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乘风走了。

    张向阳依旧坐在阳台没动。

    阳光照进阳台里,防盗窗上的栏杆一根一根地投下了影子,浮沉漂散在空中,在张向阳的视线里翻滚涌动。

    他呆呆地看着那些在阳光中乱舞的灰尘,又犯了“老毛病”。

    张向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半个月前,他还是这座城市里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一个,拿着不高不低的工资,交着能承受但也觉得肉疼的房租,没有太多关于未来的规划,每天只是踏踏实实地先过好自己眼前的小日子。

    一夕之间,生活骤然塌陷。

    工作丢了,被迫出柜,找不到新工作,房东也要赶他走。

    一切的起源竟然就只是因为一封邮件。

    谁能说这不像是一场梦呢?

    用噩梦来形容都不足以描述其荒诞。

    张向阳试图去分析他落到现在这种境地的缘由。

    贺乘风下手这样狠,几乎是要将他在这座城市赶尽杀绝,真的仅仅只是因为他的那封邮件得罪了他吗?

    张向阳慢慢想明白了:或许贺乘风是恶心他。

    年少无知,出于同情地与一个男人发生了关系,几年过去了,好不容易把这事忘了个干净,这个男人却又在他结婚前夕跳出来,又是约见面,又是发邮件。

    阴魂不散的,太惹人烦。

    张向阳轻笑了笑,觉得自己应该是找到了真相。

    他们的曾经对于他而言就只是曾经,对于贺乘风而言却是人生中的一个污点。

    能抹个干净,当然最好不过。

    想通了,好像也就那么回事。

    那就走吧。

    夕阳落下时,张向阳开始收拾行李。

    他的东西不多,收拾起来很快,塞满了一个大行李箱,零碎的又塞满了一个书包,笔记本电脑单独装在了电脑包里,全放在了厅。

    两条被子一条是大学时学校发的,张向阳不打算要了,另一条是从老家带的,他妈亲手种的棉花,去镇上弹的被子,用的都是好棉花,很厚实,夏天垫在凉席下面,软软的,睡起来很舒服,冬天就可以抽出来,和薄被子交换,盖着很暖和。

    张向阳蹲坐在床前,轻轻地抚摸床上的被子。

    等明天一早醒来,他得把它带走。

    整栋房子都空了。

    张向阳从卧室走到厅,望见阳台里照进了月光,又慢慢踱进了阳台。

    这个阳台是整栋房子里张向阳最喜欢的地方。

    在这里,他能看到远方的风景。

    天幕渐黑,月亮很圆,星星很少。

    张向阳靠在阳台上,静默地欣赏着黑夜的美丽。

    这是他在这个城市最后的一个夜晚。

    明天他打算去火车站买一张离这里最近城市的车票。

    哪里的都行,只要能离开这座城市就行。

    也好,反正他对这座城市也没什么留恋,离开这里去到没人认识他的地方,就这样开始新的生活,一切从头再来,谁说这样就不好呢?

    口袋里手机震动,张向阳拿出手机,看到“陈工”两个字时,愣了愣神,自从上周陈洲送他回家之后,他们两个就没再联络过。

    张向阳忙接起了电话。

    “陈工。”

    “嗯,是我。”

    “有什么事吗陈工?”

    “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

    “进新公司了吗?”

    张向阳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说出他将要离开这座城市时,陈洲已经先说了。

    “我朋友那里缺个人,上次我给过你名片,那边挺急的,需要个有工作经验的,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帮我这个忙。”

    张向阳沉默下来。

    陈洲也沉默了片刻,又继续道:“你要是已经入职了,也可以再考虑考虑,那有个项目快上了,很缺人手。”

    电话突兀地被挂断。

    陈洲轻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手机,心想是不是信号不好,正要回拨时,手机进了条短信。

    “谢谢。”

    再打过去,电话就被拒接了,倒是又进了两条短信。

    “谢谢。”

    “我已经有工作了。”

    有工作了?

    张向阳这个事不知道是谁干的,传得整个行业人尽皆知,并且添油加醋,越传越脏,他对这些行业里有关个人隐私的风言风语一向不感兴趣,所以也没人告诉他,他专门去了解后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

    张齐辉说的没错,有人在故意针对张向阳。

    现在没有一家公司愿意接手张向阳这个不清不楚的麻烦。

    哪来的工作给他做?

    陈洲仍是眉头紧锁,回了条短信过去。

    “我朋友那真的很缺人,能再考虑帮个忙吗?临时也行。”

    “我明天要去外地上班了。”

    收到短信,陈洲眼神一凝,眉头更紧地拧了起来后又慢慢松了,斟酌片刻后,手指轻点了几下。

    “一路平安。”

    手机屏幕上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与前面几条短信合在一块儿,拼凑出了一个好人。

    张向阳死死地攥住手机,眼泪淌了满脸,喉咙憋得生疼,牙齿磕磕绊绊地撕咬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从陈洲说请他帮忙起,他就说不出话了。

    泪水猝不及防地到来,迫使他挂断了电话。

    他不想离开这座城市之前,再给谁留下任何担忧。

    张向阳低头看向手机,眼泪一颗一颗地砸在手机屏幕上。

    他想他还是幸运的。

    在离开这座城市之前,他交到了一个朋友。

    ……还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张向阳看着“一路平安”那四个字,嘴角慢慢上扬,笑了,却是忍不住又了掉眼泪,他心里又高兴又难过,在迟来的晚风中像个傻子一样边哭边笑。

    一夜无梦。

    张向阳睡了个好觉,醒来的时候,时间还很早。

    上班养成的生物钟一直都没调整过来,张向阳起来刷牙洗脸,把自己收拾妥当后,卷了席子,将被子叠好塞进了装被子的大袋子里,又去厨房收拾了一下,把没吃完的那桶菜籽油也拎了出来。

    一个行李箱,一个包,一个袋子,再加上笔记本电脑一个袋子和一桶油一齐堆在了厅的沙发旁,张向阳坐下,先联系了下陆耀祖。

    “陆先生,我今天就要搬走了,下半年的房租和押金什么时候退我呢?”

    “小张啊,是这样的,这套房子呢我已经卖给贺先生了,贺先生说所有的水电煤呀债务呀他都全权负责,包括你这个房租和押金,所以这个钱你可以问贺先生要,你俩不是大学同学嘛,你自己问他要,这个事我就不管了。”

    “……”

    电话那头半天没得到回应,“喂”了两声后就把电话挂断了,张向阳坐在沙发里又是呆了好一会儿。

    慢慢的,他终于琢磨出了味道。

    他想这笔钱应该是要等他离开这座城市才能还给他了。

    这样防备他吗?

    张向阳苦笑了一下。

    他或许真给这对新婚夫妻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才让他们如临大敌,一定要他离开这座城市才能放心。

    但他真的没有那么卑劣,他没有想过要给他们造成任何伤害。

    张向阳想他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作出一点补偿,让这一段插曲正式地划下休止符,他不能让两人的这桩婚事因他的多疑而蒙上阴影。

    张向阳打开了,在大学群里找到上次发请柬的同学,他发了个添加好友的申请。

    想来那位同学能转发贺乘风的请柬,应该与贺乘风有私交。

    大概等了十多分钟后,那边接受了好友请求,还发来了个问号表情包。

    louis:你是?

    :你好,我是张向阳,我们是大学同学。

    louis:是你啊!

    louis:你朋友圈里什么都没有,我还以为是谁呢。(偷笑jpg)

    :不好意思,这么久没联系了,打扰你了。

    louis:没事,老同学现在在哪高就啊~

    :就是普通上班,我能拜托你件事儿吗?

    louis:(惊恐表情包)

    louis:哥们,我也没钱啊。

    louis:我结婚了,钱全归我老婆管,我一共就两百私房钱。

    louis:等等,你该不是盗号的吧?我老婆可是律师,我劝你收手吧。

    律师……张向阳看到这两个字,很敏感地停下了发信息,心想这位同学或许不是与贺乘风有私交,而是与叶书静有交集。

    这样也可以。

    他定了定神,继续打字。

    :不是借钱。

    louis:你吓死我了,不是借钱就行,其他你随便提,我能帮一定帮。(龇牙jpg)

    :贺师兄的婚礼你去吗?我想给贺师兄包个结婚红包,你能帮我带过去吗?

    他手头还有一点钱,虽然不太多,但也能代表他的歉意和祝福。

    对面半晌都没回复。

    张向阳拿着手机,心里有些忐忑,他想他这样是不是又唐突冒失了?

    louis:号是你手机吗?

    :是的。

    没多久,张向阳的手机响了,他连忙接了,“喂?”

    “喂,是张向阳吗?”

    “对,我是,你好,能拜托你帮我这个忙吗?”

    对方沉默片刻,道:“你跟贺师兄熟吗?”

    “……不熟。”

    “哦,那你干嘛还要给他包红包啊?”

    张向阳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电话那头却忽然压低了声音,语气有点神秘道:“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想来找我八卦的?”

    张向阳茫然了,还是没说话。

    电话那头的兴致却仿佛很高兴似的继续道:“偷偷告诉你,婚礼取消啦,我老婆不让我说,贺师兄是他们律所的大户呢,还是新娘取消的婚礼,听说连夜坐飞机跑去了国外,哈哈,高富帅也会被甩,这事是不是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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