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念最终还是跟着去了。

    从内殿到凤仪宫门口短短一段路,常念的心一直惴惴的,他一直在想,万一母皇不喜欢他怎么办?万一母皇生气怎么办?他会不会连累父君?

    楚华蓥看出他似乎有些不安,想了想,伸出手去拉着他的小手,想说些什么,奈何脑袋空空,没啥好词。

    不过常念似乎也不需要她说啥,感受到那小手的力道后,立刻回握住了。

    叶书带着撵车在宫门口等着呢,一眨眼见到一高一矮两个小人儿牵着手过来,脸上立马就笑开了花。

    意外之喜,果然是意外之喜。

    “叶书见过三皇子殿下,见过华蓥小姐。”

    感觉到常念握着自己的力道似乎重了些,楚华蓥也加了些力道示意他安心,道:“叶书姑姑,我可以带常念一起去陛下那里吗?”

    常念也逐渐镇定下来,道:“父君说昨日陛下赏了不少东西下来,让常念去同陛下谢恩。”

    叶书心里快要乐开花了,面上仍是一派正经,道:“自然是可以的,奴婢这就派人去通传。”

    一边说着,她一边朝身后的一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当即会意,马不停蹄就往御书房去了。

    “两位小主子麻烦上撵车吧。”

    叶书这次抬来的撵车比女帝赐给楚华蓥的要小一点,楚华蓥那架撵车两个人都坐上去中间还能空出些再坐个人,这辆就显得挤了些,坐下两个人刚刚好。

    见状,叶书心里琢磨着,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是抬架大点的撵车,还是直接抬两辆过来,两辆的话,会不会太刻意了?

    撵车讲究一个稳字,并不追求速度,这边撵车还没走多远,那边通传的小太监已经把信带到了。

    “嗯,”女帝淡淡地表示自己知道了,让那小太监下去领赏。

    她身后的叶琴倒是露出个大大的笑来,兴奋道:“没想到帝君居然愿意让三皇子殿下过来。”

    女帝斜她一眼,下巴微抬,“那是朕的儿子,做甚要他同意?”

    转头便进了屏风后,道:“把尚衣局前些天送过来的那套月白常服拿来,朕换件衣服。”

    叶琴憋着笑应了声。

    撵车到了御书房门口就得停下,剩下的路程要自己走进去,常念虽然紧张,但还是带着好奇的打量这四周。

    “我昨日来过这里,”常念道:“不过没有进来。”

    是为了上书房的事,昨天他跟父君一起待在外面等通传。

    他声音低,但叶书是何等的耳聪目明,听出他语气里还有些落寞,脚步瞬间一顿。

    “今天不是进来了吗,”楚华蓥依旧牵着他的手,道:“等会儿吃完饭咱们在这玩一圈。”

    女帝常年在御书房待着,都快待成寝宫了,而楚华蓥自小跟着父母一同入宫,也算是御书房的常客。

    “这里好玩吗?在这里玩陛下不会怪罪吗?”常念好奇的问。

    这问题有些难着楚华蓥了,她另一只手挠挠脑袋,道:“陛下不会怪罪,不过这边不是很好玩,太安静了,御花园比较好玩。”

    御书房是女帝办公的地方,当然安静了,叶书在心里默默想,更何况,在御书房这边玩闹,华蓥小姐可是头一份,那两位皇女可是连御书房都不允许进来。

    两个小孩聊着聊着,到地方了,常念深吸一口气,看着叶书推开门。

    这里是专供女帝用膳的偏厅,此刻女帝穿着一身常服坐在主位,旁边站在两个布菜的小太监。

    菜已经上齐了,还冒着热气,应该是刚上没多久,两人这时辰赶的恰到好处。

    楚华蓥眨眨眼睛,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穿着常服的陛下呢,好像,有点好看?

    平日里女帝都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加上威严的气势,很容易让人忽视了她的外表,此刻换上常服,多了些柔和随意的气质,也更加突出了她那明艳大气的五官。

    行完礼,楚华蓥立刻道:“陛下今日真好看,华蓥跟吱吱都看呆了。”

    “吱吱?”女帝很快捕捉到这个词,反问道。

    楚华蓥一脸兴奋,道:“吱吱是常念的小名,陛下是不是也觉得特别可爱,小老鼠吱吱吱哈哈哈。”

    小女孩正笑着呢,就感觉身旁有人拽了她衣服一下。

    一转头,常念很严肃道:“不是那个‘吱’,是‘知见立知,即无明本’的‘知’。”

    叫知知已经很那个了,不要再叫错了好嘛?

    楚华蓥瞬间懵了,原本她一直都误会了吗?而且刚刚常念念了句啥?咒语吗?她怎么啥也没听懂?啥吱吱吱的?

    “《楞严经》?倒像是你父君会给你起的名字。”

    女帝自然比楚华蓥这个不爱上经义课的小文盲要博学的多,很快就听出了那句经文的出处。

    “也是‘常念知足’的‘知’。”常念小声道。

    “嗯,行了,”女帝一挥手,道:“入座吧,再不吃菜凉了。”

    她这么一说,楚华蓥也不再纠结到底是哪个知了,拉着常念一起坐了过去。

    周朝以右为尊,她先将常念带到女帝的右边坐下,又哒哒跑到女帝的左边去坐着,两个人一左一右将女帝夹在了中间。

    叶琴看到眼中的兴奋都快要溢出实质了,不愧是华蓥小姐,就是上道。

    被楚华蓥扔在右边的常念有些手足无措,忍不住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楚华蓥。

    被求助者却被桌上的大鸡腿吸引了目光,看着那鸡腿两眼直放光。

    女帝看的好笑,直接将那鸡腿夹给了她,目光一转,另一只腿便出现在了常念碗里。

    “多吃些,”女帝道:“你们今日上课应当也累了。”

    听她大姨讲课确实挺累的,楚华蓥赞同地点点头,开始奋战鸡腿。

    那脸都快埋到碗里去了。

    常念看着碗里的鸡腿,低声道:“谢谢陛……母皇。”

    听出他原本准备叫陛下的,女帝眸色深了些,“不用客气,喜欢吃什么自己夹。”

    “嗯。”

    这顿饭气氛着实有些诡异,两个小孩都低头吃饭,楚华蓥是因为饿了,常念却是带着几分拘束与生疏。

    女帝尚且不算太饿,只时不时的夹上一筷子,目光掠过常念乌黑的发顶。

    常念饭量不大,没一会儿就饱了,看到女帝还没放下筷子,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开始学着女帝的,时不时夹上一筷子。

    一直到楚华蓥吃饱了,瘫在凳子上揉自己的小肚子,女帝才放下筷子,常念也紧跟着放下。

    楚华蓥在女帝面前一向挺放肆的,吃完就拉着常念说要去玩。

    “去吧,”女帝的态度也十分随意,道:“要叶书跟着吗?”

    小女娃连连摇头,皱着秀气的鼻尖,道:“叶书姑姑跟着的话就不好玩了。”

    叶书是女帝身边的红人,基本上宫里人都认识,有她跟着,难免有些拘束。

    “行,”女帝道:“那你们去吧,别玩丢了就行。”

    目光凝实了些,道:“知知出来的少,记得跟好华蓥。”

    常念还是第一次听到母皇叫自己的小名,脸瞬间有些红,但仍是一板一眼道:“谢母皇,常念知道了。”

    两个小孩出去以后,女帝看着身旁的空碗,轻笑道:“这方面倒是随了我。”

    叶书跟叶琴对视一眼,都知道女帝在说什么。

    皇子殿下的饮食习惯跟女帝几乎是一模一样,连喜欢吃的菜都差不多,也不愧是亲母子。

    女帝眼神带着些暖意,似乎还在想刚刚儿子坐在身旁吃饭的场景,叶书忍不住道:“奴婢瞧着皇子殿下似乎也对陛下充满孺慕,不如日后陛下常常传殿下过来……”

    话还没说完呢,就见女帝轻轻摇头,道:“我不想让他夹在中间难做。”

    那孩子对她有孺慕之情,她知道,可她若是像宠着华蓥一般宠他,难免会让他夹在父母之间两难。

    唯有维持如今的状态,常念虽然也向往母爱,但总之还是护着他父亲的。

    “陛下何不以殿下为突破口,借机与帝君冰释前嫌呢?”

    女帝闻言,又是摇头,道:“朕跟他之间这根刺扎的太深,或许他能够为了孩子妥协,但只要这刺不□□,它就永远会痛。”

    现下这般也算不错了,有华蓥在,想必日后见到孩子的机会能多些。

    想到这,女帝有些失笑,也是没想到,绕来绕去,这功劳居然还要算在楚华蓥那小机灵鬼身上。

    微微坐直了身子,她叮嘱道:“叶琴,你派人偷偷跟着她们,别出意外,也别让小丫头发现。”

    那丫头机灵的很,又得了父母的真传,年纪虽小,但若是不注意,只怕要被她发现。

    这两个都是她的心头肉,可要把人看紧了。

    “奴婢遵命。”

    看着叶琴下去安排人了,女帝倚靠着椅子,微微转动着指间翠绿的扳指。

    “知见立知,即无明本,”她呢喃着,“在看佛经吗?”

    她微闭上眼,昨日一大一小牵着手走在宫道上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画面一转又变成今日坐在她身旁乖巧吃饭的常念。

    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女帝轻笑,谓叹道:“教的真不错啊。”

    有他的风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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