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愈见愈晚,一辆白色的越野车顺着下坡的路开到了河岸边,在车轮压上一地的鹅卵石前车便已经停住了。

    丁思月摘下墨镜别在了领口上,这时,电话响了,车内系统自动接听。

    “师姐,你从北京出发了吗?我们这边出了点问题。”

    丁思月降下窗户,探出半个头向四周看了看,“我已经在罗库的121国道上了,怎么了?”

    “我们在rtk1+1做今天重复水准联测,然后站长那边说l--10……的gps接收机数据、标……标不见……”

    “喂?潘宁?”

    因为信号掉线的原因通话直接被挂掉了。她拿出手机拨通了另一个联系人,但接通了几秒又被强行挂断。她收了手机拿过副驾驶的电脑,在开机的时间里,她插上了网卡,随后打开罗库gps静态观测网,在观测网里很快锁定了库伦山脉中150个gps基准站和200个gps移动站。

    她移动光标,目光快速地寻找着什么,终于她在地图上找到定位在北纬33°055\,东经75°342\,海拔2100346米的大山上已经停止作业的gps接收机。她点开定位上黯淡的小点,查看了高频gps接收机最后运行的时间是昨天晚上12点,也就是说,它今天并没有收集到监测地表位移的数据

    丁思月揉了揉额角,紧接着将电脑放在一旁,车外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突然,又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她一看是带她搞研究的博导,于是接通了。

    “阿月,lkb1观测站出了点问题,你应该知道了吧?”

    “潘宁给我打过电话了,是基准站出问题了。”

    “观测站那边说的是已经派人去抢修了,至于还未上传的数据那部分我让潘……”

    丁思月一边将窗升上去一边回道:“不用了,基准站离我的位置挺近的,我去正好合适取数据。”

    “阿月,”电话那头是老人沉重地叹气声,“我以为十年前的事会让你重新选择一条更敞亮的道路,让你从阴霾里走出来,但我没想到你还是选择为他们留了下来。”

    “走最险的路,便是最适合我的路。”

    刚在l-402做完rtk1+1的潘宁和另一个博士研究生周毕延正拿着设备沿着上山的小路往回走。

    周毕延在前面打着手电筒,因为用了太久的缘故,手电筒的光有些暗。他肩上扛着三角支架,然后询问身后的潘宁,“师姐那边联系上了吗?”

    潘宁提着沉重的箱子小心翼翼地往下走,“老肖那边应该联系了。”

    “那我们应该不用去l-75取数据了吧?”

    “回去再说吧,”潘宁眼见着天黑下来却还没下山心中越来越焦急,“延哥,你说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不会,下午我们就是从这条路上来的。”

    “那快走吧,我害怕。”她话音刚落,一旁草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吓得她急忙旁边一跳,“什么东西在那?”

    周毕延笑道:“放心,来之前周哥已经帮我们看了五公里以内,没有棕熊和大型动物,有的话也会及时用对讲机和我们沟通。”

    “唉,在这边真的太难了,要不是送审的毕论没过,就不会被导师派到罗库这个项目上来。”潘宁说道这事,就委屈的很,随即瘪嘴抱怨道,“相比起我在钟鼎山自然保护区搞项目的那一年里,这边的条件就差多了,最受不了这边的气候,还有每天写不完的报告和熬夜改论文,真的怀念实验室的生活,我朋友都结婚好几个了,我都还经历博五延毕。”

    “行了行了,别抱怨了,罗库项目上面很重视,而且博士延毕很正常的事,你看丁师姐还不是延毕了一年,而且她之前在罗库观测站待了两年。”

    “师姐早就不在罗库这边的项目上了,也不知道她回来干什么?不过我听说师姐每年都要回来一次。”

    这时,周毕延手里的手电筒突然没电了,正当他一边抱怨电筒坏掉一边掏出手机准备开电筒时,身后传来了潘宁的尖叫声,然后是喉咙里发出的“呜呜”声。

    周毕延一惊,打开手机电筒后立马照向身后,但除了地上的仪器以外没有其他的东西,他慌张地朝着四周大喊:“潘宁?潘宁?!”

    他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向他靠近随即他握紧三脚架将手机转向左边,一个黑影猛地扑了上来,他还没看清对方就用三脚架狠狠地砸向那个影子,被重伤后的东西转身跳进了草丛里不见了。

    周毕延吓得马不停蹄地往山下跑,好不容易下了山将三脚架扔进皮卡车后面,然后自己迅速地坐进了驾驶室,他的手指不停地颤抖,惊魂未定地抬眸看着后视镜里煞白的脸,紧接着开始回想刚才发生的事,这才急忙拿起对讲机。

    “呼叫lkb1,我是作业一组周毕延,听到请回复,听到请回复。”

    他攥着对讲机的手颤抖的越来越厉害,时不时地侧头警惕地看着窗外。

    “发生什么事了?”对讲机那头出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周毕延一边陈述,一边内心充满了懊悔和害怕:“18:20分时,我和潘宁重复水准联测完毕,在下山的时候,被不明生物袭击,潘宁现在下落不明,曲朗哥现在该怎么办?怎么办啊?”周毕延都快急哭了。

    “你先别急,她的对讲机应该还在身上,你试着呼叫她,对讲机都配有gps,我马上派直升飞机去找她。你现在立马回观测站来,请保持当前信号。”

    “好。”

    另一边,高巍刚翻完五座山,进入了一个河谷平地,他将车停在了路边上,然后熄了火顺手打开了车内灯,回头看时,坐在中间的董心遥已经靠着董煦睡着了。

    高巍和吴钊使了个眼色,二人同时打开门走下车,随后二人来到了后备箱。

    “天太晚了,就在这先搭个帐篷睡一觉。”高巍说着抽出了后备箱里的帐篷递给吴钊,随后又嘱咐了他几句,“搭完帐篷后记得在周围洒一圈雄黄,我去这周边看看。”

    “你小心点。”

    “嗯。”

    高巍将冲锋衣的拉链拉到顶,拿着手电筒开始沿着小溪边向前走。

    沿路的鹅卵石格外的硌脚,溪水声清脆响亮,水面的波纹将面上的一轮月亮分割成几份。溪边的鹅卵石上一只青蛙凸出的眼睛扫到有人朝这边走来,随即“呱”地一声跳进了溪水中。

    高巍拿着手电筒四处查看了一圈,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溪水的尽头——一处开阔的平地。他用手电筒仔细地照了照,发现这里的平地是人为的,草地被切割的很工整。

    他往里走了几步,借着手电筒的灯发现了几台机器,其中一个比较高的由一个银色的柱子支撑着,上面有一个无线电设备。高巍猜测这个大家伙应该是信号塔之类的,而剩下的两个机器他辨认不出来。

    这时吴钊打来了电话让他过去,他这才放弃了继续对这几台机器深入了解。

    夜深时分,躺在驾驶的高巍枕着手臂看着天窗外的繁星,因为不放心队员的安危,自己便在外守夜。

    忽然,他神色一变,警觉地坐了起来,此刻他听到了一些不属于这里的声音在周围响起,于是拿起手电筒和一早准备好的短刀走下车。

    丁思月提着电脑包单手撑着公路边,随后从高处跳下弓腰落地。她快步走过鹅卵石滩,低头看了眼手表上的定位,紧接着从风衣兜里掏出手电筒朝着前方照了照,在看清设备后她走到用三脚架固定好的gps接收机前,熟练地用嘴咬住电筒,之后迅速地打开了电脑。

    她从接收机下的工具箱里找到gps手薄,又从电脑包里摸出一条数据线,以此将二者连接在一起。她单手托住电脑,指腹在触摸板上移动,而后转手点开了手薄,又在页面上找到了12小时以前的地壳位移数据,随即她开始将数据导出进电脑里。

    因为数据有些庞大的缘故,导出的速度也随之变慢。丁思月取下手电筒刚关上,身后有了动静,她长睫一颤,欲转身查看时,察觉到了一个圆钝的东西抵在后腰上,她攥紧了拳头,作势要反击。

    “什么人?”

    听后,丁思月怔忡,下一秒她松了一口气将手松开了。

    “为什么不说话?”

    丁思月垂眸看着数据导出完毕,这才缓缓开口:“你觉得拿着凶器逼问一个女人礼貌吗?”

    高巍收回放在她腰上的手电筒眉梢一蹙,难以置信:“丁思月?”

    “你说呢?”她说完便转身面向高巍,紧接着打开手里的电筒举在头顶,“看清了吗?”

    高巍一愣,眼见丁思月合上电脑要走,他想起了正事,猛地上前攥住丁思月的手腕,将她扯到跟前冷言质问:“定位器是多久放的?”

    丁思月没有回答,仅凭着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就主动的让高巍移开了目光。

    “为什么说我们没有见过?”

    丁思月忙着送数据,有些不耐烦地回道:“没见过就是没见过,哪有为什么?”

    “茶马古道,系着绸带的行李箱是不是你的?”

    丁思月并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仰着下颌直视他。

    高巍紧抿着嘴,头一次不耐烦地沉声:“说话。”

    “我无权告知你,”她当着他的面,用力将手从他手中挣脱出来,之后活动了一下手腕,“这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她说完便提着电脑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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