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在陌生的地界躺了两日,哈朱浑身没劲儿。幸好,这头疼的毛病总算是好多了,不会只听声音就一个劲儿地难受。同样是被撞了脑袋的满果儿,就比她早恢复,人儿才休息半天,就已经下地了。

    “咱们这是在哪儿啊?”都住了两日了,也没见到主人,怪不好意思的。

    “姑姑,这里是四贝勒福晋的庄子。”满果儿一边给姑姑垫好靠背,一边打量姑姑。这刚被四贝勒府上的李氏撞了去,转眼儿歇进了四福晋的庄子,姑姑万一生气也是可以理解的。

    “四福晋的庄子啊,那正好,我躺得也安心了。”哈朱没一点儿不适的,“字据送去了吗?”

    “姑姑放心,头一日便送去了,四贝勒身边儿的苏培盛亲自接的手。说是这事儿不会赖的,等姑姑好一点儿,四福晋会过来亲自赔不是。”果然,是她杞人忧天了。

    “四福晋过来赔不是?可别!这错可不是四福晋犯的,我这还住着人家的地方呢。四贝勒要真有诚意,就该亲自过来赔罪。要是做不到的,多给点儿银子把我糊弄过去,我也就不追究了。”

    什么事儿都要个女子出面,惯会使唤人的。这起码,也该那李氏来,凭什么要四福晋善后呢。

    “你就这么说去,怎么办,就看四贝勒自己的选择。”哈朱可不惯着四大爷,何况现在,也还不是他的时候。

    “是,姑姑。”满果儿觉得,姑姑如今走的道儿,就是到处得罪人儿。前有王娘娘九阿哥,现在又多了一位四贝勒。

    这话儿传到四贝勒府中,四福晋先听到的,她没笑,只是肃着脸说着下首的李氏。

    “如今你也听到了,这位哈朱姑姑是个较真儿的。即便是我出面,也讨不到什么好。可是,贝勒爷是万万不能低这个头的。如今,也就只能拿银子了事了。”

    “福晋,万万不能让爷受这个委屈。妾还有些体己银子,就都给那位姑姑送去吧。”李氏捏着帕子擦起了眼角,不过是一场意外,谁能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如今,跟在身边好些年的嬷嬷被赶了出去,连私房都要保不住了。

    “只能这样儿了,你准备准备,银子今日就送去吧,免得夜长梦多。”也省得哭哭啼啼的,到贝勒爷面前哭去。

    哈朱听到这赔罪的礼送来了,就知道四贝勒府上是个什么选择。这样儿也好,两清了。

    “满果儿,快去把银子拿进来,我要看看,到底给了多少。”太少了,四贝勒府也不会好意思拿出来的。

    是不少,可哈朱看着心里来气。就两个匣子,里面大大小小的银锭子,那些剪了角的也都凑数着。除此之外,都是些钗啊钿啊什么的,还是些旧的。

    这不是打发人嘛?好歹换成了成色好的银锭子送过来,而不是这么糊弄人。

    “收着吧。这些银锭子到时候都融了,换成鲜亮的银条。至于那些首饰,你找个当铺,说是一贝勒府上女眷没零花了,出来死当的,让当铺往价高了给。”

    “这事后啊,你就跑一趟四贝勒府上,把当票给送去。”若是要点脸,是会偷摸着赎回去的吧。

    但凡赔罪礼体面点儿,哈朱也不会出这个主意。看看,满果儿都用什么眼光看她了。明明是咎由自取,可不是她的错。

    不,姑姑,你这是既收了银子,又抽了人家的脸巴子,会被人恨上的。她还是日日跟着姑姑吧,不然哪天儿被人套了麻袋了,也是极有可能的。

    最后,满果儿还是照着姑姑的话,把那些首饰都给当了。这当票嘛,也依言送上了门去。等得知后续的时候,她们已经从四福晋的庄子离开,补上了之前的窑坊之行后,回畅春园去了。

    对了,离开这庄子前,哈朱还给留下了一个银锭子,就当是这几日的住宿费。

    不知是不是哈朱的错觉,她发现近日来在她面前出现的人,是越发规矩了。“姑姑”两字,喊的也是极为顺耳。

    “满果儿,是发生了什么吗?我怎么觉得,大家都有些怕我?”尤其有时候多看了人一眼儿,那人儿就开始虚了。

    “姑姑,是那当铺,把那些首饰当成了宝卖。”打着皇亲的名号卖女眷的东西,抢的人就多了。这其中,不乏查到了这些东西来历的人。

    在四贝勒府上去赎回前,已经有好几件被人买去了。幸好,她选的是家有靠山的当铺,不然,就是在给人招祸了。

    “就因为这个?”大家的消息都传得很快嘛。

    “不仅仅如此,姑姑。是那四贝勒府上的李氏,哭着闹着要以死谢罪,不让她一人污了四贝勒府上的名声,这才闹大的。”就是这么一闹,再不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

    四贝勒府紧挨着八贝勒府,旁边一有风吹草动的,八贝勒福晋就来劲儿。好多当时像模像样儿的说辞,差不离都是那边儿传出来的。

    “那现在,都传成什么样儿了?”不会把她说成妖魔鬼怪吧?

    “姑姑,都是以讹传讹的话儿,您听听就是了,不用当真的。”在说之前,满果儿先给提个醒儿。

    “说吧。”她倒是要听听,能怎么难听了。

    万岁爷跟前出了个骄纵的女子,仗着万岁爷给的宠,张扬跋扈,连皇子阿哥都能不放在眼儿里,更别说他们府上的女眷了。

    这回,就因为一场意外,非逼着一个后院女子赔银子。因女子不愿给府上带去麻烦,就偷偷把体己银子都赔出去了。结果转眼儿,这里面的首饰都出现在了当铺里,还被喊上了高价。

    这不是逼着女子往死路上走吗?东西要是落在哪个无赖手里,有多少嘴都是说不清的。那女眷心灰意冷,投缳了。幸而仆婢发现得早,这才救了下来。那家的爷,也是个明事理的人,不但没怪罪,还赏下了不少东西。

    “停。”哈朱听到这里,喊了停,“合着这坏人都是我一个人做了?这剩下的,也是同一个路数吗?”

    “姑姑,都是差不多的。”满果儿也没瞒着,如今这些说辞都散开了,就是没传到姑姑耳里来。她要是想知道,迟早能打听到的,无所谓瞒不瞒。

    “既然我都是一个人人喊打的大坏人了,我也不装了。满果儿,等那马车改好了,就告诉我。我得亲自登门,让四贝勒还我个清白。”这里面,要说没有人指使,她是不信的。

    其他人暂且不论,四贝勒府上肯定是有一份。

    满果儿只管点头,姑姑就是行事乖张了点儿,但也不能直接被打为坏人行列。如今这事儿传得,还真是邪乎。要想噤声,其实很容易,但还是由姑姑出面摆平为好。

    四贝勒府上,李氏虽没了体己银子,但换来了爷更多的赏赐,以及更多的怜惜。之前受的那些委屈,就都不算什么了。就连福晋,都亲自过来安慰她。不管是真心也好,做给爷看的也罢,她就是心里高兴。

    多亏了那位哈朱姑姑,那样的女子活着就像是一道光,可惜,注定是长不了了。

    “主子!主子!”丫头的叫声打断了她的美梦,让她蹙起了眉。

    “什么事儿呀?”李氏从铜镜中看去,小丫头慌慌张张的,一点儿定性都没有。

    “回主子,那位哈朱姑姑上门儿了!”

    “什么?!”

    哈朱今日亲自跑一趟四贝勒府上,就是听说了四贝勒今日下衙早,专门过来等了。先见四福晋的事儿,早有准备。

    “哈朱姑姑您坐,离爷回来还有段时辰呢。您大驾光临,妾身是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就委屈您在这儿坐了。”四福晋很客气,上的茶点都很漂亮。

    两人单看穿着打扮,就能分得清谁是四福晋,谁是哈朱了。四福晋虽穿着家常,但那也是正经的福晋,就算在自己府上,从头到尾都是看不出一点儿错来的。

    相比之下,哈朱就简单多了。身上朴素的宫女服加头上那两个珠花,还比不上四福晋的一个衣袖子来得值钱。不过即便如此,她也是坐得端正,丝毫没觉得自己被比了下去。

    “我在你们府上,受的委屈还少了,不在乎多这么一件儿。”哈朱闻了下茶香,真是不错。

    这话说得,四福晋就不好搭了。明明她的委屈只是一个谦辞,怎么到了哈朱姑姑嘴里,就成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呢。这让人,挺难受的。

    但若是只是这么坐着,不套点儿话儿出来,等爷回了,怕真是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姑姑说笑了,我这还是头一回见上姑姑呢。之前听说万岁爷跟前来了个极为伶俐的女子,这差着辈分,就一直没见。今儿见了,传言不虚。”

    “你就专挑好听的说,我在外面儿什么名声,我还能不知道。”哈朱笑了一声,“那什么张扬跋扈啊,欺凌弱小啊,都不是事儿。别人敢说,我就敢当面儿做出来,就看人儿自己能不能受得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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