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春城八年,她从厌世少女蜕变成了一个小娃娃的母亲,容颜未改,心境已截然不同。
南雪不知,她回来的第一天,许赫南已经在楼下默默看着这栋大厦好久。
今晚,忙了一天的人,不吃不喝不休息,也要做的事,便是回家给她做饭。听送饭的人回话说她收下且吃了,他才真正的安心,依旧不肯休息,直接乘车来到了蓝灰色的大厦那边,站在车旁,仰头看二楼的亮眼灯光。
“二少,您不上去?”小张看他站着不动,才有此一问。
萧瑟秋风里,许赫南轻轻摇了摇头,未做声。
虽穿的还算厚实,但小张仍想劝他坐回车里,免得被冻病了,忽然,看他自己已回到车内,他才略微安心,又发现他只是去拿了眼镜戴上,依旧站在原地,不动分毫。
这是怕看的不清楚么?
小张哪里能体会许赫南心情?
近乡情怯,由于不知南雪心思,怕吓到他的女孩,他只敢这样远远观望。看到灯光里的纤细身影,他心里柔软得如洁白羽毛,八年前,雪地里的美少女终于回来了。
“二少,我快冷的不行了,咱们回吧。”小张才不冷,但他觉得秋风吹在二少身上,二少一定冷。
“好。”南雪才刚回国,他不想立刻就生病病倒,乖乖上车回了家。
前脚南雪回国,后脚扔下美国公司的业务,李翊林也回国了,祝希桐早已被他遗忘,从来都是不管不顾。
“许赫南,把我哥借你一次还不够,还想让他为你操心第二次?你们深诺就那么缺钱?”找上门来的顶城当家人,讲话真的不太客气。
“你试试这茶,一定喜欢。”许二少不急不缓,修长的手指捏着茶盏,递给满脸不情愿的李翊林。
“太晚了,喝了它我怕会睡不着。”他身体强壮,但也禁不住来来回回飞越半个地球的时差。
“那只尝一口吧。”
“赫南哥,我真的不想我哥他太累。他的身体……”李翊林面对如哥哥一般的许赫南,终究还是无法维持霸道气场。
“蔚林的身体我知道,不会让他太辛劳的,而且,最重要,他是愿意的。”许赫南哪里是缺钱,明明缺的是对蔚林的陪伴。
“他的眼睛,大概一点点光也看不见了,身体也越来越差。”说话声越来越小,李翊林心疼哥哥已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不过,精神头还好。你也不要让他完全闲着,做一点事,充实生活,接触些朋友,也是好的,又可以帮你分担一些压力。”如果能遇到心仪之人,再次打开心扉享受生活,他更是会祝福蔚林。
“我不保护他,难道还让他抛头露面?我舍不得给他压力,不像你,没心没肺。”他与许赫南的想法不同,只想哥哥后半辈子平安喜乐就好,不需要他赚钱,也不需要那伤人的爱情。
“我会更小心的护着‘顶城’的御用调香师,不让他受丁点委屈,放心吧。”大哥的人,也就是许赫南的亲人啊。
爱护哥哥是李翊林的头等大事,但南雪也是他挂在心头,无法割舍的情怀。八年,他已经比许赫南幸运,可以偶尔看到她,但他永远不会满足于做她的朋友。
庞大的公司,其实,离开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太过艰难,始终在良好的运转。所以,南雪这位艺术总监回国后不出现,又足不出户,也没有人来催促她。除了几位深诺的女助理,轮番来送各种文件资料,还有把她当小朋友,怕她一心画画不记得吃饭,会默默送来爱心便当的许赫南,再没什么人来打扰她。
工作室里,为了这一季的新品香水,她把蓝白色调运用到了极致,完成了一幅四四方方的丝巾画作。丝巾,是香水最温柔的陪衬吧。
短短几日,许赫南只知南雪不肯来公司,却猜不到其中缘由。思念蚀心,他放下手里的工作,拿了车钥匙,认真戴好眼镜,独自驾车,去往那座她居住的,蓝灰色的大厦。
午后的阳光被云层遮住了大半,天气阴冷,颜色暗淡,但他心里却是又暖又急,多年夙愿,终有机会梦圆。
不过,心情的焦急也极容易引起心跳的波动,开车不久,许赫南觉得心跳越来越快。心脏,似乎是非要在这个闲逸暗淡的午后引起他的注意,他突然惊觉,今天的药,他还没吃。
等红灯的空隙,他打开身侧的置物柜,摸索了好一会儿,摸出来一个又一个空空如也的白色小药盒,“唉,”轻声叹息着,他又不死心的用手指捏着小药盒晃了晃,一丝声息也无。
看着红灯读秒在倒数,感受着胸腔里越来越明显的不适,许赫南退却了。这个样子,怎么去见她?
打开双闪,他想下车打电话叫人,脚一迈出车子,膝盖直接无力的跪在马路上,吓坏了后车车主,急忙跑下车来搀扶他。
左左右右围过来好几个人,报警的报警,叫医生的叫医生,还好,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许赫南并没心脏病发,只是太紧张劳累,他太虚弱了。
心里有爱人,因为南雪,他也想多爱护自己一些,活得久一些,因为他想爱他的美少女,很多年很多年。
其实,南雪也并不在家。
画画辛苦,她拿着手机,打开地图,慢慢走出了大厦,搜索附近的按摩店。
“老板,你去哪里了?有位好漂亮的小姐姐找你。”容嘉看不到南雪,只好打电话找人。
“我,我在,按摩店……是谁找我?”
“不是深诺的车子,是我没见过的,车里出来的小姐姐好漂亮啊,说找你有工作要聊。”
“嘉,你是一见钟情了么?一句有用的信息也没说出来。”语无伦次从不是容嘉的风格,南雪立刻听出了他的异样。
“哦,她说她叫小苝,他……”容嘉看到后排车门打开,里面坐着的男人低垂眼睫,自带着疏淡孤绝的苍白的脸正巧对着他,一时忘记了说话,只顾着看他的“美色”了。
人生有无数次初见,终身难忘的,会有几次?小苝、南雪,所有美女,皆不及他对此人的匆匆一睹。
“谢谢小单,我还会来的……”跟容嘉一直讲电话的南雪,道别按摩师傅,穿好鞋子已经走出了按摩店,“喂?容嘉,嘉?”她以为是信号问题,其实,是容嘉的头脑瞬间被占满,暂时当机。
容嘉真的有机会清楚地看到蔚林,还是在几分钟后,南雪走回大厦时。
“南小姐?我是蔚林的助理,小苝。”
“你好啊。”南雪朝小苝笑笑,“蔚林哥哥来了?”
“是啊,为了新产品,蔚林很着急想见见你。”
说罢,小苝拉开车门,弯腰跟车内人低声讲话,并伸手扶他。
扶着小苝的手慢慢从车里走下来的人,藏青风衣因风掠动,一头柔软的短发被风吹的微微扬起来几缕,戴着一副浅灰色的银边眼镜,他精巧的鼻尖印在他过分苍白脸孔上的阴影都好似更高贵、孤傲些。
站在李蔚林身边,一股容嘉从未闻过的,与一众大牌香水的馥郁芬芳都不同的香息,更不似其他香氛、洗发乳的浓烈缠绵,这香味儿清悠而灵秀,透着迷雾甘泉的淡雅,又如春雨后,飘飘渺渺的江南,令容嘉想起了自已的家乡,秀美多姿的丹霞山。
“蔚林哥哥,”南雪看到李蔚林好似看到了亲哥哥,本就身姿轻盈,又穿着跑步鞋,微风般一下子便到了三人眼前,“我还是第一次看你短发的样子。”
幸好是先听到声音,再被她猛然抓着手,蔚林没有太过惊讶,唇角含着笑,轻轻颔首,“小雪儿,好久不见。我,看起来难看么?”他呼吸和声音同样又轻又低,却一字不漏,都流进了容嘉心里。
“你怎么会难看呢?是最帅的哥哥呀,短发特别有型,很好看。”南雪肯开口讲夸奖男人的话,容嘉肯定是第一次听到。
“谢谢小雪儿。”任她握着自已的手,蔚林眼睛笑的眯起来,听她讲话是真的开心。
“原来是顶城的李公子?你好啊,我是南雪的第一助理,容嘉。”
看到容嘉热情又期待的伸出手,小苝真恨不得打死他,而南雪则是尴尬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怪她?没早早对容嘉说,这位来自顶城的神秘调香师的身体情况?何况,她也并不知道,蔚林如今已经失去了所有视力,就是个盲人。
“容嘉,你好。”蔚林朝容嘉的方向微微勾了一下唇,笑的并不像听到南雪的声音那般动人,但含蓄又温柔,别有一番大少爷的风华。
“他想跟你握手呢,我把你交给他哈。别担心,容嘉是我的人。”没心没肺的南雪,把蔚林的手塞到容嘉伸出去的手里,缓解了容嘉的失落,却又给他带来了更大的惊讶和心疼。
“哦,抱歉,我的眼睛看不见。”蔚林明白了南雪的意思,只好对着容嘉的方向,不好意思的“解释”。
“不不,是我唐突了,李公子,我扶你进去。”李蔚林冰凉的手落在容嘉温热的手心里,立刻被牢牢握住,容嘉再不愿松开手。不敢看他清美的容颜,只把他瘦的几乎没有肉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手肘处,他还不放心的用手托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牵手,来的太过突然和令人心疼,容嘉的心情,复杂极了。
两个男人不再尴尬、携手向前,异常和谐的画面让小苝和南雪都很安心,他们俩几乎一样高,只是蔚林太清瘦,确实单薄又病弱,容嘉又健壮又充满活力的样子,显得格外青春有朝气。
完全陌生的环境,蔚林被陌生的容嘉扶着,走的很小心很慢。没有照顾盲人的经验,容嘉握着蔚林的手,紧张的出了一身的汗。还好容嘉够聪明又更加用心琢磨,只有几步路,已经领略了引领蔚林走路最安全的方法,完全不必小苝出言指点,从下车到把人扶坐到沙发里,一切顺利。
“蔚林哥哥,你这样帮深诺,李翊林会不会气到胃抽筋?”
“哈哈,他在你心里,那么小气?”
“好吧,坏话留着看到他,当面再讲。”
“是我自己,想挑战新的设计和香调,始终守着老规矩、老公司,太难有创新。”
“嘿嘿,我知道呀,他拿你没办法,只能乖乖听你的。”
“调皮,难道一点也没长大?你过来,哥哥摸摸。”
南雪一点也没犹豫,直接把手手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八年时光,南雪的手一点也没变,柔若无骨,皮肤细腻,手指纤长,又长又尖的指甲,更显得十指尖尖,娇若兰花。
他又小心的抬手,慢慢又轻轻,终于摸到了南雪的头,南雪就那样端正坐着给他摸。蔚林轻轻摸着她的头,真的是大哥哥摸小妹妹,好一会儿,才满意的笑着,“不必做家务,而且越来越美丽的小仙女。春城欢迎你,小雪儿。”
“不再说我胖么?为了合作愉快,你都开始夸我啦?”
“我是替赫南,先‘看看’你。”哄小孩子的语气,南雪听到那个人的名字,沉默了片刻。
“不要说他,我们聊聊工作吧。”
“给男生的香水,我又看不见,把设计交给你,我才最放心。”
还未交出新香水的最新配方,两个人已经在创新和立意方面,三言两语达成了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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