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姜小溪把陪护床拉到旁边,陪着姜大鱼睡。魏玄去外面走廊将就了一晚。

    早上医生查过房,姜小溪又给大鱼洗了手和脸,还仔细给他刮了胡子,简直比十级护理还要仔细,看得一旁的魏玄眉毛直跳,心里却已经对这个小孩有了点好感。

    说话也没那么冷了:“你陪着他吧,我去买早餐。”

    或许是过了一夜,也或许是魏玄一直老老实实待着没再说让人不爱听的话,姜小溪对他的戒备心消了些:“我去买吧,有些东西他不吃,麻烦你帮我看一下他。”

    魏玄疑惑了一下:“他也要吃?他还没醒呢。”

    “没醒也要备着啊。”姜小溪怼了一句,还说是家里人呢,一点也不关心大鱼,光想着自己吃饭。

    魏玄眉毛又跳,不说话了。

    姜小溪带着饭盒急匆匆出去了,他担心那个叫魏玄的人照顾不好大鱼,也担心大鱼万一醒了看不到他会慌乱,打个饭急得跟打仗一样。

    小心护着饭盒往回跑,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东哥,医生说你没事,不过咱们还是得回去再仔细看看,万一留下后遗症——”

    姜小溪愣了一瞬,突然明白过来,砰一声撞开了门。

    他都来不及放下饭盒,就扑到了姜大鱼床前,惊喜中透着激动和微喘:“大鱼,你醒了?太好啦,你终于醒了。”

    他想去抱大鱼,这才发现手里还拿着饭盒,回头把饭盒一放,转过身来就抱住了姜大鱼的胳膊:“你知不知道,你快吓死我了,还好医生说没有大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痛不痛?有哪里不舒服吗?”

    这两天面对着昏迷的姜大鱼,他太担心,太着急,在无尽的煎熬和忐忑中终于盼到了姜大鱼醒来,他又太激动,太开心,各种情绪大起大落,让他心里脑里都闹哄哄的。

    是以他没有发现姜大鱼看到他时,脸上一瞬间闪过的微妙表情。

    姜大鱼半躺在床上,身上还穿着宽大的病号服,脸色有些苍白,看着伏在眼前一脸激动的人,面色微怔。

    见他没有说话,姜小溪只以为他刚醒来还不太适应,便缓缓放柔了声音,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是打印好的a4纸。

    他小心拆开,递到姜大鱼眼前,献宝一样:“大鱼,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看,我从派出所查到你的身份信息了。你的名字叫魏启东,今年32岁了。”说完,他回头看了一眼魏玄,拉着姜大鱼的手紧了紧,“他叫魏玄,说是你的家人,来找你的,他昨天——”

    “我知道。”姜大鱼突然打断他,开口说了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

    声音如常,还是大鱼的声音,但语调很平,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没什么值得开心和激动的。

    姜小溪一顿,有些迟疑地问:“你……知道?”

    姜大鱼没什么表情,点了点头,又说了第二句话:“我想起来了。”

    姜小溪愣在那里,他微微张着红润的唇,眼睛里也亮晶晶的,好一会儿才从“大鱼恢复记忆”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又确认了一遍:“你的意思是,你恢复记忆了?”

    他说不上开心还是不开心,其实应该是开心的,大鱼终于恢复记忆了,这当然是大好事。可他内心却没来由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那是一种对未来不确定的隐忧。

    这感觉来得很快,一闪而过,他没有抓住。

    他本以为两个人在一起,还要很久很久才能落脚到恢复记忆这个问题上,至少他做足了要在“求医问药”上打持久战的准备,他的大鱼一点点地恢复记忆,他们一点点地分享喜悦和成果,然后一点点地商量和探讨未来的计划。

    没想到这么快。

    但姜小溪是个简单的人,从来不妄自揣度别人的用心,所以他很快就把隐忧和不确定的感觉甩开,真心实意地高兴起来。

    “太好了,大鱼,”姜小溪眼睛弯弯,“那我去问问医生,你这种情况是不是彻底好了,还需要做什么后续治疗。”

    医生很快来了,重新检查了一番,脑部疾病引发失忆,再恢复记忆,本身就很难有迹可循,例行检查没再发现问题,医生只是嘱咐要好好休息,随时观察。

    姜小溪彻底放下了心,等病房里的人都走了,他才想起来大鱼还没有吃饭。

    “大鱼,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姜小溪打开饭盒,粥已经凉了。他皱皱眉,有些懊恼,“都怪我,刚才太激动了,忘了给你吃饭。要不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小厨房给你做鸡蛋面好不好?”

    应付完医生的检查,姜大鱼看起来有些疲惫,他靠在床头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姜小溪说话,便睁看眼看了看,没什么情绪地点点头。

    姜小溪一走,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

    魏玄打完电话,从门外走进来:“东哥,都安排好了。我们什么时候走?”

    “先缓一缓。”魏启东捏一捏胀痛的眉心,有些事不能急。

    “好,那他呢?”魏玄又问。

    他是谁,两个人心知肚明。这个人要怎么处理,也是个问题。

    魏启东没说话,似乎在思考,直到姜小溪端着热腾腾的鸡蛋面回来,魏玄也没听到答案。

    最初的开心和激动之后,姜小溪终于知道那股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

    姜大鱼状态不太对。

    以前他也不爱说话,但是眼神炙热,到哪儿都黏着姜小溪。可是现在,他躺在病床上,很安静,带着点疏离和冷漠。姜小溪问,他就答,不问,就没什么反应,你明明认识他,又好像不认识他。

    有点捉摸不透。

    又过了两天,魏玄进进出出,似乎很忙,常常在姜小溪不在的时候和大鱼说些什么。时间一长,姜小溪只要看到魏玄回来,就特意躲出去,留给他们说话的空间。

    姜小溪有一点点失落,但转念一想,可能是恢复记忆的冲击太大,大鱼需要时间适应。魏玄早就将姜大鱼的房间换成了vip,宽敞的单间,卫浴、陪床一应俱全。姜小溪还是每晚都陪在姜大鱼身边,冷了热了,渴了饿了,他总能精准地把握到姜大鱼的需求。

    单独相处的时候,姜小溪曾经试探着和大鱼聊天,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大鱼醒了并且恢复记忆之后,他突然就变得有些拘谨起来,聊个天也带着点小心的样子。

    “大鱼,你记不记得八斗?”

    姜大鱼半躺着,闻言微微侧头,他看人的时候黑眼珠很深,下面露出点白眼球,下三白的人不笑的时候就会显得很凶,但之前姜大鱼面对着姜小溪的时候,总是笑,笑起来就看不见下三白,五官也柔和下来。

    现在他没笑,看着姜小溪的样子,仿佛被问了一句废话。

    姜小溪开始打磕巴:“那个……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摔下来的?”

    当然记得,为了护着眼前这个人,为了怕他摔着,哪怕受一点伤也不行,所以自己垫在下面摔下来了。

    魏启东的记忆清晰、条理,并且有逻辑,他清楚记得每一件事,失忆之前的,失忆之后的。自己如何到的多鱼岛,在多鱼岛上发生了什么,当时是怎样的心理状态,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但是他找不到共鸣,或者说无法共情。

    多鱼岛上的姜大鱼仿佛是个陌生人,而他,魏启东,冷眼看着那个叫姜大鱼的人做的一切,就是无法产生共情。

    姜大鱼热爱多鱼岛,姜大鱼喜欢姜小溪,这些魏启东都知道,但无法感同身受。

    就像冷眼旁观着镜子里的一个自己长得一样的人,做着一些奇怪的事。

    他明白姜小溪的意思,所以他说:“我都记得。”

    然后看着姜小溪似乎松了一口气,又有点小小的雀跃起来。他总是很容易就开心,也很容易满足。

    “那……等你病好了……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这是大鱼之前答应过他的。

    姜小溪以前看过一部电影,主人公失忆之后,开始了一段新的生活。后来恢复了记忆,却又忘了失忆期间的日子。姜大鱼这些天的沉默和状态让他害怕,虽然大鱼不像是不认识他的样子,但总是感觉他们之间隔了一层纱,捉摸不定也看不透。

    既然都记得,那就好办了。

    姜小溪带着点期待的样子很天真,也有些好笑。所以魏启东笑了下,嘴角幅度很小,但绝对算不上愉悦的笑容:“恐怕不行。”

    果然,那个天真的笑容僵住了。

    魏启东突然生出了点恶劣的念头,他想看姜小溪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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