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玉婵对着他森然一笑,露出一口瘆人的小白牙。

    正侃侃而谈的卢鸿远瞬间被他吓得舌头打结,连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都忘了。

    齐文斌见状,忙见缝插针道,“卢鸿远,你身为学子,却贪图享乐!在讲堂上给同窗送靠垫,你是何居心?”

    卢鸿远畏惧邱玉婵、惧怕马文才,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容忍马文才跟前的狗腿子踩在自己的头上。

    只见他全副武装,熟稔地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你说我居心不良?那你给马文才送花是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见他长得俊俏,想在无人时向他示爱吧?啊哈哈哈哈哈——”

    他的推测太过大胆和狎昵,围观的许多学子都跟他一起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你说什么?”马文才神色冰冷,上前一步,看起来是想要动手了。

    卢鸿远又不是邱玉婵,马文才对他没有丝毫耐心。

    “文才兄,你别听他胡说!”却被齐文斌表情紧张地拦下了。

    今天马文才要真把卢鸿远给打了,他固然是可以借此出一口恶气,可他巴结马文才的计划非得跟着泡汤不可!

    分桃断袖这种事固然有其妙处,可落在反感它的人的眼中,那可真是多看一眼都嫌多。

    齐文斌看马文才的态度,指不定就是厌恶这种事情的人。既然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巴结上马文才,那他便绝不能跟这种事情沾上关系!

    所以齐文斌只好暂时压下他对卢鸿远的恶感,点头哈腰地解释道,“文才兄,你可千万别听这厮胡说!

    是他先说要回去拿香薰将邱玉婵周遭的桌椅软垫都护理一遍,我才摘了这花,免得文才兄您受他的荼毒的!

    这香料香薰再贵重,也不适合拿到讲堂里来啊!再说了,什么香料怎么比得过这书院自然生长的桃花香呢?”

    “哼,”方才害怕得只差没缩到邱玉婵身后去的卢鸿远又忍不住冒出头来,小声嗤笑道,“土包子!”

    这是在嘲笑齐文斌用不起那些名贵的香料,只能用路边的野花来为自己挽回颜面呢。可惜话一说出口,就暴露了他的见识。

    那些劣质的香料的香味闻起来确实沉闷,有些香料也的确不适合讲堂,可只要你的家底够丰厚,你就能找到符合各个情境的生活用品。

    香料,只是他能给出的万千小东西中的其中一样罢了。

    要不是邱玉婵和马文才到的早,他早就把这家伙羞辱完了。何必弄得似眼下这般,好像他真的想要讨好邱玉蟾似的。

    今天一大早,卢鸿远难得早早来到了讲堂。然后就发现讲堂里竟然已经来了一个学子,他正兢兢业业地在给马文才擦拭书案。

    卢鸿远是个霸道性子,就算轮番被邱玉婵和马文才教训了,他也要自认书院第三!

    看到有人在给马文才擦拭书案,他想也不想地就命令他过来给自己也擦擦。

    倒也不是嫌书案脏,就是缺少这样的一个排面。

    齐文斌这个人呢,自卑又自负。讨好马文才便也罢了,起码人家是太守之子,指缝里漏点东西出来,都够他自尊自爱地奋斗小半辈子的了。

    可他卢鸿远算是个什么东西?比不上马文才也就罢了,邱玉蟾一个郡守家的远亲,也能把他吓成那个样子。

    他要真的凑上去舔了,那他算是个什么东西?

    于是他当下就果断地拒绝了!

    这要是混得熟了,卢鸿远指定要将人暴打一顿,用武力来使齐文斌屈服。

    可这不是认识的时间短吗?卢鸿远也不敢确定这家伙到底是不是马文才罩着的人,没见他都放下读书人的清高,去帮马文才清洗书案了吗?

    卢鸿远只好换种方式,开始阴阳怪气地嘲讽人。

    只是他实在是没有什么本事,毕竟他在马文才的威慑下被吓得呆立当场、最后还是靠梁山伯相救才侥幸留得一命的事情,早就传遍了书院上下。

    更别说齐文斌当时还亲眼目睹到了这一幕。

    卢鸿远这个没头脑,为了伤敌一千,宁愿自损八百——他把邱玉蟾抬了出来。

    齐文斌拍马屁说马文才箭术高超,卢鸿远就舔着脸夸邱玉蟾武功天下第一。

    齐文斌帮马文才擦桌,卢鸿远不仅要帮邱玉蟾清理书案,他还要帮邱玉蟾备好香薰。

    齐文斌不甘失落,在讲堂外折下一枝桃花。卢鸿远的香料慢人一步,索性贡献出自己的坐垫。

    从齐文斌离堂折花开始,讲堂内就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

    可惜他摘花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和卢鸿远针锋相对。

    卢鸿远也没想到齐文斌会摘花回来,还一不做二不休继续在人前同他做对。他脾气上来了,也跟着不肯罢休。

    只齐文斌一穷二白,他要真想跟他斗到底,他拿什么来跟他争呢?

    偏偏就在齐文斌穷得拿不出东西的时候,邱玉蟾和马文才来了!

    这下好了,本来还可以顺势讥讽那个死穷酸一番的,现在倒真成了两方大佬之下的小弟之争了!

    昨天是一时没防备,这才失了态,卢鸿远还想弄个书院老三当当呢!这怎么就坐实了小弟的身份了呢!

    “我原来的那个坐垫呢?”

    心里想着事儿,邱玉婵问话的时候,卢鸿远下意识地就摆出了最贴近自己心理状态的姿态——弟弟姿态。

    他弯着腰、赔着笑,“那我那儿呢。”

    话一说出口,他就想给自个儿来一巴掌!他这状态,怎么就进入得这么快呢!

    可是邱玉婵已经不耐烦陪他们耍这些把戏了,她冷着脸命令道,“把它搬回来。”

    卢鸿远一见邱玉婵这表情,就梦回松山脚下、渡口河边,他速成齐文斌的点头哈腰的姿态,殷勤道,“马上来,马上来!”

    然后一溜烟地跑回去搬坐垫去了。

    马文才这边,也冷冷地拒绝了齐文斌的讨好,让他把花收回去。还有书案,课后自会有专人打扫,就算齐文斌想要自甘堕落,也请他不要把主意打到他的头上。

    眼下有这么多人看着,齐文斌就算是被马文才折了面子,也不好多说什么。

    可是课后,他还是厚着脸皮,又一次过来找了人。

    马文才都要忍不住对他动手了——如果不是他说有事想要跟他谈谈,又暗示事情跟邱玉蟾有关的话。

    说到邱玉婵,坐垫换回来以后,夫子后脚也跟着到了。

    她本来想问清楚卢鸿远和齐文斌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如今也不得不押后再说了。

    陈夫子讲课其实有点枯燥,马文才果然如她所料,正常情况下,如果不至于藐视课堂纪律,可也决计不会像昨日那样,听课听得恍若如痴如醉一般。

    想到这里邱玉婵就忍不住笑,明明生得一副冷峻的相貌、桀骜不驯的性格,怎么一同人交往,就变得这么——可爱呢?

    马文才似有所感,回过头来睨了她一眼。

    邱玉婵见状,却笑得更加开心了。要不是夫子这会儿出去喝水去了,估计她书院第一乖巧懂事学子的印象都要保不住了。

    夫子上的这堂课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只在课程结束的时候,同他们叮嘱了一句,下午有剑术相关的课程要上。

    书院的课表本该在入学第一天就会被贴上书院的公示榜上,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武夫子突然被其它书院挖走、新来的教学人员还没入职的缘故,从第一天开始,接下来的课业都是由任课的夫子临时安排上的。

    邱玉婵和马文才默契地对视了一眼——这是山长他带着新上任的武夫子回来了?

    只这么不紧不慢地对视一眼的功夫,齐文斌就飞一般地奔赴到马文才的身边,把人给叫走了。

    邱玉婵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对着默默地缩在她身后、不敢发出丝毫动静的卢鸿远勾了勾手指——她也是时候该好好地跟他算笔账了。

    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的卢鸿远哭丧着脸,跟邱玉婵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

    不待邱玉婵发问,他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早上他与齐文斌之间的矛盾倒了出来。

    邱玉婵还以为这家伙是在打什么鬼主意呢,结果只是因为这么幼稚的原因?

    她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卢鸿远的豆子却还没倒完,他垂头丧气,“这下好了,我认你做大哥一事估计是已经深入人心了。我我冤呐!我还想捞个书院老三的位置坐坐呢!”

    邱玉婵睨了他一眼,该说这家伙有自知之明好呢?还是心里没数好呢?

    两次想逞能,都被人撅了下来,这就根据失败次数推算自己是老三了?

    她懒得搭理这笨蛋,草草地结束话题道,“你身上哪来的这么重的匪气?还老大老二老三?给你个寨主的位置你做不做?”

    卢鸿远嘟嘟囔囔地说:“还寨主呢?现在都成寨主小弟了。”

    这家伙,怎么还打蛇随棍上了呢?还真就承认了自己满身匪气呗?

    邱玉婵作势要揍他,然而卢鸿远这次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一见势头不对,就一溜烟地往前跑了。

    一边跑还一边说:“反正我现在是跟你绑死了,老大跟前的小弟也就算了,你可千万不能输给马文才啊!”

    说着说着,他还就着邱玉婵质问他的话突发奇想起来,“实在不行,你就攻下他,让他做你的压寨夫人!那我也不是不能接受你俩平起平坐。”

    “滚!”邱玉婵朝他逃跑的方向弹去一颗小石子。

    “啊!”这是小石子击中他的后膝,前方的卢鸿远狼狈地摔了一个狗啃泥的惨叫声。

    小样,道高一尺,魔还高一丈呢!你真以为自己跑得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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