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小云朵的一瞬间, 易鹤野满心的思念和缱绻,都变成了十足的惊吓。
但很显然,面前这傻孩子没半点自觉, 只满心欢喜地蹭了蹭他的手掌心,似乎还觉得这是个闪闪发光的惊喜
“咩~”
在那一瞬间, 易鹤野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念头和想法, 最后, 他把头探向车窗, 确定囚车已经起飞,从窗子上把羊丢下去可能会砸死路人砸伤地面,便只能惊悚地缩回来。
和这目光纯洁的小咩羊对视了片刻之后,易鹤野只能把满嘴的脏话和责骂吞回肚里狠狠叹了口气, 把孩子往怀里搂了搂。
还能咋办,来都来了。
“外面很危险,不要乱跑,要听话,懂了吗?”易鹤野压着声音教诲道。
小羊蹭蹭他的脸颊,应道“咩咩~”
……也不知道是真听懂还是假听懂。
车上除了他们之外, 还有满满一车同期的其他囚犯,隔墙有耳,言多必失,几个人干脆就在车上装起不熟来, 一路都保持沉默着。
兴许大家都知道e区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整个车里都弥漫着一股死气沉沉的绝望感。
毕竟在没有死刑的时代里, 流放是最严重的刑罚, 一旦跨过那道墙, 就意味着自己的人生, 已经画上了一个残破的句号。
囚车有空中专用公务航道,从b区开到e区边界,远比易鹤野想象中快得多。
只是抱着小云朵浅浅打了个盹儿的功夫,囚车已经从空中缓缓降落了。
眼下,是易鹤野第一次站在e区高墙之下,这堵高墙不似a区那般经过精致的打点和维修,而是遍布着青黑的苔癣、污浊的泥渍、还有被雨水冲刷的锈迹斑斑。
仔细看墙面上,还有一片掉色到几乎看不清的粉刷大字,上面写着“监|禁重地,严禁私闯” 。
囚车落地的一瞬间,高墙下厚重的铁门徐徐打开,车上有人压抑不住发出了悲泣,一旁的人则冷嘲热讽道“都是犯了事儿要到e区的人,哭给谁看呢?”
你一言我一语,身后的人自然就吵了起来,易鹤野被烦得恶心,只能紧紧盯着窗外转移注意力。
车开进e区之后,经过了很长一截的哨位岗点,两旁荷枪实弹的ai守卫严阵以待,看起来森严得吓人。
但是等车真正开进去之后,里面的管理似乎又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严了。
“行了,到了。”
车停下来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没有防备,只听到车上的狱警道“现在可以下车了,你们自己找地方安顿下来吧。”
在一片面面相觑中,车门缓缓打开,狱警开始催着人下去,但是大家却没有一个人敢随便起身。
车里的人大多已经待过一段时间看守所等待宣判,或是曾经就是多次进宫的监狱常客了,没有一位见过哪个地方,不需要安检、不必戴手铐、不用狱警看押,就随随便便“自己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就行。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辆旅游大巴,一口气载了一车人去景点游玩。
狱警显然懒得和他们解释太多,拿起电棍就把人往外赶,大家没有办法,只是满心狐疑地涌了下去。
确实奇怪,下车的时候狱警显然看见了易鹤野牵着的小云朵,也看得见俞一礼藏都藏不住的一大堆器械,随便看看,其他狱友们藏刀藏枪的也不罕见,但在顺利把他们送下车之后,居然真的就没有人管他们了。
易鹤野回头看了一眼,第一时间先是找自己的同伴们汇合。
裴向锦也在找人,看到他手里的小云朵的一瞬间,也忍不住骂了一句“卧槽,它怎么来了?!”
小云朵平安落地、没被狱警扣下来,易鹤野心里最后一丝担心也消失了,他非常看得开地耸耸肩“没办法,孩子黏人。”
裴向锦赶紧弯下腰来,指着小云朵的鼻子警告道“你给我听话……艹!”
话还没说完,小云朵就凶巴着个脸,一口咬上了他的手指头,在裴向锦要亲手制裁它之前,就屁颠屁颠退到易鹤野的身后,恶狠狠朝他哈气。
像个炸毛的大白猫。
“他妈的……”裴向锦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确定没有被咬破,才骂骂咧咧起来,“等晚饭,第一个就把你炖了!”
理亏的熊家长易鹤野只能小心翼翼替它讲话“它是机器,炖了漏电。”
小云朵一听,又胜利一般骄傲地撅起屁股,朝他摇尾巴,气得裴向锦一阵面色铁青,笑得俞一礼差点喘不过气来。
看来这孩子不是脾气变好了,只是被他养家了。
四个人一只羊终于碰了头,大家提着行李,环顾四周。
和他们想象中森严的监狱不同,这里没有压抑阴森的牢房,没有无处不在的监视,没有高高的电网和围栏,只有成片成片的、紧紧挨着的低矮的自建房,还有来来回回走动自由的人们——和宋州舟建立的3d模型基本一致。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自发建立起来的人类聚落,只不过放眼看去,远离聚落的地方是荒蛮一片、寸草不生的沙漠,而他们脚下的地面,也是一片没有生机的沙土,和无数没来得及清理的沙石。
在他们原地观察地形的当口,一个三十岁上下、脸上留着刀疤的男人乐呵呵走了过来“新人啊,我看看。”
能出现在这里的,最轻身上也都背了条人命,将这个男人大大咧咧朝自己走来,几个人同时进入戒备状态。
但男人并没有动手,而是站到他们面前、上上下下打量着,然后笑起来“看起来挺精神啊,犯了什么事儿啊?”
“擅……”
“杀人。”
俞一礼的话只说出了一个字,就被裴向锦打断了。
“我们几个闲着没事儿找乐子,绑了对小情侣放在车库玩,玩了几天就都玩死了。”裴向锦平静地道,“人均摊不上一条命就被发落来了,还不如多杀几个。”
果然,这话一出,男人脸上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不错,真是人才。”
男人转身过去的瞬间,俞一礼做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早听说监狱里有鄙视链,更何况这种地方,没点煞气根本站不住脚。
于是他也挺胸抬头,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要不要跟我混?”男人指了指面前的房子,“我们那边还有空房间,你们新来的,我还能带你们介绍介绍。”
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下,点了点头。
管他是不是好人,能在这里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人,有个人带总比自己摸索着好,大不了多加提防就是。
“我叫钱昆,叫我大昆就行。”男人又回头看看他们,目光落到loo身上,笑起来,“还有个姑娘啊。”
loo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来之前,宋州舟怕她暴露ai身份,特意把她头顶两根区别标识的天线折了起来,藏在一对毛绒小熊耳朵里,再配上俩双马尾,看起来就像是个人畜无害的小天使。
怕他对loo有什么非分之想,又怕他嫌loo太弱不肯带她一起,裴向锦赶紧清了请嗓子道“她是主犯。”
钱昆扬了扬眉,显然不太相信“你放心,咱们这边也有自己的规矩,不会对她怎么……”
话还没说完,他就眼睁睁看着loo单手举起了挡在她面前的一块巨石,然后轰的一声,丢到了路的另一边。
霎时间尘土飞扬,无数路人纷纷侧目,loo却大气不喘,顶着两只小熊耳朵,凑过去听他们说话。
“呃,嗯……”钱昆犹豫了一下,尬笑道,“挺好。”
几个人简单自我介绍之后,钱昆开始向他们介绍这边的情况
“你们运气挺好的,我们已经把基建都建起来了,自己也磨了一套规矩出来,只要每天乖乖地听话办事,基本可以衣食无忧了。”
和宋州舟的情报吻合,这里的基础建设,都是由长期流放的囚犯们自主建立起来的,为了能在墙外更好地生存,久而久之也形成了他们自己的规则和制度。
但他们清楚,这些自律自治,不代表他们从心底接受了改造,或是真诚悔过,这一切都仅仅是为了在这片荒土之上活下去。
钱昆带他们走向营区,没有跟他们介绍所谓的制度,也没有带他们进去挑选房间,而是遥遥指着距离营区大院五六百米的地方,一片看不到边际的铁丝网。
“那张网的外面就不属于保护区了。”钱昆说,“你要是觉得保护区里呆腻了,可以随便走,但是一旦出去,就永远别想着回来了。”
四个人互相传递了个眼神——这条信息也对上了,那些在墙内非正常死亡的人,都曾经有过离开过保护区的行为。
裴向锦问“为什么?”
钱昆道“因为出去过的人都会变‘脏’。”
根据宋州舟给出的情报,钱昆口中的“变脏”,应该和传染病和环境污染有关系,毕竟保护区内没有像样的医疗,一旦有传染病入侵,那可能意味着保护区内将面临崩盘式的灾难。
犹豫了许久,俞一礼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大昆哥,这里感觉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啊。”
钱昆笑起来,回头看他们“你们觉得应该是什么样?铁窗、囚服、电棍、手铐?”
俞一礼看着他,满眼都是“难道不是吗?”
“有规矩就说明还有出去的机会,我们这样没有拘束的,是因为已经被墙内彻底抛弃了。”钱昆冷笑了一声。
“你见过有谁会给垃圾堆里的垃圾定规矩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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