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大门被一脚踹开,即墨严碰了下茶盏,笑出了声。

    那红衣的小公子跨着登云靴翩翩而至,凤目微挑,琼鼻唇薄,稍带稚气的面容艳丽中带着少女般的可爱憨纯。

    几日不见,确实大有不同,都说女大十八变,这位建康而来的马公子真真是士别三日,改头换面,勾人心弦。

    可惜,这位小公子这种身份是不肯也是不可能屈于人下的,况且他也没有断袖之癖。

    “全城的达官显贵有钱的,有门路的早跑了,马公子怎么会想到来我这小小的县衙中。”

    我呵呵冷笑两声,懒得同他口蜜腹剑,虚与委蛇,

    “我为什么没走即墨公子不知情么”

    即墨严面容诧异,装了个十足的无辜样,

    “这该怎么说,马公子可是建康的显贵,若是守卫们不慎得罪了你也是职责所在,万不要责罚他们。”

    我抿着唇,暗暗握住了拳,好一个强加之罪,祸水东引,挑拨离间。

    说人活就是你是权贵,你欺负人,我罚那些守卫是因为你,回头守卫恨你活该。

    我还想再说什么被少言拉住,我盯着少言的背稍稍退后,隐在他身后,只听他说,

    “即墨严,即墨……即墨……”

    少言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即墨严却面色铁青地摔下茶碗。

    少言负手而立,显得高深莫测,

    “战国时齐国军家。”

    即墨严冷呵呵一笑,面露嘲讽,

    “军家呵……”

    他神经质地笑了两声,似欢喜似嘲弄,像台上哭哭闹闹浓妆艳抹的戏子,又像个说拉弹唱的可怜人,

    “不过是飞鸟尽,良弓藏。需要时百般提携讨好,不需要时诟病陷害,欲加其罪,何惧无词。”

    即墨这个姓氏源于战国时齐国田单守邑,属于以封邑名称为氏。封邑是当时皇帝赏给功臣的人民劳动所得的收成,一般几百口人。

    难怪尚武。

    我推开少言在他阻拦之前抢先开口,

    “所以你也变成了这种人吗”

    他的眼神瞬间无光,唇轻轻张合了两下,半晌侧着脸目光避开我,一声笑,

    “呵……如何罢了,你到底想要什么”

    少言望着我点了下头,稍稍后退,我深吸一口气,

    “驿站的账簿,没有动过手脚的。”

    他转过脸,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眼,嘲弄,

    “黄口小儿,空口白牙一句话便想来讨个便宜,天下间哪有这么好的事。”

    我悄悄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转,

    “男子无非求财,求权,求色,我马家哪样不能给你,出了这个城四品五品,步步高升,平步青云。”

    即墨严倒退两步,仰倒在躺椅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半晌头后仰一声笑,

    “好。”

    我顿时浑身上下都卸了力。

    “不过……”

    他直起身,半边侧脸沉入阴影中,

    “你得留下文书担保。”

    我冷冷望着他,提气,

    “好。”

    回去的路上,来的路上,哀嚎声不断,有人扑上来,浑身溃烂,拽着我的衣袖哭喊,

    “反正活不了了,一起死!一起死!”

    少言还未动手,我便推开那人,他应声倒地,抽搐了两下再也起不来。

    他咳出了血沫,死前一直喊着疼。

    我没有说话,从他身上跨过,少言看着我似乎想说什么。

    街道上白日伏尸,晚上便被蒙着口鼻,全身裹严的人拖走。

    我回望一眼,整座城死气沉沉。

    “少言,不必愧对我,佛说众生平等,没道理我就该活在锦绣堆中,一辈子不经历世间残忍。”

    少言垂下头,神色低迷,

    “对不起公子,少言失职,少言……少言……不!是我不想让你看到这人间炼狱。”

    “嗯,没事,已经看见了。”

    已经开始崩溃了,谁来救救他们

    回到客栈,才开门,少言就将我拉出来,他捂住我的眼将我按在墙上,声音低沉有力,

    “公子别动,在这里等我,我处理一下马上回来。”

    他用布蒙住我的眼,脚步声清晰,哒哒哒。

    我慢慢蹲在地上,悄悄扒着墙角,掀开一点。

    只看见客栈老板脖子上身上肿起一个个包块,皮肤青一块紫一块,倒在地上,被少言拖动。

    听人说,这场瘟病一开始便是这个症状,然后慢慢……慢慢……

    我捂住嘴,少言拔出了剑,刺啦一声刺耳又残忍。

    那老板突然醒来,拽住少言的裤角哭喊,

    “别杀我,别杀我,大爷,大爷我还有救,我不想死。”

    少言垂下眼,无论如何他只是个少年,还没真正见过世间的残忍,他的意志消沉了许多,手中的剑都松了,不过半刻又重新紧握。

    我不顾一切,跑到少言身后抱住了他,

    “停手,停手,我不要再看见死人了,我受够了。”

    他放下剑,难过地望着我。我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为什么我会觉得在这个残忍的世道弱肉强食是一件很酷的事,我真的受够了。”

    每天,每时,每刻都有人死,不知道什么时候是自己,我真的不能再装得冷静,装得一点也不害怕,一点也不在乎。

    我真的真的装不下去了。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头晕目眩,哭得撕心裂肺,狠不得把天哭出一个洞来。

    少言将剑扔在脚边,狠狠地抱住我,那么用力,像一颗大树毫无保留地托住无助缠绕上它的菟丝子。

    很久很久,久到日薄西山,久到我自己停下来,我抽泣地开口,全身无力,只觉得死了一回,

    “少言,放了他吧,瘟病的时候他也没有赶出我们,做人要知恩图报。”

    继续抽泣,怎么也停不下来。

    “好。”

    “少言,为什么你总是纵容我的任性”

    “……”

    “为什么”

    我推了推他。

    “嗯。”

    我垂下眼,小声嘟囔,轻轻抽泣一声,

    “你总是嗯,除了嗯还是嗯。”

    “公子……”

    “停,不要说我了,我真很努力很努力控制情绪了,可是每天死人。”

    他轻轻托住我的背,一声叹息,

    “少言想说,公子已经很努力,很勇敢了,要一直勇敢下去,就算我不在。”

    我点了下头,咧开一个笑,

    “好的。”

    他垂下头起身,将老板拖入房中,那一刻我立马垮下了脸。

    为什么,我不能面对一切都无惧,为什么我不能将一切都处理,为什么我要无谓地哭泣。

    因为我只是一个凡人啊。

    我望着天上的星星,眼眶湿润,

    “我厌倦了,我早就厌倦了。少言,你一直没看懂我,我也一直在骗你。”

    我真的不想再需要你的保护。

    最温柔的话语,最残忍的谎言,最绮丽的梦,最年少的你我。

    我坐在石椅上,闭上眼,一颗泪珠从眼角坠落。

    那晚我做了一个梦,一只青鸟飞入天际,它的羽翼是那么丰满那么有力,呼啸一声借着风力直入九天,越来越高,越飞越远,远的看到太阳、月亮、星星、遥不可及的云。

    直到一支利箭穿过,血淋淋捅穿那洁白的双翅,尖叫一声

    “啊!”

    我直起身,摸了把头上的汗,冷静下来,最近哀嚎声越来越少了,也许有会好事情。

    肚子咕噜一声响,我下了床,喊到,

    “少言,少言,早上吃什么啊”

    没有回应,我推开门,少言背对着我,散下衣衫,薄薄的律动的脊背上,是一片片血痕。

    我浑身都在抖,还是保持冷静,

    “少言,别害怕,我在,你的小公子在。”

    “公子放少言走吧,你我都好。”

    我跌跌撞撞地走向他,环住他的腰,贴在他的背上。

    骗人,他的温度一如往常滚烫火热,像撩人的火炉,燥热坚韧,温软有力,

    “不好。”

    我踮起脚亲了下他的脖颈,

    “我需要你,你要我吗”

    邀请,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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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才兄,别这样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笔趣阁只为原作者人鱼多多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157章 本章残酷(慎入)-文才兄,别这样,文才兄,别这样,笔趣阁并收藏文才兄,别这样最新章节 伏天记笔趣阁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