “你为什么会来英国?”罗米问。

    “我记得我说过。”露易丝愣了一下,但还是解释起来,“沃尔夫家族的女孩爱上了在德州农场长大的麻鸡出身的巫师,外祖父为此驱逐了我母亲,尽管他们现在和好了……但说实话,如果不是我爸妈赚的钱让她俩回美国也有好地方住,老沃尔夫未必会邀请我去加州过暑假。”

    克劳迪娅对她向来直接坦诚,哪怕是家庭成员也不曾隐瞒——

    岂止是不曾隐瞒,迪特里希夫妇不用说,而克劳迪娅的祖母来自罗马尼亚,理所应当的纯血,克劳迪娅甚至隐晦地提起过她的高祖母,一位来自在欧陆绵延千年的古老家族的纯血女巫。

    从某种程度上这也印证了克里斯托夫的观点,理念平等的纯血巫师不会用家族成员的出身来标榜自己。

    可为什么少了一代?

    “你说什么?”露易丝的声音让罗米意识到自己把想法说了出来。

    为什么会正好少了被驱逐的那一代?

    克劳迪娅的曾祖母,她从来没提过,纯血家族可有太多驱逐成员的理由了,克里斯托夫的声音还在执着地回响。

    配偶的选择向来是首要原因,那如果是一贯秉持中间立场的纯血家族呢?

    “你干什么去,罗米!”露易丝在罗米床上把枕头拍出闷响,“马上要到宵禁时间了,今天没轮到你夜巡!”

    “我知道!”罗米提上鞋子,抓起颜色最深的那件斗篷冲了出去,“所以我才要抓紧时间!”

    --

    要溜进八点钟后的图书馆其实非常容易,只要你足够安静足够小心,就能在平斯夫人忙着把书籍归类时躲到她整理好的书架下,而在这之后平斯夫人往往会给自己一小时左右的休息时间,好让她有充足的精力应付新一轮夜班。

    罗米抱着《预言家日报》厚重的十年汇编本,屏住呼吸等着平斯夫人的脚步声远去,随后是椅子被拉开时木腿在地面划过的声响,大概三分钟,或是五分钟,平斯夫人的呼吸声变得深沉悠长,等到轻微的鼾声响起时,罗米抽出魔杖。

    “荧光闪烁。”她低声说。

    报纸年代久远,铅字又小又密,罗米揉了会儿眼睛,等到上面的字母不再跳行才继续看下去,但希望渺茫,她自己也知道,总不能指望一家报纸只报道一家的绯闻轶事。

    罗米的手停在1945年的一份月报上。

    光是标题就占据半个头版,巨幅照片紧随其后,按首字母顺序排列的人名占满了余下的三个版面,在如此庞大的文字量面前,印刷字号和前后几期相比却更大也更清晰,在五十年后的月光下一刻不停地滚动着。

    是邓布利多击败格林德沃后多国联合出版的纪念刊,头版标题宣告了有史以来最强大的黑巫师的落败,余下三版登出了战争时期有记载的所有受害者名单。

    每时每刻,不曾停歇。

    罗米张了张嘴,就好像自己的喉咙被这些翻动着的字符狠狠扼住了,她缓缓将手指放上去,漆黑的铅字从她的指尖逃脱,向上滚动,隐入发黄的页边,下个名字跳出来,无声无息,如同沉默的潮汐。

    她猛地移开手指,像是羊皮纸卷下有无形的火焰在烧灼着指腹,不再被遮挡的名字在纸面上停留了一会儿,同样消失在页边,又一个新名字填补了空缺——

    罗米听到像是窒息前的吸气声从自己的喉咙中发出来。

    格奥尔基·克鲁姆。

    有些事情不能让我给出更客观的评价……两个家族积怨多年,立场不同……纯血家族可有太多驱逐成员的理由了。

    克劳迪娅的曾祖父被一贯秉持中立的家族驱逐,到底是因为他偏向了哪边?

    罗米按住胸口,皮肉之下,一颗心脏正在疯狂地跳动,她的耳膜里响起沉重急促的鼓声。

    我得向露易丝道歉,她想,我不该认为她的想法太过离奇,毕竟我现在的想法只会比她更荒诞。

    克劳迪娅。

    罗米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克劳迪娅并不是完全抹去了她曾祖母的痕迹,隐约的记忆回笼,克劳迪娅坐在山毛榉树上,长袍垂下来,像一道猩红的旗帜,黑湖边的狂风将她浅金色的鬓发吹乱,盖住轮廓分明的脸,蓝眼睛在发丝中明亮得如同火炬。

    伊丽莎白·朗费罗?

    她嬉笑着说,语气无限骄傲,我的曾祖母也是。

    伊丽莎白·迪特里希。

    那在伊丽莎白成为迪特里希之前,她又是谁。

    “很接近答案了,罗米。”

    尖叫哽在喉咙里,罗米手一抖,手中的大部头直直下坠,在砸在地板上前一秒被无形的力量稳稳托住,跟随克劳迪娅的魔杖移动轨迹缓慢地落回罗米的手中,荧光闪烁还没熄灭,星子般的微弱光点,照亮了深邃锐利的蓝眼睛。

    “伊丽莎白。”克劳迪娅轻声重复着罗米无意识呢喃出的话,语气无限骄傲。

    “伊丽莎白·格林德沃,盖勒特·格林德沃的堂姐,我的曾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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