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吃了一半不到的麒麟石斑蒙上保鲜膜放进冰箱,又清洗碗筷,将家里里里外外地打扫了一遍后周始才出门。
夏日的蝉鸣声响得像是午后的雷阵雨,周始在如雨的蝉鸣声中抵达了高裕杰的家,敲门却发现对方并不在屋里。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待在这里等对方回家的时候,隔壁的门突然从里打开了。
一个理着寸头打了唇钉的年轻男人从门里走了出来,“你找阿杰?”
周始点点头,“他不在家。”
年轻男人斜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少年清隽洁白的脸,突然撩起唇角笑了笑,“阿杰这会儿在外面忙呢,一时半会回不来。你要不要来我家坐一会儿?”
周始没有要去陌生人家里的意思,便询问起对方,“请问你有阿杰的电话号码吗?”
年轻男人唇角往下撇了撇,目光在少年那截白得仿佛要发光的细长脖颈上凝了片刻后道,“你要我就得给你啊?”他抬脚走到少年跟前,俯脸露出一个微笑的表情,“阿杰的电话号码我有是有,但是怎么能随便告诉陌生人呢?这不是泄露他的个人信息么。”
周始一想也是,便道,“那算了,我在他家门口等他回来好了。”
年轻男人闻言唇角的弧度一时间有些僵硬,“你这小孩怎么脑筋都不带转圈的啊?你告诉我你的名字不就不算是陌生人了么。我叫宋文博,你呢?”
见对方已经自报姓名,周始出于礼貌便跟着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叫宋呈希。”
宋文博挑了挑眉,“你也姓宋啊。真巧,说不定我们俩的祖先还是同一个人呢。”
周始没有和宋文博闲聊套近乎的意思,便问,“既然已经互相认识了,现在你可以把阿杰的电话号码给我了么?”
“当然可以啊。”宋文博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深深地笑了一下,“我这就念给你听。”
得到了想要的电话号码后周始便下楼去给高裕杰打电话。电话那头的高裕杰在接通后小声骂了句脏话,接着报了个剧场的名字出来。
剧场不远也不近,从高裕杰租住的出租屋附近的公交车站搭乘公车过去差不多要花费上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周始到达剧场的时候演员们正在排练,排练的剧目是《假期愉快》,贴在剧场墙壁上的宣传海报和贴在高裕杰出租屋墙壁上的海报一个样。
观众席因为没有观众空荡荡的。周始挑了离舞台最近的第一排最右边的那个位子坐,而后抬眼看向盘腿坐在舞台角落的高裕杰。
高裕杰正一动不动地靠墙坐着,目光直直地落在舞台中央正在排练走位和台词的几个女演员的身上,看上去有种失了魂似的呆滞感。
周始的视力很好,再加上离得近,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清工作中高裕杰的模样。工作中的高裕杰脸上没什么鲜明的表情,嘴唇抿着,眉头微蹙,挂得很高的舞台主灯灯光掺杂着透窗而过的阳光的灿亮光线齐齐落在他的身上,使得他看上去像是被精心描摹后特意禁锢在艺术油画里的寂寥人像。
剧场正在上演着主题愉快的剧目,而导演这出剧目的高裕杰却看上去很悲伤。
就在周始盯着舞台角落里的高裕杰出神的时候,一道带着浅淡笑意的男性声音突然响在了他的耳边,“你就是宋老师的儿子吧?”
周始转过头去看,一张略带痞气的中年男性脸孔便紧跟着映入了眼帘。他点了点头,轻声道,“是的,我叫宋呈希。您是哪位?”
“我叫梁少群,是阿杰的好朋友,好拍档,同时也是舞台剧《假期愉快》的舞台监督。你叫我梁叔叔就好了。”梁少群坐在了和宋正远长相相似的少年身边,脸上的笑容很是浅淡,“你的侧脸和宋老师很像。”
周始问他,“您也是我爸的好朋友吗?”
梁少群笑着摇了摇头,“那倒不是。虽然我、阿杰、宋老师我们三个都是在十七年前排演《假期愉快》的时候认识的,但我只和阿杰是好朋友,和宋老师不是。”
周始虽察觉到梁少群话里有话,但并不在意,“这出舞台剧十七年前就在剧场演出过?”
梁少群点头,“是啊,十七年前演的时候很轰动。”
周始若有所思,“既然是十七年前的舞台剧,为什么现在又要重演呢?”
“是啊。既然都已经是十七年前的舞台剧了,为什么现在却又要重演呢?”梁少群一时有些怅然,“这个问题我没有办法回答你。你要是真的想要知道原因的话,就只能去问就算借钱也非要让这出舞台剧重新登台的阿杰了。”
梁少群话音刚落,高裕杰就走了过来,“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秘密。”梁少群说完还朝他眨巴了一下眼睛。
高裕杰拖长了调子“咦”了一声,“糙汉卖萌,天理不容,当着孩子的面你别这样。”
梁少群哈哈大笑,“行了,我去盯舞台了,你们慢慢聊。”
等梁少群起身离开后高裕杰立马就坐到了空出来的位子上,“你怎么又来找我了?乖宝宝就应该有乖宝宝的样子,要好好听你妈的话,跟你妈保持统一战线。你老是过来找我干什么?你难道没听过那首《听妈妈的话》吗?听妈妈的话,别让她受伤,好不好?”
周始想到那缠了高裕杰满身的债,犹豫了片刻,还是道,“你一个人待着我有点不放心。”
“我一个人待着你不放心?我怎么就不让你放心了?不对,你怎么就不放心我了?”高裕杰像是看外星人一样看着面前的少年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周始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于是点头肯定道,“我的确放心不下你。”
高裕杰无语了片刻。他见少年那双形状姣好的眼睛里满是认真,一点儿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起身道,“跟我出来。”
剧场旁边不远有家便利店。高裕杰领着少年走进去买了两支自己喜欢吃的香草牛奶冰激凌,结完账后哄小孩一样把冰激凌递过去一支,“吃吧,吃完了就回家去。”
午后的日光还是灼亮晒人。周始跟着高裕杰走到便利店外树荫浓重的榕树底下,见对方吃冰激凌的时候眯着眼睛露出了幸福的表情,便跟着咬了一口手里的冰激凌。廉价的冰激凌入口冰凉甜腻,味道不好也不坏,平淡普通得让他一时间有些怀疑他和高裕杰吃的并不是同一种,“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闻言高裕杰轻飘飘地翻了个白眼送给他,“觉得不好吃的话就还给我。”
冰激凌已经入口尝过了,怎么也没有再还回去的道理。周始歉声道,“我会好好吃完的。”
“不勉强么?”
“不勉强。”
高裕杰低头咬了一大口冰激凌,一边吃一边道,“说真的,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我不需要你一个小孩的关心照顾。”嘴里的冰激凌滑进喉管后他顺嘴问道,“不过一直以来我都很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能如实回答我么?”
周始点头,“你问。”
高裕杰就问,“你妈那么讨厌我恨我,你就一点儿也不受她的影响么?
周始道,“她不是讨厌你恨你,而是恨她自己的无能无力。真正做错事的人是我爸,不是你,她知道,我也知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高裕杰也就明白了。可他还是忍不住接着问了下去,“虽然事实的确是这样,但你爸突然从你家里搬出来你也不生气?”
周始将微微融化的冰激凌尖咬进嘴里,等都吞咽下去后才道,“我不生气,我妈很生气。”
高裕杰实在是搞不懂眼前这个只有十四岁的小孩,“你为什么不生气?因为早熟?要是我爸为了一个男的搬出去不要我跟我妈,我不气死才怪。”
周始道,“他患癌了不是么。毕竟生命都要走到尽头了,他想要摆脱束缚做真正的自己,去和他真正爱的人在一起也无可厚非。”
“你这个小鬼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能冷静得像是在讲别人家的事情一样啊?”高裕杰连连摇头,“你妈她该不会是在胎教的时候天天听大悲咒吧?”
周始闻言弯着眼睛笑了起来,“你是在讲笑话给我听么?”
高裕杰也跟着笑了起来,“谁在讲笑话给你听啦。我是在合理怀疑好不好?你笑点真的好低哦。”他低头把剩余的冰激凌一口咬进嘴里,鼓着嘴巴说道,“你今天来找我是不是有事要和我说?周围没人,你现在可以说了。”
于是周始便说出了自己的真正来意,“你能把你的银行账户给我吗?我要给你汇款。”
“为什么要给我汇款?背着你妈给我汇?你想汇多少?你一个小孩哪来的钱?”高裕杰面上的表情瞬间凝重,“你说清楚。”
见高裕杰突然摆出一副警察审问犯人的架势,周始便缓声同他解释道,“我爸应该和你说过我在计算机上很有天赋吧?我就是利用这个天赋在网上接单赚的钱。至于为什么要给你汇款,因为保险金你领不到,我妈现在不可能把我爸的死亡证明书给你让你去领保险金,所以我才会想要给你汇一笔和保险金等额的钱。”
高裕杰心里一团乱,“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我再怎么厚脸皮也不会拿你给的钱的。”
周始道,“这笔钱应该给你,这也是我爸的意思。”
高裕杰烦躁地挠了一下头发,“真是跟你说不通,我真的不能拿你的钱。银行账户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好了,你赶紧回”
他话还没说完,一辆快速驶来的白色面包车就突然停靠在了路边。下一秒,四个高裕杰眼熟无比的地下钱庄追债人就从车上走了下来。
口袋没钱的高裕杰顿时心脏狂跳。他攥住身旁还在低头去吃冰激凌的少年的手腕拔腿就往前跑,“都什么时候了还吃冰激凌?!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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