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宁被带回岩门沟时,太阳早已西下,因为大雾弥漫整个山林,原本该带着潘宁去医院的曲朗不得不暂时取消了计划。
周毕延守在潘宁床前为她先清理了一遍伤口,而丁思月和曲朗则在屋里的方桌前,不停歇的用电脑分析潘宁和周毕延做重复水准联测的数据。
她向上推了推眼镜,食指在触控板上快速的滑动,在sd序下,她紧蹙着眉头,看着那些由数据生成的“断层滑动分布时间的变化图”和“地壳表面垂直变形趋势和平均速率图”。
曲朗把他手里的电脑屏幕转到她眼前,“我把五年前绪龙山的那次地震检波器传来的数据和insar形变场给你弄出来了,之前肖教授提出的那个分段模型,后续反演出来的结果是主断层向西北方端有滑动分布。”
周毕延回身看着桌前的二人,“这个我有听老肖说过。说真的,已经监测绪龙山断裂带十三年了,终于在经历上千次反演之后有了些眉目,但要想彻底掌握地震的出现频率这些数据还远远不够。”
丁思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看向曲朗,“我阿妈身体还好吧?”
“你每年都回来,你应该比我最清楚她的身体状况。”
丁思月垂眸,缓缓开口:“当初就不该把她一个人留在松川守着那些仪器。”
“那是古吉阿妈自己的决定,但你要知道,她的病坚持不了多久了。几个月前,我派了观测站的人去接替她的工作,好让她去医院看病,但古吉阿妈不同意还把我派去的人赶了回来。”
曲朗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天一亮,等雾散去我就会带着潘宁和毕延去医院,你这次回去多陪一陪古吉阿妈。”
“好。”
“对了,那几个年轻人是怎么回事?”
“玩滑板的,打算去喀斯公路。”
曲朗皱眉:“你确定只是去玩滑板的?经过十三年前那件事我已经不太相信外乡人了。”
“我知道,我本以为他们是记者冲着打听十三年前的事。但是他们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曲朗叹了口气,“行吧,我也就祝他们好运,毕竟喀斯山不是那么好去的。“
丁思月若有所思,随即站起身,“我去看看白玛阿妈。”她话音刚落,便走出了房间。
她刚走到门口,却见院门口正有一年轻人在玩滑板。于是她驻足观看起来,眼前的年轻人流畅的完成着每一个看似轻松却高难的动作。
她细瞧了一下年轻人,往日忙从未有闲暇时间去搭理这个年轻人,这番一看,针织毛线帽加圆领卫衣和工装裤,以及那流畅锋锐的下颌和俊秀的脸,少年感十足,见此,她嘴角不由地弯了弯。
每一个人不一定都能禁得了少年感的诱惑,况且高巍的少年感是带了一点侵略性。
高巍戴着挂式耳机在院子里玩长板dance,并未注意到有人在看他。他垂眸看着板面,先是来了一个鬼踢,随后再来了一个交叉脚,紧接着又是一个noply和popshovit,整个人随着脚步动作带动着板子转了180度,当他抬头时却发现丁思月站在门框前似乎站了有些久了。
他脚踩长板后端拿住前端就此收板。他放下耳机挂在脖子上,目光向她投了过去。丁思月穿着墨绿色的呢子大衣,正环手抱胸靠在门上瞧着高巍。
高巍略微偏头,眉梢一挑,“怎么了?”
丁思月站直身子,垂在她肩头微卷的黑发随着她的动作自然地往后贴着后背,她轻笑了一声,“没,只是觉得你玩的很棒,就停下看了看。”
“还好吧。”
“你滑滑板多久了?”
高巍拍了拍板面,“这是长板,我们把滑板和长板还有速降板都是分开的。”
“原来是这样,你应该玩了很多年吧?”
“嗯,有十年了,以前只是在学校社团,后来才自己带团队,”他顿了顿抬眸道,“你呢?干这行也有很多年了?”
丁思月一直觉得高巍聪明,所以并没低估他。于是她轻笑着点头应道:“对。”
“辛苦了。能在这山里坚守多年,很伟大。”
丁思月微怔,而后她笑着摇了摇头,“我是为了自己私心,”她侧目瞧了一眼他,“没你想的那么伟大。”
高巍看着她的背影,却难以言喻,但觉得她是特别的存在。
“你要去哪?”
丁思月走下阶梯,回身看向他,“去白玛阿妈家,顺便看看格乌,一起?”
“好。”他放好长板,然后跟上她。
二人踩着阶梯走进了白玛的院子里,只见院子里有一个火盆,里面还的火还十分的旺。这时的高巍察觉到不对劲,昨日他刚踏进院子里,格乌就警惕地跑过来,但今天的院子十分安静。
“你有没有觉得……”
“嗯。”丁思月侧脸点了点头,她知道高巍想说什么。
高巍看着门外亮着灯,但整个屋子却陷入一种空无一人的错觉。他瞧见地上有一滩不明液体,于是他蹲下身查看,下一秒他抬眸和丁思月对视一眼神色凝重起来,他走到丁思月身侧,“我先去看看。”
“等一下,”丁思月猛地抬手抓住高巍的手臂,压低声音,“你看那边。”
只见大门内的窗前有一个巨影在往里走动,看着并不像人该有的体型倒像是熊的影子,眼见着这个影子离白玛阿妈的屋子越来越近,丁思月不由捏紧一把汗。
丁思月走到火盆前拿起里面一根带火的木棍,猛地朝那只棕熊的背影砸去。熊侧身看着地上的火把猛地回身,借着火把微弱的光,丁思月看见了一双熟悉的人眼,她一惊,嘴巴微张想要说什么,那熊随即弓腰通过院子另一扇门逃走了。
丁思月呼吸有点急促,“你别惊动其他村民,先去帮我通知曲朗来。”
高巍第一次见她慌乱失神的样子,不由地蹙眉。因为在看见那只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时,他同样大为震惊,但在冷静下来后,他便在猜想丁思月和这个人这中间一定有某些渊源。
“好。”
高巍走前回头看了一眼丁思月,发现她往刚才“熊”逃走的地方走去。
他猛地拉住她说道:“别去,”随后察觉到这一举动不太妥当,于是收了手,目光看向屋内,“你先去看看白玛阿姨怎么样了。”
“嗯。”
高巍走后,丁思月推开门走进了屋内,刚一推开门就见格乌伸长前肢打了一个哈切,然后直起身子,吐着舌头摇着尾巴在她脚周围转悠。
“是谁来了?”
闻声,丁思月抬眸看向坐在桌前折叠衣物的白玛,忽然一笑:“是我,白玛阿妈。”
“阿月古?!”白玛当即丢下衣物就站起来,丁思月赶忙上前扶住她。
“您别起来,我坐下陪您。”
“好。”白玛点了点头。
丁思月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时,一只橘猫从长凳跳上桌凑近丁思月的手嗅了嗅,然后低身用耳部在她手上蹭了蹭。丁思月抬手揉了揉橘猫的摇脑袋,“小橘还记得我呢。”
“它们怎么会不记得你呢?想当初,还是你们几个孩子捡到的它们。”
丁思月低头一笑而过,随后她别过看着白玛,“刚刚您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没有,有动静的话格乌会叫的。”
“但是,我们在屋外看见有一头熊在您屋前徘徊。”
白玛略微一惊,当即摇头,“不会的,我们迁来这岩门后就再也没被熊侵犯过。”
这时门被推开了,率先走进来的是拿着火把的曲朗和高巍,丁思月下意识地回头对上了高巍的眼,但他却移开了目光。
曲朗着急地用依山语问了白玛一句,“您没受伤吧?”
白玛摇了摇头。
丁思月起身给曲朗使了个眼色,然后她便从二人中间走了出去。曲朗跟着丁思月来到院子里焦急地问:“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有披着熊皮的人?”
高巍虽然在和格乌玩,但是时不时抬眸看向二人,也大致听到二人的谈话。
丁思月吸了吸鼻子,神情恍惚的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她原本垂着眸子缓缓地抬起看向他,“你说,他还活着吗?”
曲朗一时半会儿没明白她的意思,直到看见丁思月摊开手掌心露出那根狼牙吊坠,他无措地笑了笑,“这怎么会?你明知道他的尸骨就埋在松川。”
丁思月沉默了。
“既然对它存在争议,我们不如谈一谈怎么解决它。”高巍见气氛陷入了僵局,随后主动打破。
听后丁思月看向那只“熊”逃走的那扇门冷言:“等天亮我一个人上山去。”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曲朗带着怒意。
“嗯。”
“他都已经过世那么多年了,而且那场灾难,不只是你一个人无法释怀,是所有人,你明白吗?那个你说的什么熊人,只是你的幻觉,你清醒一点行不行?”
高巍听着二人谈论,心中不知为何觉得这里的所有人都有着自己故事,是触及到内心的伤痕的故事。他下意识地握住胸口的树脂吊坠,想起了过往的一些事。
丁思月抬眸看向逆着橘光站在屋门口的高巍,“天一亮,带上你的家伙和我一起上山。”
他微怔应答,“好。”
“丁思月!”曲朗咬牙道。这还是曲朗第一次直呼她的大名。
她微微攥紧手,“不管是不是他,我也要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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