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五同意了，白虎本妖却与他意见相左。
它咬住杜五的衣角，连连摇头、目光恳切，浑身上下都写满“拒绝”二字。
杜五好容易坚定下来的念头被它影响，神情再一次变得犹豫起来。
这下倒让华轻雪有些不知所措了。
如此情形，她见得不多。
在这之前她接下任务去做时，遇上的人家大都深受妖物的困扰，恨不能除之而后快。非要说的话，像风家那般能与妖物和谐相处的，已经极为少见，而像今天这一人一妖一般依依不舍的，她真是头一回碰上。
她刚想为杜五与白虎说明继续留在人间的危害，风望之忽地在白虎身旁坐下，轻轻摸过它的头顶，闲话家常般的开了口：“你不想回到那边去？”
白虎点点头。
“在自己的世界里，你反而过得更痛苦，还是在人间待得更开心一些？”
白虎又是点点头。
“所以，就算继续待在人间，不出一个月你就会消失，你也不想回去，只想待在这里是吗？”
白虎没有点头，只是蹭蹭风望之的手心，却已经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得很明白了。
风望之扭头看向华轻雪，后者神色变了几变，最终长叹一声，做出了决断。
“这样吧，我们先帮它把伤口处理了，再之后的事儿……你们自己做决定。”
杜五同白虎对了个眼神，旋即看向华轻雪，轻声但满怀感情地道了声谢：“一切就拜托几位了。”
三人连夜下山，在附近的镇甸上买好了需要的草药，待将一切处理妥当，已经拖到了日出时分。
费了一整夜的功夫，火把都已燃尽，好在有熹微的光芒照入洞穴中，让忙活中的几人不至于撞到一起。
最终的结果说不上好，但也不坏。无论如何，至少白虎的伤处已经处理好了，不会继续往外渗血。
华轻雪叹了口气：“我想，我们只能做到这么多了。”
杜五点点头，神情中满是感激：“多谢几位相助，向您求助时说好的报酬……”
“不必给了。”华轻雪豪气地一挥手，像是对那点小钱并不在意：“之后这白虎的伤口还需要继续敷药，你那点钱还不如省着给它买草药。我刚才顺手写了个方子，你之后照着这个去买就成。”
她递出一张纸，杜五接过后，小心翼翼地收进了袋中，又是一叠声地朝着她们道谢。
华轻雪本有许多嘱咐的话，想说给这一人一妖听，尤其是想提醒他们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可事已至此，他们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最后，她也只是轻叹一声，同青玉和风望之离开了此处。
走到山下时，她又一次发出了叹息，且这声音比刚才的更响、更绝望。
风望之见她情绪不对，忙不迭出声安慰道：“师姐，你别为此事难过了。这个结局对他们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这些道理我还是明白的，我现在担心的不是这件事，而是……”华轻雪拿出荷包在他眼前晃了晃：“我们回去的路费，不够了。”
若是在过去，经过精密的计算，她常常会多准备一些钱用来以防万一。这次多了个临时加入的风望之，那些多备下的钱就用在了他的身上。
一直到昨天为止，她都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毕竟收了今天这笔钱，一切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结果……今天就做了比赔本的买卖。
眼见着华轻雪又要叹气，风望之拍拍她的肩膀，将自己随身带着的钱囊递了过去：“师姐别恼了，如果钱不够用的话，可以从我这里拿。我家中的情况你是见过的，这是我来之前，母亲交给我的。”
华轻雪接过钱囊，怀着好奇打开往里面瞥了一眼后立刻合上，啪一下重新拍回了风望之手中：“这这这太贵重了一些，我可不敢要！”
风望之笑笑：“这次的路费会用完也是因为我临时加入的关系对吧？所以师姐真的不用同我客气，先拿着它应付一阵吧。要是之后还有剩，师姐再还我就是。”
华轻雪斟酌许久，到底败给了身无分文的现实。她接过钱囊，从中取出自己需要的量后，将其余的还给了他：“我想，我只要那这些就够了。你的钱，还是藏得好一些，这么一大笔，可别弄丢了。”
风望之没有再多说什么，乖巧地将钱囊收好了。
最紧迫的问题解决后，几人又一次沉默下来。
本次出远门的最后一个案子竟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告终，这实在让人措手不及。
“要是能有法子，给那只白虎续点妖力就好了。”风望之自语般囔囔了几句：“为什么我们不能将妖力储存起来，等到需要时再拿出来用呢？”
华轻雪眨了眨眼睛，似乎被他这想法触动了：“你让我有了个想法，回去以后我同爹商量看看，说不定……真的能有办法。”
今日发生的这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很新奇的经历。想到风望之在洞穴中的表现，她心念一动，向着他展颜一笑：“望之，今天谢谢你。”
风望之一怔：“谢我……什么？”
“要是你那时候不出声，说不定我会一意孤行，强行把虎妖送走。”
“不，师姐你不会那么做的。”
短暂的惊诧过后，笑容重新回到了华轻雪的脸上：“谁知道呢？真亏你当时一下就反应过来，明白了那只虎妖的想法。”
风望之当然能很快明白。
发生在杜五与虎妖身上的事，和发生在他与兔妖身上的事很相似。好在，他当时有足够的时间安排好一切。
在师姐到华家前，他与母亲用了整整半年，才终于劝服兔妖，让它同意了找个除妖师来看看的想法。那时他们就知道，分离不可避免。
好在结果不算很糟。
从那些回忆抽身后，风望之的目光忽而变得坚毅起来。他扭头看向华轻雪，语调诚恳：“师姐，你刚才说的那个办法，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见华轻雪点了头，青玉将步子迈得稍微慢了点，不着痕迹便拉开了与两人的距离。
难得气氛看起来还不错，她还是避开些，省得造成破坏。
从最近一次远行中回到家来后，华轻雪出门的频率明显降低了。
华母为此赶到有些担忧，忙不迭跑去找丈夫商量，然后便从他口中听到了事情的经过，得知女儿最近闭门不出的真正缘由所在。
原来在妖物和人类之间，还可能存在着这样的关系。
这倒是挺新奇的。
“所以……轻雪想做什么？”
“制作一种能够储存妖气的容器。这有些困难，但并非不可能。”
既然丈夫都这么说了……
华母安心不少，想着女儿的事儿还是得由她自己操心，便歇了去多管闲事的心。
华轻雪顺着之前发生的种种，找到一条线索。
当初那方小院能同时吸引风望之、华轻雪、公西云与萧菱，就是因为小院上方几乎凝成实体的妖气。
彼时华轻雪做出了有大妖物的判断，可事后无数次回溯那段记忆时，她觉察到了异常之处。
那只妖物她没费多少功夫就对付掉了，不该有那么强烈的妖气才是。
思考许久，她才想出一个可能的解释——
妖物用某种法子聚集了来自其他存在的妖气，却没有将它存好，一下全放了出来。这才有了后面的那些事。
既然如此，就一定有某种法子，能够储存妖气。
所以华轻雪一回到家，顾不上别的先往那小院去了一趟，几乎将院中每个角落都翻了个遍，最后总算有了点小发现。
在草丛堆里，有一个小布囊，布囊上画着几个奇怪的阵法，上头依稀还有妖气残留。
华轻雪将那布囊带了回来，现在每天在忙活的，就是研究那阵法。
这阵法很奇特，几乎是和除妖阵法反着来，每一笔都落在了她意想不到的地方。她对各种阵法的记忆已经牢牢烙印在了脑海深处，原本的长处反而让她在此时遭遇了困难。
而风望之显然不太有这方面的困扰，不仅在几天之内就熟悉了新阵法的画法，还动用自己的想象力，对这阵法进行了改造。
原本他们只有四个阵法，在他的不懈努力下，他们成功拥有了四十个阵法。阵法与阵法之间明明只有极微小的差异，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所以……接下来我们就该抓只妖物来试试看了？”
华轻雪看着摆满了一桌子的劳动成果，眉头微蹙。
风望之配合地点点头：“我想，应该是这样。”
“那就去找找看吧。”华轻雪几乎不想耽搁一分一秒，起身后二话不说就往外头走。
但有人的动作比她还快。
青玉一把推开门，将一只半死不活的公鸡甩在了华轻雪跟前：“拿去吧，从别人手里抢来的。”
华轻雪看着那公鸡，仔细确认了它确实是曾作过恶的妖物后，才将它捡了起来。
进行实验前，她顺嘴同青玉确认了一句：“从谁手里抢来的？这附近的除妖师也不多啊……”
“公西云。”
“……”
华轻雪清了清嗓子，再不纠结于此事，注意力全放在了鸡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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