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谭酒店的二楼是自助餐厅,与会人员到齐之后,大家三三两两散开各自解决晚餐,为明天的阿卡姆精神病院之旅作准备。
玛德琳教授拉着帕斯特继续讨论车上的话题。按照世俗观念,学习心理在人际交往方面能带来很大优势,尤其作为心理医生,和患者保持良好的双向关系更是重中之重,所以在同一辆车上,哪怕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心理学者们也能相谈甚欢。
但玛德琳教授是个异类,她傲慢、挑剔、固执并且没有合群的念头,如果不是帕斯特偶然接上了她抛出的问题,加上他曾经的导师是玛德琳的师兄,也难以得到特殊的青睐。
“如果你对另一个人的心理、情绪、思维和行动方式了如指掌,就会不可避免产生高高在上的俯视姿态,”玛德琳嗤笑一声,瘦削挺直的脊背和高高盘起的棕发让她看上去有种不近人情的冷酷,“但他们都在伪装,试图共情,最后又被浅薄的主观同理心扰乱了判断。”
她用叉子点了点盘里的沙拉:“一旦你跳出这个怪圈就会发现观察人心并不比观察一棵蔬菜的变化更难——在大多数时候它们都有迹可循、难逃规律。”
帕斯特:“但世界上总有例外。”
“是的。”
他们身边走过两个容貌各异的漂亮女郎,浓郁的香水味道和盘子里四分之一块苹果都带着闪光灯的声响。
“你把他搞到手了?”
“快和我说说,韦恩”
哪怕帕斯特从不关注娱乐报纸和花边新闻,也知道能在哥谭被女人以这种语气提起的韦恩,只有那个身价惊人的阔佬。玛德琳向他示意:“这就是我碰到的例外之一。”
“布鲁斯韦恩,他的行为方式完全不符合童年创伤和环境变量的推导模型”
如果一个普通人骤然面临这样的景象,恐怕会毛骨悚然。
从一排排玻璃和铁栏中看过去,几个承受能力不强的年轻医生忍不住干呕了两声,不是因为恶心,而是恐惧。
阿卡姆的主治医生加快了脚步,带领他们穿过狭窄的通道。帕斯特站在人群最外围,微微转头正对上紧贴着探视窗口的一双眼睛。
原本凹陷遮盖的眼球死死凸起,仿佛丧失痛觉一般挤压着玻璃,血丝遍布的瞳孔之中凝结着痴迷的渴求。
下一秒,可怖的景象被挡住,盖恩来到他身旁,和脸色发白的学者交换了位置,用身体隔绝了那道视线。
脚步不停,身后传来砰砰的撞击声,主治医生在最前方高声解释:“大家不用担心,各个病房使用的都是韦恩集团赞助的高强度钢化玻璃,我们会去情况较为稳定的患者房间进行观察诊疗。”
但尽管不去刻意注意,那些景象还是无孔不入的在眼睛和耳朵里扎根。
地板和墙壁布满怪异的符号、难以理解的喃喃自语和疯狂嘶吼、藏在病服下的淋淋抓痕、溃烂的肌肤和扭曲的肢体。
以及源源不断的呈现在帕斯特感知之中的恐惧的香气,既来自身边,也来自紧闭的病房之中。
他适时地露出一点难以忍受的神情,好让自己显得合群。
一群人的脚步声仿佛吸引了房间里的生物,在后半段路程中,两侧的噪音逐渐平静,密密麻麻的视线却穿过透明的阻隔投射而来。如果他们在穿过隔离门的那一秒向后看,就会发现所有目光汇聚成了一点,像是无声的欢送或迎接。
关上隔离门,主治医生也松了口气。
“我们按照病情的程度和危险性划分了几个区域,刚刚走过的是中度区域。”
来自大都会的专家质疑:“那种情况只是中度?”
主治医生苦笑一声:“他们出现了严重的感知障碍和意识障碍,但很少出现主观伤人情况。这也是我们没有采用物理束缚的原因,避免导致自残和易怒的出现。”
他没说的是,在单独隔离的重度病房里关着的是一群凶名赫赫的罪犯。
他用钥匙打开一间更为宽敞的病房,指着单向玻璃里闭着眼睛念念有词的女人:“你们应该了解基本情况,一开始几个病人被送来时我们没有发现异样——毕竟这是哥谭,凶杀案和火并现场太容易成为刺激源了,他们的行为也可以用急性应激导致的心理障碍解释,直到她出现”
“阿什莉是唯一一个能和我们进行短暂交流的患者,虽然我们无法理解她话语中表达的含义。”
帕斯特看到房间里的女性患者睁开了眼睛。
——她看不见他们,但对上那双直直对过来的眼睛时,谁都无法这样肯定。
玛德琳教授感兴趣的挑挑眉:“那你们怎么能确定她和其他患者相同。”
主治医生打开一段录像,监控摄像清晰的拍下几个安保人员带阿什莉走过中度区域病房时的景象。
如果不是凌乱的头发和身上的病服,她和身侧房间里的患者相比简直像个正常人。但令人惊奇的一幕出现了——画面没有声音,但能看到阿什莉双唇开合,随着她说的话,一个一个病人或跪或趴,都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就像他们之间存在某种特殊的语言体系和世界概念,我们尝试和阿什莉沟通,也把她说过的话反复研究,但没有得出任何结论。”
有医生跃跃欲试:“我擅长催眠疗法,说不定能有些收获。”
帕斯特没有上前,他看着一遍遍重播的录像,心中的异样感加深。阿什莉真的是轻度患者吗?
盖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们看上去不像患病,反而像是感染。”
一旁显然是惊悚片爱好者的男医生颇为赞同:“就像生化危机里的丧尸well,我们还是得专业点。”
主治医生已经把病房门打开,温顺的阿什莉仍然坐在椅子上,对外界的动静毫无反应。
“感染”“丧尸”一线灵光闪过帕斯特的脑海,没等他开口就看见阿什莉直直向玛德琳教授扑了过去。
“啊!”
“怎么回事!”
“快跑!”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除了被推开的玛德琳教授和推开她的帕斯特,没有人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冷静下来,从房间里出去。”帕斯特反扭住阿什莉的胳膊,一边进入她的意识吞食恐惧,一边利用负面情绪带来的力量压制住她。
慌乱的人群下意识听从他的指挥,只有盖恩上前,找到束缚带把阿什莉的脚绑在椅子上。
他闷哼一声,发病的患者爆发的巨力让他躲闪不及。帕斯特顾不上回头,只能低声询问。
盖恩忍着疼痛:“我没事,我们先出去。”
等到主治医生拨通电话,安保人员到来,玛德琳教授发现了帕斯特身上的血腥味。
他的胳膊上有血淋淋的伤口,那是为了推开她被发狂的阿什莉咬伤的。巨大的野兽般的咬合力原本应该落在她的脖子上,现在却成了青年身上丑陋的伤痕。
被绑住的病人满脸猩红,比他们刚刚见过的任何一个患者都要可怕,她的胸膛仿佛被某种酸性液体腐蚀,只能发出破烂鼓风箱的“嗬嗬”声。
而刚刚救了他们的年轻医生靠在门前,唇色因为失血而苍白,眼尾却沾着薄红,让人想到古老东方白釉瓷上迤逦的裂纹。
这是吊桥效应,许多人告诉自己,而胸腔里的心脏仍然为他剧烈跳动着。
玛德琳走到他身边,神情复杂:“你救了我。”
帕斯特还在思索阿什莉意识中的画面,几秒钟的迟疑落在其他人眼里就是他虚弱得神智不清了。
主治医生还没来得及擦擦冷汗,就被催促着找医疗箱和救护车。
“没那么夸张。”帕斯特感觉不到疼痛,也知道不是大动脉出血。虽然身体变得孱弱,但曾经学过的格斗技巧还是让他避免了很大一部分伤害。
最后还是盖恩帮他处理了伤口。
哪怕经历了这么危险的时刻,在接触时他也感觉不到来自盖恩的负面情绪,自然也无法探知对方的想法。
盖恩的指尖触碰到伤口溢出的血,他年轻的上帝无知无觉,而他指尖胀痛,又将洁白的绷带一圈圈缠上比那更惹人遐想的肌肤。
“因为这次意外,交流会临时终止,主办方为我们定了明天的航班。”德裔医生做事严谨,面面俱到,在第一时间就获取了信息。
陷入思绪的上帝被惊动,盖恩被那双深情又疏离的上目线扫过,耐心等待他的回答。
而在阿卡姆精神病院被严密安保监管的病房内,发疯的阿什莉浑身颤栗着。
警卫无声尖叫,放大的瞳孔中倒映出束缚带捆绑着的女人正如一滩被火灼烧的蜡油一般,悄无声息的融化。
从皮肤到骨骼,就像一条流淌的血河,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渐渐覆盖了原来未曾清理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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