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地一坐,摸上了自己的耳朵。

    那漫天的仙人,定有人看见了我的脸,我走了,夏夏还在昆仑,我必须告诉她一声现在的情况。

    我点了两下阴阳鱼,让我眼睛里看见的画面直接连通了过去。

    但与之前的情况不太一样,这一次我等了好久,也没得到那边的回应,我有些担心,是夏夏出事了吗?还是谢玄青醒着,她不方便?

    没等我过多猜想,我脑海中响起了夏夏的声音。

    “嚯……”阴阳鱼也同时传来了夏夏眼中的画面,她蹲在尚在昏迷的谢玄青身侧,似乎被我这边的画面吓了一跳,夏夏目光一转,背过身去,问我,“这才没过多会儿啊,你那边怎么了?”

    “我……”我刚说了一个字,脑海中,夏夏那边的画面便开始莫名的颤抖,然后时隐时现,“夏夏?”

    “嗯?为什么你那边……忽明忽暗?……嗯?我在,你能听到我吗?”

    夏夏的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的,我沉默了一会儿,瞥了一眼旁边血刺呼啦的谢濯,嘟囔:“做的什么破玩意儿,距离远了就变得这么不稳定了。”

    “我还在吗?”

    脑中,夏夏还在坚持不懈的询问。

    “我在。”我说了一句,没等夏夏回答,便继续说道,“谢濯把我带离昆仑了,距离太远,这术法维系的阴阳鱼或许变得不太稳定了。”

    在我说完这句话后,夏夏至少又问了三遍你在吗,然后沉默了好半天后,才说:“啊!怎么离开昆仑了!?他为什么这么做?”

    我对这阴阳鱼的传送效果感到有点心累,但如今能联系上已经很好了。

    我简单把今晚发生的事告诉了夏夏,连带着把前些天发生的荆南首的事也交代了一下。

    夏夏安安静静的听着,我在雪原之中也安安静静的等了一会儿,待风把我嘴唇都吹麻了的时候,夏夏那边才传来回应:“乖乖,那新晋的藤萝上仙竟然是邪祟……”

    “他应当是对谢濯有想法。”

    “……什么想法?”

    我摇头,还没回答,那边的夏夏便继续说着:“不管他有什么想法,我去将此事告诉西王母吧!让她来对付那个荆南首。”

    “你要怎么说服西王母呢?告诉她,我和谢濯是从五百年后用盘古斧劈开时空来到这里的吗?西王母若知道此事,说不定先一斧子把谢玄青砍了以绝后患。更可能的是,她根本不会相信你,毕竟众目睽睽下,身怀邪祟之气的,是谢濯。”

    夏夏挠头:“那……你联系我,是想让叮嘱我乖乖待在这里,不被昆仑的人发现了是吧……”

    “不是。”

    “……我现在本来就在这里躲着,也施加了结界,不会出去的。只要外面那个翠湖台的老狐狸不卖我……嗯?不是?”

    我又看了眼谢濯,思索片刻,随即对夏夏说:

    “我想让你现在打开结界,带着谢玄青去投靠老秦。”

    那边许久没有声音,不知道是阴阳鱼延迟了回答,还是因为夏夏过于惊讶而延迟了回答。

    我没等了,向她诉说我的思路:

    “我现在估计离昆仑很远,昆仑外危险,要回去也指不定是什么时候了。现在全昆仑的仙人都在找我和谢濯,也就是你和谢玄青,光靠你这个结界,躲不了多久,只要昆仑守备军开始查你,你的术法立马就会暴露你的位置。”

    夏夏有些急:“全昆仑都在找,我就算投靠外面的老狐狸也没用啊。”

    “不一定。”我分析,“谢濯来到这五百年前,寻求老秦的帮助,还告诉了老秦许多‘秘密’,若非对老秦十分信任,他不会这样做。”

    毕竟,有些秘密,作为五百年的夫妻,我也不知道。

    “而且,老秦若没有什么本事,此前也不敢独自一人寻来守备军营地找我,更别说要与一个上仙针锋相对了。他这个翠湖台的老板想来也没有明面上那么简单。让他庇护你与谢玄青,有风险,是赌博,但好过你在这儿坐以待毙。”

    “外面除了老秦,还有那个女狐妖呢!”夏夏提醒我。

    我一咬牙:“生死危机面前,这什么姻缘不姻缘的,就先放放吧。而且,我相信你!”

    等了很久,夏夏在那边站起了身:“好!我现在就去把我的结界撤了。”她走了两步,又停下身来,“但是,你就这么相信谢濯吗?”

    这个问题问得我一愣。

    “万一……谢濯真的是邪祟呢?他那一身伤口,寻常人,早该殒命了,哪怕活下来,也根本不可能与残存的邪祟之气对抗那么久的,你说他双眼已然全黑,这还能保持清明神智?这……不可能的,万一,他真的已经是邪祟了,万一……他真的就该被诛杀呢?”

    我听着夏夏断断续续的话,看着地上还在流血的谢濯。

    他的血液,渗透冰雪,已经晕染到了我的脚边。

    我没有回答夏夏,而是反问了她一句:“你觉得,谢玄青会变成邪祟吗?”

    我等着她的回答,我认为,夏夏已经喜欢上谢玄青了,她一定会斩钉截铁的回答我,谢玄青不会。

    但她沉默之后,却回答我:

    “我不知道。”

    这四个字,让我有点愣神。

    “我……我觉得他的眼睛很清澈,但我还什么都不了解他,我认为他内心一定是个温柔的人,但我也不那么坚定,他与邪祟战斗了那么多年,受了那么多伤,被邪祟之气侵染了那么久……我很难相信他……不会被改变。”

    我……

    我当年,那么清醒的吗?

    哪怕已经喜欢上了,但却并没有多信任。

    “你为什么会这么相信他呢?”夏夏反问我,“明明,你都与他和离了。”

    我仿佛被堵住了喉咙,我回答不上来。

    原来,五百年前,哪怕我喜欢他,我也是不相信他的。

    初初相逢,心生欢喜却难谈信任。

    但在这五百年里,我们埋怨、争吵、对峙,及至此刻,我却对他的人格坚信不疑。

    我坚信,哪怕他双眸漆黑,眼底还依然清明,我坚信,即便他身染邪祟,内心仍旧尚存温度。

    我知道,或者,我美好的期许,他不会被改变。

    “和离是和离。”我对夏夏说,“信任是信任。”

    穿过了五百年后,我一直觉得谢濯什么都没告诉我,我被结了个假婚,但此刻我忽然明了——这五百年的夫妻生活,对于我而言,并没白过,他还是在我的岁月里留下了痕迹的。

    按捺住心中的情绪,我看着脑海里,夏夏已经扛起了谢玄青,她动手撤下了结界。

    “我相信我的判断。”

    夏夏说着,结界已经消失,外面的月光铺洒入冰窟里,老秦果然还等下洞口,看着夏夏主动带着谢玄青走出,老秦还是带着一脸狐狸笑。

    “怎么,你这结界造得不结实,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了?”

    “别废话,外面都在抓我们,我就问你,帮不帮。”

    老秦看了一眼昏迷的谢玄青,扇子将脸一挡:“我收钱的。”

    我知道,这事成了。

    “夏夏,躲起来,等我回到昆仑……”

    没等我话说完,那边的画面便停在了老秦将谢玄青扛走上面。我拍了拍阴阳鱼,又原地转了几个圈,但画面始终卡在那儿,无奈,我只得关掉了阴阳鱼。

    “这到底里昆仑有多远……你不是伤重吗?怎么还这么能跑……”

    我嘀咕着,看向谢濯,然后我便看见他身边的血开始变黑了。

    “谢濯?”

    血还没有凝住?

    我心觉不对,立即蹲下身,将他翻了过来。

    谢濯脖子上那块不让我碰的石头露了出来,石头染了他的血,在夜色里显得有些妖异。

    我此时也没来得及管他石头不石头了,我看见他身上所有的伤口,在方才的时间里,丝毫没有凝血的迹象,血已经弄湿了他所有的衣服,我只是将他翻过来,手上便已经湿乎乎的沾上了他的血。

    且此时,他的血还混着邪祟之气,不停的往外流着。

    “你这不对啊。”我想捂住他的伤口,但调动身体里的魂力时,发现自己身体里力量是一滴没有,此前都拿去给他做结界挡伤害了。

    我用不了术法,只得将身上的衣服撕了一块下来,我包了一块地上的雪,想去帮他止血,但这根本没作用。

    我的衣服也只是很快就被他身上的血染湿。

    “谢濯……”

    我扒开他的衣襟,这才发现,他身上那些本来愈合的伤口全部裂开,且每道伤口都被黑色的邪祟之气撑着,那些黑色的气息,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把他伤口扒着,不让他愈合。

    血没有在他身上凝结,全部往外流了,现在他的血变黑,不是因为其他,只是因为他的血几乎快流干了,最后的那些血液,混合着邪祟之气,慢慢往外淌着。

    再这样下去……他会流尽鲜血而亡的!

    必须把他身上的邪祟之气□□。

    我绞尽脑汁的想着此前学过的办法,可以画阵法,用魂力催动阵法,驱逐邪祟之气,可我现在魂力枯竭,丝毫没有……我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头,懊恼于自己身体在这五百年前恢复得太慢。

    我又想到可用草药,但……这茫茫雪原,哪来的草药……

    还可以引渡,兔子,野鸡,鹿,任何活物都可以……

    我举目四望,四周毫无生机。

    除了我。

    我怔在原地,看着地上的谢濯。

    除了我,这雪原上,再无活物。

    谢濯身上的血几乎不往外面流了,那邪祟之气还狰狞的扎在他的伤口上,将他每一道伤都撑得极大。谢濯面色如纸苍白,呼吸极其微弱,俨然一具尸体。

    再这样下去,谢濯撑不住的,但我可以,我还是上仙之体,我可以与这邪祟之气一搏。

    “谢濯。”

    我深深呼吸,跪坐在他身侧,我抬手咬破自己的手腕,鲜血流出。

    昏睡中的谢濯眉头皱了皱。

    我将手腕放到了谢濯的胸前,在他胸膛上,狰狞的伤口冒出的黑气仿佛被鲜血的气息感召,开始翻涌起来,一层一层,想要往我手腕上缠绕。

    “我救你,是看在你这一身对抗邪祟的伤口上。”

    我将手腕沉下。

    “呼”的一下,邪祟之气轻轻一卷,宛如一个魔童的手,搭上了我流血的手腕。

    谢濯眉头皱得更紧,他身侧指尖弹动了一下。

    我望着他,任由邪祟之气顺着我的手腕,钻入我的皮下,钻进我的皮肤后,那黑色的气息霎时便如一枚针,从我的血管里面穿刺而过,然后顺着我的血液,游走到我四肢百骸。

    我紧咬牙关,不看这邪祟之气,也不看我皮下渐渐凸起发黑的血管,我只看着他紧闭的眼和他微微颤动的睫羽。

    “我救你,不是因为还在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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