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5年,镇国将军携夫离京镇守边疆,帝念其女年幼,特许其女留京,养于宫中。

    御书房内,身穿明黄色龙袍的女帝低头看向身边的小女娃,道:“华蓥日后便住到翠微宫吧。”

    “臣女谢陛下赏。”

    楚华蓥双手交握,行了一个周朝标准的谢礼,小腰板挺得直直的,眸中似是有小星星在闪动。

    女帝摸了摸她的头,“宫中你也算常来,此后居于此不必拘束,有什么需要就让身边的宫女去寻叶书,受委屈了就尽管来找朕。”

    “华蓥知道。”

    楚华蓥看上去乖乖巧巧的,又应了声。

    女帝看着有些好笑,平时可从没见过这丫头这般听话,看来爹娘离京,对小丫头还是有些影响的。

    想到这,女帝心中又浮现几丝愧疚之情,又开口赐下不少东西,甚至一时兴起,决定亲自领着楚华蓥去翠微宫看看。

    还没走至门口,便听得人通传,说是帝君带着小皇子到了,正在外头候着。

    女帝的脸色瞬间冷了些,道:“还是为了那事?”

    “回禀陛下,是,”叶书看了才到腰间的楚华蓥一眼,见女帝没有要回避的意思,接着道:“帝君言,陛下尚且未废后,小皇子也是皇室正统血脉,上书房如今即不限男女,自然也该有他一份。”

    原本上书房是只有皇女可以在里面就读,一月前女帝下了令,凡是宗室子女或者家中嫡亲为二品以上官员者,不限性别,经过甄选后,均可入上书房就读。

    这消息一出,各家自是卯足了劲往里头挤,前几日才刚刚出了名单,选了十六人,楚华蓥便在其中。

    楚华蓥算是内定的,因此那名单也没细看,听叶书的口气,作为女帝嫡子的常念皇子,居然没在里面?

    她不免有些惊讶。

    “哼,”女帝一甩袖子,意味不明道:“他对儿子倒是上心。”

    五年没出过宫了,这一次出来竟然还是为着将儿子送进上书房。

    其余人自是不敢出声。

    女帝与帝君自五年前初登基时大闹了一场后,帝君便独自一人带着常念皇子居于凤仪宫内不再外出,女帝心中哽着气自然也不愿主动上门去求和,只连累了刚满四岁没多久的常念皇子,从出生到现在,也就见过亲生母亲一面。

    叶书在心中暗自叹气,帝君也是糊涂,这么多种方式不选,偏偏挑这种方式来气女帝。

    实际上,女帝准备了两份名单,公示出去的名单上没有小皇子,可暗地里,连小皇子入学需要用的物品都准备好了,无一不是女帝亲自挑选。

    女帝这般做,不过便是想帝君服个软罢了,可帝君扯来扯去连皇室脸面都扯上了,就是不肯说句软话。

    楚华蓥偷偷看了女帝一眼又迅速移开,企料这一眼正好被女帝捕捉到了,她微微转着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目光一凝,道:“华蓥有什么想法?”

    楚华蓥瞬间感觉好几双眼睛都在看着她,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她有些不适,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陛下,臣女说了,您能不罚我吗?”

    她苦着一张小脸,秀气的小鼻子皱起来,倒是有了从前古灵精怪的模样了。

    女帝感觉心中那口气似乎缓了那么一点,道:“你尽管说。”

    “华蓥觉得,帝君说的没错呀,”楚华蓥悄悄看了一眼女帝的脸色,看到她似乎没有明显的不悦之色后,方才继续道:“虽然不知道陛下跟帝君之前有什么误会,但这大人吵架,小孩遭罪,皇子本身是无辜的呀,您不让他入上书房,旁人也无资格教导皇子,陛下莫不是,想养个文盲儿子不成?”

    她再次皱了皱眉,道:“我娘常说日后一定要给华蓥娶个精通诗书礼仪的男子,若堂堂皇子都是个文盲的话,华蓥这夫君也太难找了吧。”

    女帝有些被她逗笑了,刮刮她的鼻子,道:“你这小丫头,现今才六岁呢,就想着娶夫君了?”

    楚华蓥理直气壮,道:“我娘说,找夫君要趁早,想当初她才三岁就盯上我爹了!”

    小丫头活灵活现的神态彻底把女帝逗笑了,她笑骂道:“这楚岚风,尽会在孩子面前瞎说。”

    楚岚风便是楚华蓥的母亲,威风凛凛的镇国将军,现今正带着大军驻守边境,她也是女帝幼时的伴读,与女帝有着深厚的友谊。

    女帝正了正神色,道:“叶书,去告诉帝君,常念去上书房的事情朕允了,让他回去吧。”

    叶书闻言也露出一丝喜色,道:“是。”

    挥挥手让她下去传话,女帝又摸了摸楚华蓥的丸子头,道:“方才咱们说到哪儿了?”

    “陛下说要带华蓥去翠微宫看看。”楚华蓥乖巧道。

    女帝眸中闪过莫名的光,道:“是了,叶琴,准备龙撵,朕亲自送华蓥去翠微宫。”

    御书房外,白衣如仙的男子带着同样一身白衣的小男孩在外面静静候着,一大一小相似的面容与气质让经过的人都忍不住为之侧目。

    叶书匆忙出来,转达了女帝的意思,顺带多嘴了一句道:“说起来,这番也算是多谢了华蓥小姐,不然陛下只怕不会这么快松口。”

    帝君谪仙似的脸庞上闪过一丝讶然,问道:“华蓥也在里面?”

    “是啊,陛下疼华蓥小姐,又怜惜她父母不在,赏了她好些东西呢。”

    楚华蓥出生的时候,帝君与女帝感情尚好,再加上她母亲是女帝的密友,帝君自然也是见过她的。

    不仅见过,昔年女帝还是太子,便喜欢抱着楚华蓥,与他说日后必要生个华蓥一般可爱的女孩。

    帝君神思有些恍惚,都没有注意到儿子的小手忽然握紧了些。

    “自是如此,那便麻烦叶书姑姑替我说一声谢谢,我先带着常念回去了。”

    帝君失宠,此番过来也没有步撵,他牵着儿子慢悠悠地走在宫道上,宽袍广袖,一举一动均是神仙之姿。

    常念走着走着,忽然停下了,帝君立刻低头看向儿子。

    他鼻尖微微有些泛红,垂眸问道:“父君,母皇是不是很喜欢那位华蓥姐姐?”

    方才他们走时,正巧碰上叶琴出来叫人去抬龙撵过去,又想起听叶书那句“陛下疼华蓥姑娘”,常念忍不住问道。

    帝君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却问道:“常念是在妒忌?”

    “有一点,”常念道:“我这样会让父君失望吗?”

    “不会,”帝君蹲下身来,道:“人非草木,自是有情,你要学的,是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而非不去产生。”

    常念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父君。”

    正想摸摸儿子的头表扬他一下,身后却有脚步声传来,他心中一惊,匆忙低下头带着儿子退到一边。

    来的确是女帝的龙撵,她似乎也没注意到这父子俩,正在逗弄着坐在身边的楚华蓥,女童稚嫩的笑声响彻宫道。

    龙撵自身边过,不仅无人向帝君行礼,女帝也将其视若无物,常念的小手又握紧了。

    龙撵过后,帝君状若无事地笑道:“方才龙撵上的便是华蓥,她是个很好的小姑娘,常念日后在上书房可以多与她交流。”

    他与楚华蓥也有近五年没见了,不过他相信楚家的家教,不会如旁的世家子弟一般看不起常念。

    帝君在心中默默叹口气,常念这孩子是被他拖累了,他又看向那远去的龙撵,目光凝实了几分,含着淡淡的苦涩。

    看了片刻,又默默摇头。

    翠微宫早就已经被清扫出来了,因着提前传过令的缘故,现下人都在门口候着,迎接圣驾。

    这宫殿原本是先先帝一位宠妃的寝宫,修的豪华大气不说,离女帝的养心殿也很近,将楚华蓥安置在这里,足见女帝对她的偏爱。

    宫女太监一个个流水似的介绍自己,听的楚华蓥脑袋晕乎乎的,感觉一个也没记住。

    女帝笑盈盈道:“荣珍是宫里的老人了,让她替你操持着这宫里头的东西我放心,还有翠绿、翠竹两个丫头,是从前我宫中出来的,现下给你做个贴身婢女。”

    这三人在女帝点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就立刻出来见了礼,也算是在楚华蓥面前露个脸,让她有些印象。

    在楚华蓥表示自己已经记住了以后,女帝便起身离开了,还不忘叮嘱楚华蓥明日入学不要迟到。

    从翠微宫出来,女帝脸上的笑便消失殆尽,冷声道:“叶书,去查一下凤仪宫这些年的用度。”

    她与帝君冷战归冷战,可从来没有说过要克扣凤仪宫半分用度,她倒要看看是哪些人竟然爬到她的头上来了。

    “奴婢遵旨。”

    越想越是觉着心烦气乱,她又嘱咐道:“把那些东西也送过去,该怎么说不用我教吧?”

    晚膳时分,清冷已久的凤仪宫中终于有了访客,老太监笑眯眯道:“以上便是陛下给上书房众学子的赏赐,请帝君过目。”

    “嗯,劳烦汪公公了。”

    “不敢当不敢当。”

    常念跑到自家父君跟前,问道:“父君,是母皇送来的吗?”

    “嗯,”帝君摸摸他的脑袋,道:“你母皇命人送了些入学用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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