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城郊外,天气虽寒凉,虽然这靠海的白色疗养院,占地辽阔,设施先进,还是看的南雪一头雾水。

    “南朋友,我们来这是要探望什么人么?”看许赫南帮自己打开安全带,南雪忍不住好奇的问。

    “嗯,是。”

    “什么呀?神神秘秘的。”一路他都是这样,戴着眼镜认真开车,除了偶尔会抓着她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一会儿,他都没怎么讲话。

    “雪儿,大概……可能……不会是太开心……哦,不,应该是一件好事儿,不过,你可能会非常非常惊讶。”他的心情,岂止一个复杂能够形容,简直是把宝贝哄手让出的破碎感。

    抬手摘下他的眼镜,南雪还顺手摸了摸又直又细的鼻骨,玩味的说道,“看来有大事发生啊,能让你词不达意的事情,不多了。”

    “近在眼前,不能后悔了。走,你看到了,我再解释给你听。”他为她开车门,扶她下车,也没否认她的话,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拉她的手,走进疗养院。

    一路被他拉着手,南雪心里除了疑惑还是疑惑,完全猜不到是怎么回事儿。想不出在这个陌生的疗养院里,会有什么重要的人和事,值得许赫南带着她,专程跑一趟。

    三楼一间又大又暖的病房里,南雪的手仍被他紧紧握着,但她感觉得到他的手冰凉又在出汗。能让他紧张成这样的人,是谁?

    巨大病房,是被隔开成外间护工休息室和病人病房这样的套间。还没进入病人所在的空间,南雪已经看到了,病人身旁有好几台医疗设备在运转,房间没有不好的味道,甚至还有淡淡的花香,来自阳光充沛的窗台上,栽种的数盆百合、月季、三色堇。

    远远看去,病床上的人很消瘦,头发短短的,皮肤苍白,下巴有一点点青色的胡茬,他戴着氧气管,闭着眼睛似乎是在睡觉。南雪看不出这人的年纪,40岁?50岁?

    “他,生了什么病?”南雪拉了拉许赫南的手,抬头问他。

    大手一下子把她搂在怀里,他喉结上下滚动,深深呼吸着,没说出来话,似有什么东西,哽咽在喉。

    “怎么了?你不舒服?”她的心里只有他,看他脸色越来越白,她摸了摸他的脸,真的担心他会发病。

    “雪儿,我没事。”他顺势握住她的手,形成了一个把人圈在自己臂弯里的姿势,“他……他不是得了病,是因为车祸,头部受伤成了植物人。”语气很轻,许赫南小心翼翼说着。

    “植物人?”植物人的意思,南雪只懂得大概,例如,不能正常行动,不能说话,不能……“他是谁?”走进了一步,她仍没认出,躺着的人是谁。

    “雪儿,他是福教授,福云之。”他咬着牙,极其不愿又不能不说,毕竟这是他思虑良久后,已经做好的决定。

    “福?什么?”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许赫南,猛的转头更加惊讶的望向病床上的男人。“云之?”

    所有感官终于都集中在,这个安静躺着病人身上。

    安静又小心的走到病床边,南雪细细看这个男人,他很高大,皮肤比她印象中白了很多,瘦了很多,发型太短,是她从没在福云之身上看到过的样子。

    高大健壮的福云之非常有绘画天分,是艺术细胞满满的阳光男人,他一直是微长的发梢飘散在风里的自信模样。相识十几年,福云之身上独特的魅力和艺术气质是南雪至死难忘的。而眼前的病人,身上一丝一毫云之的气息也无。

    “云之?云之,是你么?”她蹲在病床边,手轻轻的轻轻的摸了摸男人的手。

    “雪儿,福教授在这里八年半时间,病情很稳定,可最先进的医疗技术,也没有办法唤醒他……”许赫南看到了南雪的眼泪,由于心疼,他说不下去了。

    “是他,他是云之。”声音里的颤抖,不自觉就流了出来。

    “雪儿,你别哭,我可以解释。”

    “云之,他是因为唇腭裂,被亲生父母遗弃的,”似乎听不到许赫南的话,南雪的手,抚摸着病床上男人的上唇处,凝视着几乎看不到的白色细微疤痕,讲述了福云之曾经讲给她的,他的身世故事。

    “云之他对我说,他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他也不想知道。他的姓,就是福利院的福。”

    “他很优秀,成长的特别好……”是他许赫南毕生都无法超越的存在。

    “还是逃不脱命运么?南朋友,你告诉我,为什么云之的命运,这么悲惨?”

    许赫南来不及回答,病床上的人大概因为声音的刺激,居然睁开了眼睛。

    “云之你醒了,我来看你了。”

    “云之,我是雪儿呀。”

    “云之……”

    无论南雪说什么,无论她多么温柔如水,无论她如何耐心深情,也无论她哭的如何梨花带雨,心疼的人只有许赫南,护工和病床上的人,是完全不知所措不知所云的。

    病床上的福云之,已经不认识她,不会看她一眼,脖子都不会朝她的方向动一下,植物人,是没有任何意识反应的。

    不知过了多久,看到护工开始给他通过鼻饲喂饭,南雪才明白,那不是氧气管,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雪儿,好雪儿,你哭坏了身子我是千古罪人了。”无奈与今日的局面,许赫南更心疼南雪,别无他法,他只好紧紧抱着她,不让她无依无靠独自伤心难过。

    “他还活着……还活着……”抱着许赫南的腰,南雪的眼泪止不住了。

    “我会好好照顾福教授一生一世,会给他最好的治疗。”不会轻易许愿的许赫南,其实一直以来就是在那样做,在病房里他做出了郑重的承诺。

    终于南雪不再哭,他搂着她的肩走出了疗养院大楼。

    天空,飘起了雪花。

    “现在这里没有别人,你告诉我,你的心脏,是谁的?”后退一步,脸色苍白如雪的美人儿,说出的话,配得上人间清醒四个字。

    “是你哥哥,南冰的心脏。”簌簌白雪掉落,钟爱一生的佳人在眼前,许赫南从没说过慌,他不需要说谎。

    “哥哥?”她扑到他怀里,轻抚他胸口,眼神复杂,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我当年还问过你,有没有云之的记忆……”

    “南冰没有签器官捐赠协议,我的心脏,是非法所得。雪儿,我对不起南家,对不起你。”虽然这些事情,当时徘徊在生死边缘他,根本无力选择做或是不做。

    “签了捐赠的人还活着,没签协议的人却死在了眼前。许家权势滔天,财力雄厚,利用了云之的捐赠协议,利用了南家无人,只有一个南世秀,还本就是你们许家的走狗。”后退一步,一切都看的清晰明白。

    “雪儿!”许赫南抱着她,不敢用力,只想大点声,让她清醒一点。

    “你别吼我,我没有怪你,我,知道那时候你已经快死了,不是你的错。”她,什么都知道了。

    纤弱人影慢慢朝雪地里走去,她一下子知道了太多,其实脆弱的内心是无法承受的。

    许老先生,许赫廷的意外离世甚至是上了国际新闻的,当年盗取心脏的主谋人,早已去世八年之久,她恨,她怒,她又能去找谁评说?

    迁怒于许赫南,她舍不得。

    只要不是冷血无心的怪物,都不会怪罪许赫南分毫吧。

    “雪儿,怪我,如果我没有病,哥哥也不会病急乱投医,不会做下违法的事,也不会伤害了你和福教授。”他只能追上她,抱住她,护住她……

    “我想了想,也许,这就是云之的命吧。”寒风呼啸的,南雪的长发落满了雪花,她哑声说出的,是看透了命运苍凉后的感慨,“云之和哥哥,是必须要死一个人,才能度过这个后半生。”

    如果当时南冰活下来了,福云之会不会被害死?时过境迁,莫须有的答案谁敢去深究?

    “雪儿,我爱你,不是因为福教授的心脏。”抱着承受了太多太多的女孩,望着她哭的通红的眼睛,许赫南满腹心疼,难过的不知如何是好。“还好,福教授还活着。”

    “云之,是我的亲人。”

    南雪的话,被飘雪和寒风吹散。

    无限深情,无限不舍,可是,她永远也得不到云之的任何回应,再次泪如雨下,南雪放下了八年前的意难平,放下了福云之,彻底放下了这段感情。

    “雪儿,父亲和大哥去世,我接管深诺不久,已发现了福教授的存在,考虑了很长很长时间,决定在找到你的时候告诉你事实,不打算欺瞒你,即便你可能会恨我、讨厌我。从八年前看到你的那天起,我,放不下你,我的心里只有你。”再一次深情表白,许赫南抱住南雪,在漫天白雪里,贴在耳边深情许诺,许下了一生的誓言,“我爱你,永远永远都爱你。”

    南雪早已知道,她和福云之之间青涩的初恋,在八年前她和许赫南在一起的那个夜晚,已然成为了过去。无论福云之是否死去,她的感情,已经扭转了方向,一心爱着那个和她有太多纠葛和故事的男人,一心向南。

    再一次他请求带她回家,哭的形神俱伤的南雪乖乖的没有拒绝。

    阔别八年,回到樱花城堡,南雪是做为女主人,被一家之主抱上楼的。

    第二日清晨醒来,望着她已经消肿的双眼,许赫南温柔的把她抱在怀里,似是一刻也舍不得分离的缠绵样子,南雪倚在他怀里微微侧头,刚好看到床头摆着的精致相框里,是八年前,她随手画的那副许赫南的素描小像。

    爱,从未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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