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石收好储物袋,略微偏了头:“官袍为这鸡暴露如此秘密,他手上那有悖轮回的东西必须毁了,里面竟有这么多阴灵,那这平安死了少说也有五年了,他是如何聚灵不散的呢?”

    宴修轻轻转着拇指上戴着的黑色扳指,忽道:“也许有一点我们都忽略了,那官袍人或许并不知道平安的存在。”

    否则不会将平安置于那般危险的境地。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彩石和宴修对视一眼,互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宴修道:“在此歇一夜吧,村中夜晚进不去。”

    彩婳疑惑:“为何?”

    “日阳月阴,我们并不急于一时,不妨养足精力避实击虚、以碫投卵,白日再入村。”

    彩石深觉宴修的话对极,白天是我们的主场,自是要挑白天。

    然后才发现半月前的阵法道具还在四周绑着,当下彩石便叫彩婳一起收拾现场物品,宴修也来帮忙。

    三人取下洒金黄纸,将所有桃木汇于一处,彩石将朱绳朱砂等物收进了须弥芥子,将这些染了朱砂的桃木推至彩婳面前,彩婳会意捏了个小炎火术丢尽桃木堆里,轰得一下火起。

    彩石趁着火光顺便散了灵符阵,不一会儿桃木便烧完了。

    为防止林火隐患,彩石又捏了个小云雨术,举头三尺处不一会儿就汇集了一朵小云下起雨来灭了火星。

    火光忽灭、四周一下子陷入黑暗。

    宴修在一旁赞叹:“昆仑术法不愧是——”

    阿婳不知怎么撞到了宴修,宴修本就在二人中间,这一撞没防备砸向了正要收了小云雨术的彩石。

    当三人适应了暗光线后,宴修已经被浇了个透心凉

    “对不起。”这是彩婳对宴修道,她撞了宴修;

    “对不起。”这是宴修对彩石道,他撞了彩石;

    “对不起。”这是彩石对宴修道,她淋了宴修。

    三声对不起同时响起,这一时间尴尬的不知道是谁。

    最后一片寂静中宴修踌躇开口:“事发突然,我未带衣裳——”

    话还未说完便被彩婳截断:“耗子腰粗,这才多大事呀。这个石头最会了,石头石头你快给他捏个清尘咒。”

    彩石对彩婳道:“他并非昆仑之人,清尘咒自是无用。你这罪魁祸首不是会‘火风烘干法’吗?”言下之意是叫阿婳上手了。

    “啊?那个烘干法?”

    彩婳一脸难言地站到离宴修略远的地方捏起了诀来,哄得一声空中竖起一道火墙,不,是一道细密的火网。

    火网那边——彩婳喊着:“石头我好了,你快起风呀。”

    火网这边——“清尘咒只对昆仑特质布料起作用。”彩石从火网上收回视线,转头满脸歉意看向宴修解释道。但这一转头就发现月光萤亮,清晰地勾勒出了宴修颀长的身形轮廓

    而今正是人间六月天,穿得并不多。

    宴修的湿衣之下块块肌肉随着他的呼吸若隐若现,既模糊朦胧又棱角分明,有一种难言的蛊惑。彩石呼吸一滞心跳漏了一拍,立即转回头捏指诀起风,阵阵股股的细风穿网而过扑向了宴修。

    彩石从并无男女之别,心中只有人妖之分。昆仑衣袍极其宽松,平日里看不出男修女修有什么区别,她自己的定义是:好看的是女修,丑的是男修。

    因此她前八十年一直以为师父是女修,直到那次师父给她开辟了一方灵泉,她拉着师父共浴被拒。

    那时师父说“男女授受不亲”震惊了彩石好些日子,然后彩石才知道,如果一个人又美又高,那就是个男修。

    而今天彩石又知道了一件事,男修的身子比自己这颗真石头还像石头。

    当彩石的视线从火网再次转向宴修的时候,宴修的纁衣正被热风吹得发出猎猎风声,玄色的腰带迎风飞舞如昆仑之下蜿蜒的溪流,这衣袂飘飘的身影有些似曾相识那日拜师,立于昆仑圣墟之上的师父也是这般衣袂翩翩

    师父师父的身子也是这般——彩石好似突然发现了什么深藏于心底万丈的小种子,那小小的种子就这么突然破土令彩石有些懵然。

    不一会儿宴修的衣裳便在蒸腾的热风中完全干了,宴修心下赞叹昆仑人之聪慧,以火加热风来烘干衣物,此法甚好。

    当然,他不知道这招火风烘干法是彩石为了给彩婳做风干鹤肉发明的。

    夜已深,彩石自须弥芥子中取出三块禅坐垫,一人分了一块,又取出无量圈扔了地上,无量圈迅速扩大包围三人。

    魔界岁月恍如前尘。

    魔界时的宴修受尽父君宠爱,修炼一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晒成了渡劫后期巅峰,只待一道天雷降下便能渡劫成魔。

    而今来到人界,自觉挺认真,打三天的鱼只晒一天的网,实打实是加倍努力了。但自五年前开始,却修为几乎停滞。

    大幽皇族局势复杂,宴修势力低微,报仇不是一日之功,魔界也许这辈子也回不去了,几位师父都说仙是传说,人间的书籍也说仙是传说,呵呵,想走火入魔都没机会。

    彩石坐着禅坐垫背靠一棵树睡了,彩婳双盘入定竟是打算彻夜不眠了。

    宴修在黑寂中暗暗观察忖度,这彩婳的天赋明显比彩石高,但为何这不眠不休的修为却比人家睡觉的还低了一阶?既有天赋又勤奋,却才元婴而且昆仑的这两位宝贝疙瘩都有秘密呢,脖子上那黑环眼熟得很

    半月前

    桃源里宗祠内,官袍人和小侍卫一个躺在椅子里一个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陶老头被一缕黑色雾丝狠狠掐着脖子,双脚逐渐离地,这屡黑色丝雾弯弯延延的尽头是一团黑雾。陶老头那满是沟壑的枯皮老脸已涨得通红通红,双手在脖子处攀援拍打却摸不到任何实物,那双有些浑浊的眼露出哀求却发不出声来。

    没有燃烛。

    月光映在那团浓密诡异的黑雾上略显朦胧。

    看不清里面究竟何物,只有沙谙嘶哑的催命魔音从雾中传来:“陶晋,我留了你这老骨头一条贱命,你不好好侍奉你的大人,却算计着想弄死我,怎么,你觉得两个修士够格吗?嗯?那两女妖的背后之人昆仑之主也没能杀了我,你很失望是不是?”

    原来那白色身影是昆仑之主,世界最高战力的昆仑之主啊,陶老头听到这话就不再哀求也放弃挣扎了——连昆仑之主都杀不死这妖怪

    放弃吧

    陶老头的双手缓缓垂下,逐渐失去神采的老眸紧紧盯着眼前这团诡异至极的黑雾,恨啊。

    是的,他诓骗每个修士去那座山,即便从来没人能进去,但他不放弃。

    这两女修不仅进去了,还叫他发现背后有高人守护,今夜此番为的便是让那女修的背后高人将眼前这妖怪杀了,最好把大人也杀了。

    桃源里一村的陶族人都没了,怎能不恨,他艰难地转动眼球,妄图再看椅子里昏迷的官袍大人一眼,一生在眼前匆匆闪过如走马观花——陶老头想起了大人来村里的那一天。

    得有四十年了吧。

    那时村里虎患才平痨病又起,一村的人都被传染了痨病,官府来的人来了——疫病的药引是桃丘的红锦鸡心,早在虎患前就被吃绝了——来了又走了。

    走便走了,走前还封了桃源里,谁也出不去了。可阿妹腹中的孩子无辜啊。

    阿妹死了。

    是这人一碗神泉水救了那尚在襁褓中的孤儿,起名平安。

    平安活了,孩子们活了,村人也活了,他成了村里的救世神,人人都喊他大人。

    可陶老头知道,那神泉水不过加了大人的血的溪水罢了。陶老头亲眼所见。

    后来平安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二十多年过去了,大人没有老。

    又是十多年过去了,来了个雾妖,杀了全村上上下下二百七十人。大人回来时只来得及救下陶老头。陶老头知道——桃源里人人尊敬的这位大人称那妖怪为:爹爹。

    桃源里的陶族人没了,没了便没了吧,死了投个好人家吧。可大人拿着那妖怪当初的法器,里面囚着整个桃源里的魂。

    阿妹也在里面。

    陶老头做了那妖怪的走狗,哄了不少凡人去村里讨大人欢心。陶老头为的是活着,可是却夜夜噩梦。但大人很开心,大人早就变了,或者说这才是大人,妖怪。

    陶老头开始悄悄研究修士。

    他希望修士们能杀了那妖怪,可是都有去无回。哈哈终于今夜成功了——所有的灵都被打散了。

    不,是解脱了。

    阿妹能轮回能投胎了。

    真好。

    唯一的不好就是最后叫这妖怪逃了。

    小侍卫幽幽转醒,很是惊恐地看着眼前一幕,哆哆嗦嗦地上前为陶老头求情,泪水留了满脸。

    那黑雾看着小侍卫沉默了许久,终是恨恨地收了手。

    陶老头一下子跌坐在地,充满恨意的眸子死死盯着那团黑雾,大量的空气涌入喉咙、猛烈地咳嗽声在寂静的宗祠里像是催命的魔音,听得黑雾一阵心烦,直想拔了陶老头的舌头叫他再也说不出话来,他这么想着,便也这么做了。

    粉嫩的舌头混着鲜红的血贱了出来,先后落到了地上,那舌头粉中透着惺惺的红,在地上一弹一扭像个活的蠕虫,它蠕动了好几下才逐渐僵死在一滩血红中,陶老头在这摊血红旁又扭又滚地哀嚎,那声音暗哑难听得令小侍卫不禁颤抖起来。

    黑雾忽地飘到了小侍卫面前,浓浓黑雾中透出一双清凉的眸子,似在透过他看另一人,眸中有着小侍卫看不懂的情绪,黑雾里传出的低沉温柔的声音在陶老头的哀嚎声中却格外清晰:“好孩子,你怕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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