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我搬着小板凳在梁山伯面前蹲守了两日,除了吃喝拉撒给少言熬药喂药便是盯着他观察,仿佛在看一只关在透明笼子里的小白鼠。

    他一切如常,没有任何不适,反而垂下眼复又抬起温和地对我笑笑,那狭长的眼睛浅淡如金色琥珀,笑起来就像一副画卷缓缓展开。

    梁山伯的五官细看与传统的汉人有些不同,睫毛长得过份,在日光下泛着金色又带一点银光,少时他眼尾微挑,又搭上高挺的鼻梁与薄唇也不突兀,我便觉得那双眼睛该是柔和的,形似阳春的桃花。

    但不对,那双眼线条更直更长,眼皮压下双眼半眯便带着令人喘不上气的压迫感,没有桃花眼的温柔迷离,更显肃杀,像一个棱角分明的四边形,眼角尖锐眼尾上挑。

    让人想到传说中远古的神灵,人类只是他漫长生命的调剂品,毁灭与延续只看他的心情。他允许是慈悲,不允许便是天罚天怒。

    “怎么一直看我”

    “我,你,你有没有感觉不对的时候。”

    他皱了下眉,疑惑地望着我,似乎不太明白我蹲守多日只为说一句无关的话。

    “没有。”

    “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一直盯着你你就没感到不适”

    话音才落,门便被踹开。

    “不适!我觉得非常不适,梁山伯我还真看不出!你衣冠楚楚,也是个禽兽。”

    莫子初双手平放胸前,肃立在走廊中央,皎皎儿郎,咬字清晰,掷地有声,但是说出的言却像泼妇骂街,

    “你对文才做了什么为何他这几日一直盯着你看。”

    他一甩衣袖,总结到,

    “狐狸精!”

    我无奈地揉搓了下头顶的毛发,

    “莫子初你不会以为你下死手的事完了吧”

    他沉默了一会,垂下手慢慢退回自己的屋里,关上门,反锁,一会又放下窗。

    我长叹一口气,欲言又止地看向梁山伯,

    “你……”

    他却率先开口,

    “你我坐实吧,我不会不明不白跟着你,也不想被人骂狐狸精。”

    天地可鉴,少爷我真心没这个意思,我不是来这谈感情的。

    “不是,你!”

    “你不想你要与祝英台长相厮守”

    他忽然半眯着眼盯着我,像一条玄黑的波光粼粼的蛇攀上木桩,吐出舌子,发出危险的信号。

    手指用力,画笔弯折直至咔嚓一声折断,断木扎入他掌中,渗出血,他还死死盯着我。

    少爷我腿一软,跌回小板凳上,

    “你想怎么样”

    他指尖沾了一点自己的血,写下两个小字。

    ——名分

    名正则言顺

    但如今的环境下,我不可能只需要梁山伯,我更需要莫子初。

    “等这次事情过去。”

    我沾了点朱砂点在自己唇上吻住他,

    “我不傻,山伯,一旦确立关系你马上就会赶莫子初走,然后再是少言,格局大一点活命才是第一要务。”

    他掐住我下巴,额头抵住我,

    “你本来便该是我一个人的。”

    梁山伯与你相处多年,真让你拿到名分,你八成第一件事就是提剑砍莫子初。

    你是啥德行,你是把少爷我的恶性看在眼里死不说,在心里的小本本上一笔笔记下来,逮到下一次连本带利讨回来。

    真确定关系了,你不得削死我!

    少爷我不!我还不想死。

    我自己也知道以前有多狗。

    他温柔地望着我笑了笑,

    “你知道利息是越滚越大吗”

    我知道,但少爷我是个体面人,体面人必须坚持到最后。

    哎!不对少爷我来是干啥的是谈感情的吗

    我迷迷糊糊回了屋,无聊中翻出驿站的帐本瞅了瞅,看到最后随手一丢躺在床头。

    夜色深沉,月上半空。

    梁山伯一身黑衣,骏马仰蹄,长发高束,随意用一条玄黑的授带束住,丝绦从发尾垂下,飘逸又华贵。

    一支利箭向他射来,马匹受惊一声嘶鸣将他甩下。

    梁山伯借力一蹬,勒住马缰,借着绳子的拉扯勉强安然无恙地滚在地上。

    他扶住肩伸手用力将剑插在地上,顺势而起,

    “莫子初!”

    “是我,梁山伯,你我共事,办事时却不带上我,我很不开心。”

    莫子初从树影后走出,拖着一张弩,他半眯着眼微笑,轻轻将手中的弩弹了一下。

    谁想到这东西没有看起来好用,文才教过他如何使用,可失之亳厘,差之千里,他瞄准的是头,却射到马上。

    梁山伯拨出了剑,刺啦一声在月光下惊到无数夜行的动物。

    莫子初拍手叫好,

    “正合我意,本来我也偏爱剑。”

    他话音都没落就一剑刺来,阴险狡诈是他与生俱来的品德。

    一刻后长剑架到莫子初脖子上,两人身上都带着剑伤,衣服划出好几道伤口,血液将其染红,胜负已定。

    莫子初冷笑一声,

    “动手吧。”

    梁山伯收回长剑,头也不回地往不远处的骏马那走。

    “虚伪,瞻前顾后,杀就杀了,怎么怕文才记恨你”

    莫子初跪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用手指擦掉,双目淬着恶意,冷冷地望着前方的人,又说,

    “如果我能杀你,我才不会顾虑那么多。”

    梁山伯掉转马头,莫子初突然开口,

    “文才的弩。”

    梁山伯便下马去捡,只一瞬,一把小巧的匕首掷来,直刺他面门,他拿剑一挡,下一秒一把长剑便搁在他脖子上。

    莫子初握着剑,笑得有些癫狂,

    “你还是要死,一介寒门!爬上去了又如何他不会记得你的,我会弥补你空缺的所有日子。”

    突然,三只□□破空,莫子初躲掉一只又被另一只射中,他握住肩,勉强躲开下一只,那小公子跃下马,用剑鞘一下打折他的胳膊。

    “莫子初!”

    莫子初一怔,慌张了些许,才做好被发难的准备,眼前的小公子却没面向他,

    “梁山伯你要去找谁”

    “李良平,陛下派下彻查盐案的人。”

    莫子初摸了摸鼻子,

    “你怎么都告诉他了,这不是他能知道的。”

    “你要送他出城”

    “是!”

    “不行!不能!”

    梁山伯与莫子初同时诧异,

    “为何!”

    两人异口同声。

    “我查了驿站几册,还托少言看了下,他说都是全无问题,没有作假,为什么即墨严要百般遮掩”

    莫子初抬头望了望天,

    “那没问题啊,怎么可能让你看出来。”

    “如果根本就没有驿站呢连年战乱,荒灾,流民,若要维持是一笔不小开销,可账目清汤寡水看不到一点漏洞。流民四起,没有驿站,朝廷的粮草就放不下来,运送的官差在途中便会被流民围堵。”

    “陛下不会放粮,只会放一把火,烧尽这座城,防止瘟病蔓延。”

    莫子初耸耸肩,

    “那又……”

    我一个怒瞪,他闭了嘴。

    “莫子初,你走,回莫家走水路,运送粮食与草药回来,梁山伯我知你皇命在身,你是让我捆着你,还是打晕你。”

    梁山伯对我拔出了剑。

    我红着眼苦笑了两声,架起了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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