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草莓摘完,办公室里的气氛明显要比之前活跃多了。大家交流不再是拘谨地来回客气,工作闲暇也多了些轻松的玩笑。
青青仍旧一如既往地热血,但明眼人都瞧得出,贺组长似乎没那个意思。bella看着她飞蛾扑火般一次次遇冷,却越挫越勇,只能暗地里感叹年轻真好。
然而,再热烈持久的感情,如果一直得不到回应,也总有燃烧殆尽的那一天。刚进四月不久,从不缺岗的工作标兵青青同学,请了一上午假。
下午,她像棵被打蔫了的小树苗,踩着上班的时间,出现在了工位上。既不像往常那样活泼地跟大家打招呼,也不再主动去揽分外的活儿,没人叫她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坐在那儿,盯着电脑桌面发呆。
戚鸣雁今天忙得脚不沾地,连午饭都是在公司草草对付了两口外卖,自然没注意到小姑娘的情绪不对劲。直到三点多,把资料都整理好交上去,才得空儿喘口气。
她拿起空空如也的杯子,走去咖啡吧,打算调个什么喝的,好慰劳一下自己这兵荒马乱的大半天。路过青青的座位,发现热血少女似乎蔫巴了。
这是工作不顺?还是情感受挫?
她悄然摇头走开,没有出声打扰青青忧郁的“面壁纸深思”。
公司的咖啡吧一向逼格很高,常见不常见的饮品基本都能diy出来。戚鸣雁像皇上选妃一般路过摆得整整齐齐的茶包、咖啡胶囊以及鲜切柠檬片,欢快地打了个响指。
今儿一天打电话说太多,口干舌燥,就喝个冰柠檬红茶吧。
她撕开茶包扔进杯子,冲进半杯热水,正拎着茶包在热水里上下晃悠,身后忽然进来一个人。
青青抱着自己的卡通陶瓷杯,一脸哀婉地望着她。
戚鸣雁被她这饱含忧愁的一双眼,望得有点不忍,不由关心道:“青青,心情不好啊?”
小实习生扁扁嘴,悲伤地点了点头。
“因为……贺组长?”
“我知道他们都是怎么看我的,觉得我巴结领导,是为了转正。”青青没去接饮料,抱着空杯子坐在了吧台前,低落道:“但是姐,你跟他们不一样。只有你相信,我是单纯地喜欢贺组长。”
哦,原来是为了闲话生气啊。
戚鸣雁看看杯里茶水颜色差不多了,便把茶包拿出来,又往里头加了柠檬和冰块儿,然后端着走到了吧台前:
“既然你这么信任我,那我就多说一句。职场不是学校,人情世故,流言蜚语,在所难免。”
“我不在乎他们说什么,”青青捧着脸,声音闷闷的:“清者自清。”
“那你这是伤什么心呢?”
捧着脸的两只手向上捂住了眼睛,闷闷的声音里带了浓郁的伤怀:
“贺组长对我没感觉。”
戚鸣雁端着杯子往嘴里送的手顿住了,她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
“你不会去告白了吧?”
“姐——”拉长的一声哀嚎展示了小姑娘的无奈:“告白是胜利前的冲锋号,我现在连贺组长的心房大门在哪儿都没找到,就直接一头撞墙上了!”
“什么意思?”三十岁的老单身狗觉得,她有点跟不上现在年轻人的思维了。
青青委屈地掏出手机,打开她和贺组长的聊天页面,递给了戚鸣雁。
自从摘草莓团建那天她主动加了贺南鸿之后,两个人所有的聊天加起来不超过十五句,其中绝大部分都是青青单方面的提问,譬如:
“贺组长到家了吗?”
“贺组长有空吗?我对上次开会提到的新能源汽车推广瓶颈有一点新看法,能跟你聊聊吗?”
“贺组长午饭想去哪里吃?”
……
而贺南鸿一共只回了两句。
第一句是通过好友之后的“你好”。
第二句是今天早上,青青说她身体不舒服,要请半天假去看病,贺南鸿回复:
“请假跟你的ntor说就行,不用向我汇报。”
戚鸣雁看着这些文字,几乎可以想象出他打字时机器人一样的面无表情。
没有eji,没有波浪线,没有任何常见委婉表达方式,对话生硬得让人忍不住怀疑,这个男人跟普罗大众用的根本不是同一款聊天软件。
钢铁直男已经究极进化成金刚石直男了。他甚至懒得想怎么拒绝姑娘的示好,所以直接选择了无视。
青青伏在桌面上,把头埋进胳膊里,怀春的少女,梦碎了一地:
“唉,我的第一次暗恋,就这么无疾而终了。”
戚鸣雁由衷从心底生出一缕同情,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
“别难过,第一次嘛,没经验。像我们这些精神世界无比充实的优质女性,年轻的时候偶尔看见个怪胎,很容易就会觉得自己捡到稀罕宝贝了。振作起来,下一个更好。想喝什么?我给你调。”
被失恋的“优质女性”青青叹口气,直起身子,正要开口,却突然神色大变。
戚鸣雁后脖颈莫名一凉,下意识转过头。
“怪胎”正站在咖啡吧门口,若有所思地望着当场石化的两个人。
“贺组长……来喝东西啊……”戚鸣雁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我找你有事,ada说你在这儿,饮料弄好了就来一趟我办公室吧。”
贺南鸿平静地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开。戚鸣雁望向呆滞的青青,抱着一丝侥幸小声问:
“他刚刚是在跟你说话,还是在跟我说话?”
没等青青张嘴,才迈开腿的人已经又回头补上一句:
“我说的是你,candice。”
///
精心配比的一杯柠檬茶,戚鸣雁是一口没喝上。她把杯子随手放在自己电脑前,忐忑不安地走向了贺南鸿的办公室。
贺南鸿这次没打电话,他坐在实木长桌后面,十分投入地看着屏幕。
戚鸣雁望着他毫无表情的侧脸,有些心虚。但她随即安慰自己:也许他刚刚根本没听到呢?
她深吸一口气,在敞开的大门上敲了两下:
“贺组长,你找我?”
“进来吧,把门带上。”
从接下来的对话来看,贺南鸿或许刚刚确实没听到。他非常淡定地将电脑上某著名公司的新闻发布会展示给戚鸣雁,跟她说的皆是工作上的事情。
“对微黍进军新能源车行业,你有什么想法?”
“微黍?”戚鸣雁将他转过来的笔记本拉近:“微黍不是著名的手机厂商吗?他们要进军汽车行业?”
发布会尚在直播中,还没有成型的新闻稿。贺南鸿从手边抽出一沓材料递给她,那是他在发布会前,动用人脉打听来的第一手消息。
“这件事在国内算个大新闻,微黍的手机做的很好,具有广泛的用户和市场。突然宣布转型,本身就自带热度。我们如果能跟微黍谈成合作,拿下他们的咨询案子,也算项目组蹭到了现成的热点。”
戚鸣雁快速浏览完上司递来的材料,对他刚刚的意见提出了一点担忧:
“但是据我所知,在这之前,微黍背后的资本已经投资了数个智能车公司。他们对这个行业的了解,应该比我们想象得要深,未必会需要我们的行研报告。”
贺南鸿微微一笑:“需要,肯定还是需要的。只是,要看我们拿出来的东西,能不能镇住他们。如果我们只能说一些他们早就知道的事情,自然会让他们觉得这份报告一文不值。”
“那我们接下来……”
“把近期收集的国内外数据和案子深化整理一下,作出横纵对比,准备一份宏中观的行业研情报告。由你最后把关,做份演示文稿,下周五之前给我,可以吗?”
“可以。”戚鸣雁站起来,向他点了点头,正要往外走,却突然被他叫住。
她回过身,有些疑惑:“贺组长,还有事吗?”
贺南鸿已经离开椅子,绕过长桌,走到了她这一侧。眼见两人之间距离越来越近,戚鸣雁咽了咽口水,觉得脖颈上的寒毛一根根立了起来。
来人在距她一步之处停住,似笑非笑地问道:
“像你们这种优质女性,在思想成熟之后,重新遇到年轻时喜欢过的怪胎,一般会怎么想呢?”
靠,就知道他刚才听见了!臭小子还挺能忍,先说一大堆工作,降低她的防备心,再来招出其不意!
“贺组长……我刚刚……只是想安慰青青……没有别的意思……”
戚鸣雁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细跟皮鞋不小心踩到椅子边缘,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地上倾去。
一只属于男人的有力的手,及时拉住她的小臂,将差点歪倒的人扶了一把。
贺南鸿见她已经站稳,很快松开手,挪上来摸了摸鼻子:
“我开个玩笑,你不用吓成这样吧?”
戚鸣雁从喉咙里十分艰难地挤出一声干笑:“我……意外……是意外……”
老成持重的贺组长,似乎被刚刚这突如其来的一搀打乱了节奏,插着兜站了半晌,才道:
“周末,有空吗?”
“这个周末吗?没有哎……”
“哦……”贺南鸿插在兜里的手指,开始到处抠抠索索:“那就算……”
“贺组长,这周末是申南大学130周年校庆,你不去吗?”戚鸣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发出真诚的询问。
“是这周末吗?我怎么不知道?”抠索的手指瞬间停下,贺南鸿一头雾水地转过来看她。
“邀请函发在校友邮箱了,你没收到?”
他一时又好气又好笑:“谁闲着没事查校友邮箱啊?”
“那倒也是,我其实是在朋友圈看到有人转推送,才去查的。”戚鸣雁顿了顿,又问:“可你现在,不是开始看朋友圈了吗?你的好友,没人转吗?”
“我……我最近比较忙,没有看……”贺南鸿再次不自然地别过头,不敢与她对视。
看来,他真的有必要打开朋友圈这个功能了。这样下去,迟早穿帮。
戚鸣雁自是不知贺组长内心丰富的情感变化,她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我跟姜妙歆约了周末一起回学校,130周年校庆活动还蛮丰富的,贺组长有空的话,也可以回去看看。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不待他再有什么反应,戚鸣雁已经向门口走去。
及至走出他房间,她仍能感觉到自己手臂上刚刚被他握过的地方,灼热的温度沿着胳膊,一路涌上大脑。
她回到座位,狠狠灌了口冰柠檬茶。
戚鸣雁,你醒醒,那只是人家出自本能的一扶,没有别的意思,你在这里遐想连篇个泡泡茶壶!
当晚,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是一只摇晃着大尾巴的金鱼,在水里自如地遨游。柔软的水草,时而轻抚她,时而拥抱她,时而亲吻她,那些触碰,让她觉得充实又满足。
倏尔梦醒之时,太阳还未探出地平线。她在寂静与黑暗中,沉默地从床上坐起来。贴近皮肤的濡湿,让心底像是破开了个大洞,一片空虚。
或许,她真的该找个男人,谈谈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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